出了考场大门,商有归意外发现游先生在门口蹲着……准确来说,是盘了个腿坐在剑上,时不时望门内张望。总之,不是剑修元神大能该有的风采。
商有归躬了躬身向他问好,游先生颔首,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三个舞弊的,应该是被送去了聆剑宫,但没人承认是谁在帮助作弊,只从卷面上找出了一件仿佛蛛丝的法器……弟子修为不足,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也不解青崖先生用意。敢问游先生,青崖先生应该知道是谁从旁协助?如果是要以儆效尤,为什么不直接将人一并抓出来呢?”
游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抓三个出来已经够了……说实话,关于考试的几条规定修订已久,但我与师尊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舞弊之人自然可恶,协助者却未必如此。师尊想来也是如此想法,如果那人知道好赖,师尊给他留了面子,他考试结束后就该自己上聆剑宫请罪。”
“世事繁杂,师尊与我皆不擅推演之术,既然没有一眼看穿因果的本事,自然更要细心分辨。正因为执掌刑罚,刑罚不可轻动,才要仔细辨别,不可简单粗暴的‘一刀两断’。”他莞尔,“你自去吧,要外出游历,别忘了把申请流程走完。”
“是。”
·
昆仑的外出申请流程看起来不短,真去申请却很简单,内网上模板表格一拉,提交上去,用不了多久准许批复就下来了,速度那叫一个快。
商有归拿到了申请就开始研究《毕业指北》,玉简一路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再仔细多瞧两眼,果然逐渐就浮出了满满一页小字,打头两个稍微大点的字就是“附录”。
……原来藏在这呢。
他没问系统为什么不和他说,系统没这个义务不说,指不定还在暗戳戳犯坏,就等着他出洋相……或许这也是它了解自己的一种体现。
附录所载大部分都是一些比较严重的违规行为。昆仑没有清退制度,只要还想学,就可以一直在昆仑待下去,待到死都没问题。但附录里有几条则明明白白写了,触犯这几条校规会直接作退学处理,换言之,逐出门墙,昆仑就当没收过这个弟子。
而商有归简直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才会触犯这几条校规……
想了片刻他就不想了,明后两天各还有一门考试,考完就放假,他得收拾收拾出门历练需要用到的东西,还得那方秘境的资料。
·
尽管才开放不久,昆仑内网上已经逐渐出现了一些秘境基本情报,基本都来自在外游历的师兄师姐。
这方才现世的秘境是一处上古洞天,名唤“桑莲秘境”,是上古时一宗门“桑莲台”的宗门洞天,后来随着上古破灭一同消失于世间。
因为桑莲台属于佛门,修行方式又类似神修,而这两种道统在九州大世界都已衰败多年,没有修炼对应道统的修士激发秘境,所以桑莲秘境也就千万年来不曾现世。
这次桑莲秘境问世也是机缘巧合。
昆仑三千余里之外有一处无名矮山,平平无奇毫无特色,山下有一小城名莲城。
莲城虽离昆仑不远,但因为地理原因,发展程度很一般。莲城以莲为名,城里城外许多地方生有莲花,但这些莲花也只是含了一丁点儿灵气的普通莲花,只能做赏景之用,想拿去炼制什么含灵气的丹药都不够格,是以有点修为的修道之人也不爱去那里。
按道理,许多秘境所在之地都是有大量修士往来之处。秘境、洞天不需要灵气供养,但通常要有修士法力激发才会现世。偏不知怎么,这平平无奇的莲城忽遇地震,驻扎在莲城的各级学校、宗门办事处忙着维持城市秩序稳定、抢险救灾时,有个其他大千世界游历至九州大世界的修士游历到了莲城。
偏偏他又是个证就了阿罗汉果位的佛门修士,见地震势大,便留下来一起帮助重建地震后受损区域,安抚灾民——虽说以灵石为基础的科技发展起来后,人类研发出了各种抗水火雷电乃至地动的建筑材料,但莲城只是个平平无奇且安定了许多年的小城,大部分建筑上的建材都已经过时。
