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容下意识的动作比脑子还快,一团火差点失手砸下去,但当看到尸体仍然紧闭着眼睛,只不过是被带了起来,心态就稍微平和一点了。
“你看,这个就是他们所谓的长生,”叶风荷面无表情地说道。尸体一旦脱离了棺液,露出的部分便迅速腐烂风化,须臾之间便露出了森然的牙齿,然而浸泡在液体里的下半部分仍然肌骨丰盈,整个尸体看起来就像一只蜕皮蜕到一半的死蚕。
叶风荷有点嫌弃地把尸体扒拉到一边,缓缓地把剑拔了出来。历经千年,这剑滑出剑鞘的过程仍然丝滑的令人吃惊,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宝剑本体却黑黢黢的平淡无奇,连锋棱都看不出来。
叶风荷微微叹了口气,看不出情绪:“阿容,你过来拿着它舞一个让我看看。”
江清容愣了一下,双手将剑接了过去。
虽然在同门里早就不是刺杀定位了,但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练剑,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个人的兴趣爱好使然。
握住剑柄的那一刻江清容感到平地仿佛忽然起了一阵风,整个胸腔都为之一振,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瞬的功夫。回过神来,那又只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柄普普通通的剑,没什么光彩,也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江清容定了一下神,按照尘夏所曾教给过他们的流水剑法,从起势开始认认真真地操练起来。
隔着剑身舞出的幻影,叶风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如同雾里看花,虚虚的看不分明。点刺,格挡,劈砍,剪腕花,随着招式一步步演化,江清容的剑也舞的越来越顺手,几乎能听见嗖嗖的风声。那并不是错觉——随着最后一剑挥下,叶风荷的长发无风自起,江清容来不及收招,眼看着叶风荷的发尾从剑身两侧滑下,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叶风荷瞟了一眼地上的残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客观地陈述道:“好快的剑。”
也许是运动了半天的缘故,江清容觉得握着剑的手心连着心脏也在微微发热,有些赧然道:“掌门,这剑叫什么名字?”
“龙光,”叶风荷说道,“不是我现起的,你看那个剑柄。”
方才剑柄上确实有些凹凸不平,可惜他没有察觉。
“掌门,我们既然已经找到剑了,那就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江清容有点不情愿地说道,“早点回去,你也好尽早养伤,霍昭阳他们应该很着急见你。”
叶风荷点了点头,向崖壁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唯一能离开这里的途径就是通过攀爬回到偏殿所在的那一层再想办法出去,就算从这里打洞出去也是地下,他们又不是土拨鼠。但同样不出意外的是,意外应该就要发生了。
江清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暗处好像出现了不少荧荧发亮的眼睛,而且是向着他们来的。
“怎么……”叶风荷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声音落在江清容耳中显得有些虚软无力。江清容条件发射的想起来一旦周围狐狸太多,叶风荷就容易精神涣散说不出来话甚至认不出来人,一时间脑中警铃大作,
“死这么多还这么些,”江清容没忍住骂了一句,“一胎生一串吗。”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拉起叶风荷就跑,连拖带拽的到了洞壁之下,却发现壁上或大或小的窟窿眼里也全是眼睛,这座洞包括洞体本身应该就是狐狸的栖息地。江清容没办法又扶着叶风荷退了回去,他倒不是害怕狐狸袭击人,但这玩意在他的印象里会精神攻击,他实在是不想再重温一遍叶风荷意识都不清醒的时刻,那对他而言有点太超过了。
两个人被狐群逼着一步一步后退,又回到了地下河边。幸运的是,叶风荷的状态好像还比较正常,只是蹙着眉头观察着狐群,不像是之前迷糊的样子。
“它们也不袭击我们呀,”叶风荷说道,尝试性地往前走了一步,又被密集的狐群给逼退了回去。
“您那是不知道之前的时候,”江清容心有余悸,大批狐狸自动跳水又神秘消失为哪般,他深度怀疑这些东西是被那几只隔岸观火的老狐狸下了蛊去喂水里的什么东西了,现在就连他们两个大活人也要一并被推下水献祭吗。
“之前是什么……”叶风荷迷迷糊糊地问道,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失了平衡,真的向水里倒去。江清容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谁曾想自己也莫名其妙跟着下去了。正在水里浮浮沉沉着,他忽然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将他抬了起来,低头一看差点吓没了。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蛇啊!”
