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尽力了吗，”庞修元哽咽着说道，“我自己都没办法判断出来。”

“你们不知道他们能给多少吧？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数字。我为了修仙喝药这种事，肯定是没办法跟爸妈讲的。我爸是普普通通的教书匠，我妈是农村家庭妇女，只不过是会认字的那种。我要怎么跟他们讲我觉得不念书修仙也能熬出头，他们不会听的，我又没有条件学骑射，那笔钱够我们家上下三口人三辈子的花销了。”

这话很现实，但江清容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现实。他没有一般人那么在乎自己的前途，相应的物欲也很低，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只要没被逼到去偷去抢，钱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算了。

“我从来没想过人的理想原来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庞修元苦笑了一下，“我拿时间啊，血汗啊，玩命换来的东西，原来真的是一碰就碎啊。可能是因为我自己的时间它也不值钱，我一个无名小卒，做不成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一直以来我的想法都是只要我对我自己够狠，那就一定能成功。只要牺牲的只有我一个，吃再多的苦我都无所谓。别人把我当神经病，当疯子，当不肖子，都不是不可以，我爸生气的时候也说过就当没我这个儿子，我那时候都在想没关系，我对他们好就行了，我问心无愧。但是为什么事情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能想象吗，就一夜的功夫吧，前一天晚上我们几个还在庆祝三十二进八顺利收官，大家都没有想过能得到这么好的结果，甚至还稍微喝了点酒，一下子闹到了深夜。对了，那天是不是还是江清容的生日啊，总之那天我们熬到了很晚。他们几个特别兴奋，说要么再出去吃点夜宵，我当时有点困就先回去睡了，跟他们说早点回来注意安全。一觉醒过来气氛就开始不对劲，他们跟我坦白的时候我天都塌了。真的，就一夜的功夫，我现在都在想如果那天我跟着去了，或者劝动了他们不要去，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我甚至怪不了他们，因为大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过来，他们都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朋友。他们曾经信任过我，支持过我，只是有一天想法突然变了，我还能强行把他们留在这里吗。”

“我做不到。”

江清容一瞬间产生了不太好的联想，他做不到的事有的人可是能做到，还好那个人现在没在场。当然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可比性，一个人在争前途，另一个人想要借此得到什么谁也不知道。可能唯一可比较的点在于其中一个光是想一想就没办法狠得下来心，而另外一个不仅实操过了而且目前看来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你……心里别太过不去啊，”霍昭阳很罕见的上来安慰人，要知道一开始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时候，他的意见是管他干啥我们自身都难保呢：“我觉得只要做一天队友，那就有一天尽自己最大努力的义务，你该讨厌他们讨厌他们，别把心理负担都放自己这边。”

这话说的确实很霍昭阳，权责分明条理清晰就是有点不太顾人死活，话一出口江清容吴添乐萧子期三个人面面相觑，各自调整了一下角度默契的把霍昭阳挡在身后面了。

“这个样子，”作为霍昭阳的好兄弟，江清容非常有使命感的打了个哈哈过去，“我跟你讲个你绝对不知道的事情。你特别喜欢的那两个人之一吧，曾经也面临过你这种情况。我没办法说的太明确，因为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时的情况大概率也不符合他的期望。也不是大概率，这个我基本可以确定。”

非常好，这下子不仅庞修元忘了哭，连萧子期朱抱岩霍昭阳都一脸好奇地瞅了过来。吴添乐有点忧心的看着他，江清容一时如芒在背，感觉有点骑虎难下。

谁想得到这两个人的那点破事真就是街头巷尾盛传不息的八卦，也就是从白天讲到晚上、春天火到冬天的程度，江清容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也没办法收回来，这几个人到底能不能现场失忆啊。

“然后结果呢？”萧子期好奇地问道，这就属于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吴添乐大概是在底下偷偷掐了他一把，萧子期发出了含糊不清的一声嗷。