上个版本的建材能抗住一般地震,但面对莲城这次遇到的大地震就不太够看了,是以城市中大多数人没事,建筑有事,人心有些动荡。
佛门中有些法门十分能安抚人心,这佛门修士又比大多数外派的办事人员、教师修为高不少。他一出手,法力直接遍及全城,隐藏在莲城下的桑莲秘境受到属于佛门修士的法力激发,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现世了。
真是谁也料想不到,连激发秘境的妙真罗汉自己都想不到。
而这方秘境究竟是个什么秘境,曾经属于哪方势力,就更没人知道了。几乎所有得了消息都修士都在外观望,只有几个眼睛红了的愣头青不管不顾冲进了秘境。
还是城市重建完毕后,妙真罗汉翻遍了莲城的史书,才考证出曾经莲城有一古刹桑莲寺,桑莲寺便是上古宗门桑莲台的外门,而这秘境就是桑莲台的宗门洞天。
如今桑莲台与桑莲寺都已经消失在漫漫时光中,只有承载了桑莲台一切过往的桑莲秘境还留存于世。
桑莲秘境中定然留存了桑莲台的传承,尽管九州大世界佛门早已衰败,但这也不妨碍有人想去碰碰运气。如果有幸拿到了传承,自己用不上拿去卖掉或是交换也是好的,九州大世界卖不掉就卖去其他大千世界,再不济,还能卖给在各个大千世界都有分行的商行。
更不用说除了传承,宗门洞天里还有其他资源,一个新现世的秘境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谁都想分一杯羹。因为桑莲秘境是宗门洞天,也根本没有对进入者的修为限制,所以说起历练,杜求思就立刻想起了新出世的桑莲秘境。
对他们这些大派弟子来说,新开秘境不是完全没有危险,但至少来自“人”的危险会小很多。想以大欺小也要掂量一下两人身后昆仑的分量,而在同境界中,两人本身就是佼佼者,昆仑这么大海捞针式的筛选弟子,到底也不是白选的。
·
两天试考完,商有归收拾好了东西,打算按约去找杜求思,系统忽然道:【任务处刚更新了一批任务,其中探索桑莲秘境。】
商有归一愣,小声嘟囔道:“你怎么天天泡在内网上,比我还起劲……我看看。”
打开内网,果然,“探索桑莲秘境”高挂任务清单榜首,不限制接取人数,也不限制接取修为。字体标红,属于重要任务,给的任务报酬也挺丰厚。不过接任务的人不多,很多人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假期,并没有因为一个新秘境临时变更计划的打算,而且进入秘境本来风险就不小,新秘境风险就更大了,手上不缺资源的学生大多还是打算继续观望。
商有归就不用考虑那么多,果断接了任务,还顺便通知了一下杜求思,这才出门找人。
·
杜求思已经在山门等着了,两人一边聊着任务,一边走下了昆仑山前三千青石阶。昆仑山下似乎与来时也没什么变化,时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经过,也有散修在山脚下摆着地摊。
商有归想到以前偶尔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各家学院八卦,问杜求思:“杜学长,我以前听说,很多学院附近都会有坊市,就由学院派人管理,怎么咱们昆仑好像……没有呢?”
坊市由学院出面管理,价格怎么样先不论,质量怎么也应该比散户好些吧,也算是个保障了。
杜求思道:“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以前隐约听说,学院的意思是,不可什么好处都让昆仑尽占,也得给散修留下余地。昆仑并不缺坊市管理那点税赋,可对普通散修来说却是很重要的,既然没有深仇大恨,那做事不必做得太绝。而且这些散修在这摆摊也算是锻炼眼力,昆仑弟子如果连判别外物好坏的眼力都没有,以后怎么一个人外出历练寻找机缘?”
商有归想了想,好像也是,毕竟这摆摊卖的都是丹药法器符箓,不是什么难以分辨有没有问题的食物……
杜求思又道:“学弟你是不是……上了昆仑之后第一次下山?没逛过昆仑山下的地摊吧?”
