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看了一星期资料以及各种乱晃悠之后，明书枕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是美琳姐分给她的，是个人性质的房屋检测，雇主是一个快三十岁的青年。
美琳想着这种小空间没什么技术含量，正好拿给新人练手。
明书枕很珍惜这次机会，看了雇主房屋的户型图，又自己画图分析了一下各墙体之间的结构。
这是一个两室两厅的房型，房龄三十年，从表面看并没有特别老化的表现。
只是雇主反应墙体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想看一下是不是线路老化有漏电的情况。
合同是之前美琳对接好的，所以明书枕只需要带着工具包上门就行了。
“工具房在打印室旁边。”美琳这会儿正忙，头也没抬对明书枕说。
工具房里摆着许多架子，直接通到顶。
明书枕顺着架子上贴的标签找电检测工具。
电压万用表、插座测试器……她看着跟电路相关的装备都拿了。
钱多多知道明书枕在这里，她刚从茶水间出来，嘴上叼着块猪肉脯。
“这有工具包。”钱多多从门口架子上拿了个尼龙包给明书枕。
明书枕听到声音，怀里已经抱了一堆仪器，钱多多的尼龙包是场及时雨。
她转过身，但是腾不出手来去拿包，钱多多便帮她把尼龙包的拉链拉开。
“你别光拿这些啊。”钱多多把一个空鼓锤给她放到包里。
“墙体的问题一般都很复杂，要是这些工具都不行，你得再多跑几趟。”钱多多提醒明书枕。
“没事。带多了我一个人也拿不了，先这些吧。”明书枕还算佛系。
虽然这是她的第一个项目，但她从小佛惯了，并没有非要把事情都做好的执念。
“行，注意安全哈，祝你旗开得胜。”钱多多也觉得带太多设备拿不了，她真诚祝愿明书枕。
明书枕笑呵呵点了点头，颠了颠尼龙包，感觉分量也不轻。
开了导航，明书枕骑着电驴来到一排平房前。
这里算是城中村，环境略显杂乱却充满生活气息。
小电驴拐进巷道里，在一片水泥地前停下。
水泥地颜色花白，看上去像是新刷的，衬得旁边邻居家的水泥地颜色陈旧。
雇主李飞远在家门口站着，看样子正是在等检测人员。
“李先生好，我是红砖检测员荷包满。”明书枕走上前去，跟李飞远握了握手。
“哦，你好。”李飞远脸上没做表情，但看上去也不像不好沟通的样子。
“车停门口就行吗？”明书枕主动问。
“嗯。”李飞远站在家门前，没有要过来搭把手的意思。
明书枕停好了车，手提着工具包，跟着李飞远进了里屋。
自建房一般面积很大，李飞远的房子一看就是没有做好规划，白浪费了这么大的面积。
“这间卧室我今年刚搬进来，一开始声音不是很明显，但最近感觉越来越频繁，我都怀疑这墙是不是要塌了啊。”
李飞远苦着个脸，看样子应该是很受困扰。
明书枕顺着李飞远的手指方向去看墙面，没有明显的裂痕和霉化现象。
她把工具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万用表。
“之前美琳姐已经跟您对接过了吧？您这边的需求主要是对于线路这一块有疑问，所以我今天上门的任务也主要是针对电路方面。”
说着，她开始整理万用表。
李飞远见她要开始测电了，问道：“需要拉总闸吗？”
“不用。”明书枕摇了摇头，语气很温和，“测电压不用切断电源。”
电压表主要用于测量电压，为了确保电路有电流通过，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切断电源的。但是在测量电阻时，就一定要切断电源。
明书枕虽然不是专业的电工，但对于这些基本常识，她在学校里还是都通学过的。
她从工具包里拿出绝缘手套戴上，又把两个表笔插进插孔里，旋钮拧到直流电压。
“我先测一下这个插座的电压，再去测一下总闸的。”明书枕看向李飞远，向他解说自己的工作。
李飞远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明书枕一眼，好像在说“你很啰嗦，赶紧速战速决吧”。
明书枕也就不再多说，她刚刚已经选好了量程，手持表笔，将探针插进插座空里。
显示屏上的电压在正常波动范围内，电压稳。
“电压没问题。”明书枕站起身，“总闸开关在哪啊？”
“后门。”李飞远把明书枕带过去。
后门堆了许多杂物。废纸壳子、电动车、木头板……总之有些插不进脚去。
而且总闸开关也设得很高。
“您要不帮我搬个凳子我踩着吧，有点够不着。”明书枕看着设在高处的开关总闸，很是为难。
李飞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返还客厅搬了张餐椅出来。
“拿个东西垫着吧，怕给您踩脏了。”明书枕又道。
“不用。”李飞远语气终于带上些不耐烦。
明书枕只得自己脱了鞋站上去。
总闸测下来，电压也是稳的。
明书枕从包里拿出卫生纸把椅子擦了擦，给人家搬了回去。
“墙体有异响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线路老化，也有可能是墙体里有空包，或者墙体里出现了异物，甚至是有老鼠啃咬啊什么的都有可能。”