“我正要说呢，”江清容面带微笑，实则咬牙切齿，反正是他自己先豁出去要交下这个朋友的，得认：“结果就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的意思是说，一切都还在继续啊，”在众人看神经病的目光洗礼下，江清容后知后觉地开始替自己找补：“就是说，虽然他做出了选择，但是事实也是一样的背道而驰，尽管如此，他还在追求他想要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他应该是没有放弃过。”

“对啊，反正感觉你们队就算是淘汰了苍狼谷，四进二的时候也很难，多拿一笔走难道不是好事吗，”霍昭阳这句话一出口，大概率是被朱抱岩直接剥夺了话语权，呜呜呜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在说那个人吗，就是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跟你说的那个，”庞修元沉思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道。

江清容眨了眨眼睛，知道他是在和自己对话。甫一相识的时候庞修元就在那个来那个去，只有他清楚这个让他崇拜到不敢直呼其名的人是谁，但很遗憾，对于那个人他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这也算是他身为天应弟子保护宗门秘辛的一点小设计，虽然一直以来嘴上说的是两个人两个人，但实际上他的脑子里想着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

“我挺想说是的，但很遗憾，是另外一个，”江清容叹了口气，笑了：“这个怪我，我也没条件了解这个人是什么情况啊。不过我觉得啊，他们两个，可能都能干得出来这种事。你大可放心。”

当着同门好兄弟的面和外人打哑谜的结果就是直到当天晚上，江清容都在被那个来那个去。

“我说你们真的够了，”江清容忍无可忍地把面碗放下，“还想不想替人家把苍狼谷打下去啊，还在那儿那个那个的。”

“那是取决于我们的吗，江清容你吃了那么多天小灶，到底有没有得到掌门的亲传——”

霍昭阳大概知道一点个中内情，上去扒拉吴添乐，江清容笑了一下看着他们闹成一团，把吃剩的碗和筷子都端起来准备去水槽清洗了：“我觉得呢，这个可能有一点，但不多——”

“什么什么呀，江清容你出去住几天还瞒上兄弟们了——”

“就是那个呀，”江清容毫不客气地说道，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背后的哀鸿遍野，拉开门抬腿就走了。

他现在还是不能离开叶风荷太久的状态。

“你回来了，”叶风荷说道，“今天看的比赛有收获吗，找回一点感觉了吗？”

江清容把外套挂在门上，回想了一下早上那个乱七八糟的局，决定还是不要跟叶风荷说实话了。

“有的，收获大不大不知道，感觉可太有了，”江清容随口说道，“本来挺心平气和的，突然间就看谁都不顺眼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叶风荷好像真把他的话当回事了，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一般来说我不太愿意承认灵根和性格会有关系，但是这些年天应来了这么多小孩，整体上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江清容一时失笑：“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了。”

叶风荷好像没理解他的意思，还在宽慰他：“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先观察着看看。你的能力应该还不太稳定，但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已经是个好迹象了。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江清容说道。

“那还和之前一样要出去吗？”

“对的，”江清容说道，忍不住分心想到他们这个对话有点像是老夫老妻，只可惜大概维持不了太久，等到他们打完苍狼谷的人叶风荷应该就会狠心把他赶出去了。

哪有关系这么生分的老夫老妻。

江清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月亮亮的没用，但是没用也亮。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是这样，野火烧不尽一样长了得烧，烧了又长，差点忘了他现在连火都没有了。

今天苍狼谷的人打成那样，四进二又遇到他们，说实话他心里也不是太有底。但是毕竟对方一直以来采取的手段令人不齿，庞修元他们又输得那么委屈，他也愿意为了这点理由拼上一拼。

可是今天为了这个赢，明天为了那个赢，难道就真的为了赢而赢不可吗——江清容没忍住又叹了口气，知道就像霍昭阳说的那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既然吃的就是拼命的这碗饭那他就非得拼命不可，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追问一下更深层次的理由，最好也别是霍昭阳那种单纯上进有追求。指名道姓的讲，他其实想问问叶风荷，但是拿脚想也知道叶风荷不会跟他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