自然是没有。
“要不要去逛逛?也不怎么花时间,我方才想到,桑莲秘境到底是新开秘境,其中情况还不是特别明朗,应该买些符箓之类以做防身。现在回山上去买又太麻烦了,不如在坊市看看,说不定还能捡个漏。”杜求思伸着手指盘算一番,又点了点狐狸崽子生满细软白毛的尖耳,“还有你家灵兽,也可以买个灵囊安置,总趴你身上这算个怎么个事……呼,凶性还不小。”
本来安安稳稳睡着的狐狸崽子大概耳朵特别敏感,杜求思不过是碰了一下,差点被狐狸一脑袋拱出去,然后又继续趴回商有归颈窝睡着。
商有归尴尬地挠了挠头,也不好说这不是我的契约灵兽我做不了主,只好戳戳狐狸脑袋,问:“灵囊你住不住?应该比我脖子上舒服……”
狐狸崽子眼也不睁,翻了个身,一只爪子揪着商有归一缕散在鬓边的头发揪来揪去。
看来是不乐意。
商有归无奈冲杜求思摆了摆手,杜求思有些惊讶,轻声说:“学弟,灵兽虽然是伙伴,但也不能这么惯着……”
商有归忍笑忍得很辛苦,把自己的头发从狐狸爪子里“拯救”下来,摇头道:“我不勉强它,师兄,还是先找你要的符箓吧。”
杜求思又多看了他几眼,不说话了。两人刚转身要走,商有归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嘿!你的灵兽卖不卖,出个价吧! ”
商有归完全没意识是在喊自己,走出两步路,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急了:“喂!喊你呢!停下!你的狐狸多少钱,我买了!”
“……啊?”商有归停下,转头,眼睛都睁大了一圈,“你在喊我?不好意思,不卖。”
他心里已经骂开了,哪有这么说话的!修真界对灵兽、妖兽的界限划分很模糊,甚至可以说就是没有明显区别。广义上说,非人生物生出灵智从而走上道途都能称为妖兽或是灵兽,和商有归之前遇到的妖虎已经完全不是一种类型了。
妖虎灵智混沌,心智不开,基本全靠本能行动,而灵兽也好妖兽也罢,都有清晰的神志,无非是多少的问题。刚踏上道途的小妖可能心智和几岁孩子没什么区别,而随着修为提高,年纪增长,灵智也会逐渐提高。他们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懂修炼,明事理,某种程度上说,人与灵兽是没区别的。
昆仑两位开派祖师都是灵宝得道,当真是完全不在意“人”与“非人”的区别,开派收徒教学都是一视同仁。只要愿意走道门正统元神大道,昆仑学院同样对外招收灵兽弟子,比如鹤岐,区别只在于非人不和人抢“高考”这条赛道,二者不构成竞争关系。
灵兽也可以与人立下契约,但契约也和“主仆”没什么关系,而更多是互利互惠。是人是兽不是主仆的区别,实力才是。大能可以捉大妖给自己当代步灵兽、守山灵兽,大妖自然也能驱策人族修士给他为奴为仆。
商有归以前也以为狐狸崽子只是稍微有点灵气、懂一点修炼的普通狐狸,但这将近一年观察下来,已经完全能确定狐狸是灵兽而非凡兽。至于修炼嘛……商有归不懂灵兽怎么修炼,只能从狐狸崽子身周日渐丰沛的灵气推断,睡觉大概就是他的修行。
不管怎么样,灵智已开,在外人眼中已经有了“主人”“伙伴”的狐狸崽子,绝对不是可以买卖的对象。
况且商有归根本没和狐狸订下契约,狐狸完全是来去自由的,他商有归凭什么谈买卖?他自觉可没这么大的脸!再深一点说,一只能被游先生知道名字的狐狸,会普通吗?
·
但叫住商有归的那人显然不这么想,见商有归不愿,方才还笑着的人立刻变了脸色,阴沉道:“不过是只畜生,道友何不割爱于我?市场上狐类筑基灵兽需要多少灵石,我出双倍就是了!我看你这也不过是只毫无血脉的杂毛狐狸……若是不愿,道友可知,我是何人?”
商有归快气笑了,他入昆仑一年,怎么遇到了这么多不带脑子出门的货色?
在昆仑山脚自恃身份?
开什么玩笑!
一直懒散睡着的涂山也翻身跳起,伏下身子,瞪大了那双漂亮的金瞳。本来十分软糯的“嘤嘤”声也含了煞气,呲出两颗尖牙,俨然是只十分霸道的狐狸。
商有归伸手摸了摸狐狸背毛安抚涂山,起了坏心,学着那些纨绔子弟的样,勾起一个不屑的笑:“道友是谁,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但道友应该知道,这里是昆仑。杜师兄,时间宝贵,我们走。”
来人一愣,顿时口出恶言:“我管你昆仑西仑,一只畜生,你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