明书枕还在解释电压没有问题，李飞远出声打断她。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因为这个声音我都睡不好，要把这墙拆了还是怎么着？”
“额，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您先别着急。”明书枕想起工具包里还有空鼓锤。
她一面暗想感谢钱多多，一面手脚麻利把空鼓锤掏了出来。
“哎我知道这个。”李飞远拦住她，“你把我墙面刮坏了怎么办？”
“？”明书枕有点懵，“这个对墙体是没有破坏的，而且我也使不了多大力气。”
“不行，我这屋子可经不起敲敲打打，本来就出毛病了，你一敲直接塌了怎么办？”
这是李飞远第二次提房子要塌，明书枕有些无语。
她把空鼓锤递给李飞远：“那你来敲？”
李飞远也没有跟她客气，抓过空鼓锤来就在墙上乱敲一通。
声音有大有小，都是闷闷的，也听不出什么。
“这个空鼓锤是在墙面上轻轻刮，刮到有声音的地方再敲。”明书枕教他。
“哦。”李飞远不情不愿握着空鼓锤来回在墙面上划拉。
“可以吧？”李飞远睨了明书枕一眼，“这房子是我爸妈盖起来的，肯定不会有偷工减料的情况。”
“嗯。”明书枕点了点头，听这声音，确实是不存在墙体鼓包的情况。
她毕竟经验少，再能想到的也就是墙面倾斜。
但是她没有带全站仪，只能下次再过来。
“您之前就住这间卧室吗，之前有声音吗？”明书枕想再多了解些情况。
“之前这间我妈住，这间是阳面的，我妈去世后我就搬过来了，也才半年时间。”
明书枕点点头，有所了解。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客厅放着一位老人的遗像，估计就是陈飞远的母亲了，那他母亲才过世半年时间。
“您节哀。”明书枕恳切道。
“害，这有啥。”李飞远一副不值一提的表情。
明书枕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有些无言以对：“额。”
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两天后明书枕再带工具过来。
她把工具都装到自带的盒子里，收纳到工具包，又骑上了自己的小电动。
“您家门口这水泥地是新刷的吧，真白。”明书枕坐在电动车上，看站在大门口的李飞远。
“啊，哦，我妈过世前刷的。”
“自己刷的？真有功夫。”明书枕一脸的佩服。
“嗯，我爸妈是刮腻子的。”李飞远突然想到了什么，“哎我们家去年也粉刷过，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啊？”
“有这个可能。”明书枕陷入沉思，“但是一般都是墙体里面的问题，单纯粉刷墙面的话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也补过墙面的。”李飞远补充，“家里太潮了，墙面都发泡了。也是去年的事。”
“啊。”明书枕听到了重点，“那很有可能是补墙面的材料出现问题了，导致墙体松动，再加上潮湿，墙体发生膨胀和收缩，就会产生异响。”
也不知道这段话李飞远听没听懂，或者他只听到了“墙面材料有问题”这一句就开始应激了。
“材料能出什么问题？”他咄咄逼人，“这些水泥都是我妈从建材市场拉回来的，墙面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刮的！自家墙面能有什么问题，我妈还会耍心眼，偷工减料不成？”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明书枕刚要插话，又被李飞远怼了回来。
“不是我说你小姑娘，先前我就想说了，你拿个小玩意儿在那装腔作势的，啥也没测出来，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回去，现在又赖上这材料了。也就是我妈现在在地底下吧，她要听见都得气得不轻，没见过这么泼脏水的。”
“不是……”幸好明书枕也不是软绵绵的性格，她坐在电动车上，两腿架在车两边支撑着全身重量。
“材料有问题并不是说偷工减料或者使用劣质水泥了。和水泥的时候掺进了过多的水汽，也会让墙体松动。还有可能水泥放在露天，遇到风雨天气，刮进去沙砾石子也是有可能的。我没有说您母亲有责任的意思，只是客观找墙体异响的原因。”
“房子跟人一样，都需要细致入微的观察与诊断。医生看病还要望闻问切全面了解呢，我们也是房子的医生，总不能还没找到病因，就瞎开药吧。”
外面风吹着，虽然不大，但是刺在脸上，还是有些冷冽。
明书枕看着李飞远的脸，觉得对方眉眼间戾气很重，给人阴沉沉的感觉。
李飞远是个长相很平常的人，但是两根眉毛又粗又亮，还连在一起，人长得也不高大，瘦瘦小小的，倒因为这个眉毛，显得人粗壮一些。
明书枕直觉这个人可能不好相处，她缩了缩脖子，在心里画上了个距离符号。
人站在外面实在是太冷，李飞远也没坚持多久，就回了屋。
明书枕把装工具的尼龙包放在车筐里，调正了车把，又低头看了眼那花白的水泥地，也终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