江清容想他这辈子没有骑过马,也还没骑过驴,居然上来就能骑蛇,真的是极致的体验极致的享受,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龙光这时候是握在他手里没错,但这水蛇的鳞片非常光滑又体型巨大,他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要保持平衡不被甩下去都很困难,根本找不到着力点。眼下他们所在的这个高度落不到水里就要被摔死,他也没有办法冒险,毕竟叶风荷也一样在蛇身上待着呢。
可是试总归还是得试试看——江清容晕得想吐,直觉此时拿剑砍蛇如同牙签挑猪大肠,主打一个徒劳且搞笑,但是直到他亲眼看到龙光在蛇鳞上连一个划痕都留不下才真的感到绝望。为什么这两样毫不相干的东西材质会那么像,而且全都是暗黑色系,难道当时他们就是从这玩意身上掰下来的鳞片做的剑吗。那确实管用不了一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手里的是死物,人家身上的可是活物,这能起效就见了鬼了。
“阿容,别动,”叶风荷忽然在后面厉声说道,“它应该暂时还伤害不到我们,找机会往真正的墓室那一层跳吧。”
叶风荷一说话江清容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他动不了水蛇水蛇也一样动不了他,獠牙利齿都在不都在位于前面的口腔里吗。这个体型差反而成了他们的优势,至少是真的不太可能被绞死,当然如果被摔死或者拍死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江清容点了点头,眼尖的瞅准了高度最接近目标位置的那一瞬全力向岸上一跃。在他和闻夏进行了长期的相互折磨之后,闻夏不得不暂时把提升体力放下了他训练的第一优先级,转而寄希望于他能够通过灵巧和敏捷弥补这一点。当然,“等到比赛结束回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江清容刚勉强站稳,就想办法去捞叶风荷。这种经过改造的甩索是霍昭阳的发明,若不是霍昭阳强烈要求他们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他才不会考虑,毕竟谁会在比赛场上甩长鞭啊。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还能在这时候用上,该说不说回去得请霍昭阳吃饭。
叶风荷看到这玩意瞬间眼前一亮,草草固定上就顺着往上爬,江清容蹲在上面替他拉着绳子,心想某种意义上这也真的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现下隔得稍微远一些了才能大致窥见全貌,第一感觉就是这地下河流哪里算是河流,根本就是堪堪能让这水蛇容身的一条沟渠。
总不可能真就是它钻出来的,这生产力也太夸张了,建议直接封为穿山侯——江清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给逗乐了一下。
叶风荷眼看着差一点就要爬上来,江清容赶紧递了只手过去打算接,再俯视溶洞里来回翻腾的水蛇的时候未免心情就稍微放松了些。就算是如此体貌庞然的一只兽也终归是兽,归根到底会被人所利用,他们今日能从它手下得活也多少印证了这一点。
但就在他拉住叶风荷的手往上使劲的那一刻,水蛇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从始至终都在整座溶洞里四处飞溅的水花一下子变成了反向瀑布或者说是巨型喷泉。江清容一下子被浇的浑身湿透连眼睛都睁不开,穿透肩胛骨的锐痛来得突如其然,他甚至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
条件反射的江清容想要把手缩回来缩小伤口,但是一睁眼他就想起来他手上还吊着叶风荷,而叶风荷的自愈能力是很差的。其实整个过程最多不过就是数秒的时间,但在江清容的视角里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叶风荷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刚一落地江清容立马拉着叶风荷往回撤。虽然根本就没有看清袭击过程,但是傻子也能想明白这洞穴里唯一能攻击到他的东西也就只有那条巨大的水蛇了。
“掌门,”江清容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才意识到他在汩汩往外冒血,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抬手都变得很困难:“救救。”
他其实也没感觉自己有多虚弱,但是眼前的景物开始一闪一闪的发黑,江清容判断不出来那是叶风荷俯身过来看他的阴影还是他自己的神经系统作祟,意识彻底丧失之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那么大一条水蛇被困在地底下那么久有没有刷过牙,如果一次都没有刷过的话那就算是十个叶风荷在这里他也死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