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钱，谢先生都好意思拿出手。那我给你三千万，是不是能嫖你了？”
江湾半撩眼皮，她声线降低下来垂头这么与谢佑私语，姿势在旁人看来，就现出几分过分旖旎的暧昧。
江湾小幅度挪眸光，视线擦过远处那芝兰玉立的人影。谢薄就伫立在那里，静止着接听电话、贴在耳畔的动作，没有再动，抬眸沉沉地凝望这边。
江湾的心微微一跳。
“不过啊，你这样的去当鸭子，我都嫌脏。”
这话锋猛然一转，谢佑的眼神随之晦暗下来。他紧盯着江湾，那目光犹如淬了冰，锋芒尖厉，发狠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吃入腹。
谢薄的出现，倏地让她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些莫大的勇气。
“谢先生还是去检查一下身体吧。”江湾眉眼间盈盈一笑，唇边月亮般的梨涡明媚而秀巧，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了挑衅与讽刺，“可别等还没赢过谢薄，就已经死到临头了。”
说完这话,江湾果断迈开步伐，轻声喊着谢薄，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人跟前。
因为踩高跟鞋稍微不慎，一个趔趄，谢薄赶忙扶住她的腰。等她站住了才不着痕迹收下手。
他的面色是熟悉的、流水桃花似的温柔，一听见他的声音，江湾总觉得周边都飘荡起了安神香，心里宁谧得奇妙:“小心点。”
被抛至身后的谢佑长嗤一声，竭力将胸腔疯蹿的怒火咬碎咽回去，抄兜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打着招呼。
“……哥。”谢佑挑唇，意味不明说道，“嫂子，性格还挺独特。”
谢薄那点温润的柔意，俯仰之间，已消弭得不见分毫。
谢薄眉目偏浅色，没带一丁点儿情绪的时候，疏离感便滔滔着席卷而出。
“谢佑，什么事，需要你来亲自过问我的妻子？”
谢薄不紧不慢，气息甚至是不见波动的平稳，也依然无端使人悚然颤嗦。
“哥，怎么把话说得那么生分啊。”谢佑摊开双手，故作惋惜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嫂子。毕竟，你背着家里人不声不响结了婚。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会让你动了结婚的念头。”
谢薄没有任何动容，余光也不曾分给谢佑一星点半，表情似安之若素:“下次有事直接找我。我想，我太太没和你熟到那个地步。”
“还有，别叫我哥，我们也没熟到那个地步。”
这番话直接掀开了明面上的遮羞布，谢佑脸上伪装的笑容产生了一丝僵裂。
谢薄没理睬他，低头轻声问江湾:“走吗？”
江湾点头，抬手揽住谢薄的手臂，一起走入长廊里边。
两人走后，谢佑猛地踹了一脚过道护栏。护栏发出嘎噔的兀大声响，仿佛再来一下，就能折断了一般。
那双瞋黑的眼眸，此刻充血似的渗着病红色，惊骇至极。
—
两人一路无言。
步履略显后缀的江湾，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谢薄。他轮廓隽秀，微光打到睫毛上，剪影错落。
她还在思考要不要说什么的时候，谢薄率先开了口，眸子倾垂下来，淡缓依旧:“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你跟他在做什么”，也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江湾怔了怔，摇头:“……也没什么。就跟我说了几句，和你有关的话。”
不太好的话。
即将脱口之前，江湾还是打住了。
“……”夹杂一丝犹豫，江湾问道，“谢薄，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谢薄“嗯”了一声:“不好。”
“……那就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江湾，忙不迭改口，“啊，不是，不好。啊，也不对……”
发觉越说越混乱，她只好拣个中间词表明立场:“我是说，不管你和他关系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谢薄眉尾扬起，洞察力强得骇人:“他拉你入伍了？”
江湾小鸡啄米般，老实点着头，然后立马宣誓内心的坚忠不渝:“我没答应。真的，我好像还……惹到他了。”
其实不光谢佑，你的青梅我也惹到了。
谢薄冷不丁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江湾神情滞住，只看见谢薄嘴角微勾，低垂的桃花眼里，像漾着烂漫春光:“嗯，我相信你。”
没等江湾在原地细细回味，谢薄重新直回腰身，恢复到平日漫不经心的状态:“谢佑这人脾气很躁，火药一样一点就炸，小心别跟他单独遇上。”
“不过，我会保护好你。”谢薄轻笑，“谢太太，不用太担心。”
江湾凝视他，半晌，抬了抬嘴角:“好。”
江湾和谢薄回到拍卖场，下半场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江湾无所事事，一阵子盯着台上，一阵子又低头下玩手机。想着玩会儿《风花雪月》打发时间，旁边忽然塞过来一本磨砂质感的深棕色册子。
她诧异看过去，谢薄指节叩着册子，解释是今天展列的拍卖品。
江湾接过，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
“明纹瓷、雕塑、玲珑区郊外地皮……”
江湾望着这些似熟非熟的字眼若有所思，感觉自己好像对有钱人的世界又清晰了一点儿。
谢薄瞥她:“有喜欢的吗？”
江湾微顿，摇了摇头，她的确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看谢薄的意思，他是想给她买点什么的样子？
“可我有想给你买的。”谢薄的手肘抵在椅边，掌心撑着脖颈一边。而他就着这个慵懒姿态，好整以暇看着她。
江湾眨眨眼不解，下意识问:“买什么？”
谢薄没说话，唇角翘了翘，大概意思又是让她自己发现。
可他这一句话，让江湾的心跳的频率就此变奏。她感受到血液膨起来，在指间热涌，变得酥酥麻麻的。
而她紧张地翻动着册子，一边侧耳细听这时台上拍卖的展品，一边顺着序号往下寻找，心里止不住猜测着。
谢薄要给她买什么？
书画吗？礼裙吗？
她目光急切，无意瞄到右下角的一行烫银印字，微晃了晃。
钻石戒指。
总不可能是……这个吧？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这个的时候，第一反应，江湾就截铁斩钉选择pass掉。
但不得不承认，同时她的内心，也隐隐约约多了一丝微妙的希冀。
就是说不定……也可能是这个呢？
—
拍卖会高潮迭起，气氛逐渐白热化，因为终于迎来了今晚最万众瞩目的一件拍卖品。
“接下来的拍卖品，是一块被誉为‘深海之泪’的蓝宝石戒指。原石产自斯里兰卡，由澳大利亚最顶级的Freght团队经过切割成型，抛光打磨后制作完成。总克拉16.25，透明度非常高，内部瑕疵，肉眼难以看出。”
随着拍卖员的介绍，那枚深海之泪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戒指雕工精巧，色泽流银，然而一切都比不上那边上镶嵌着的晶蓝色主石。
它清莹深邃，在灯光照耀下，微微折射出似琉璃般的熠熠彩芒。仿佛来自古老传说里，美人鱼哭泣时，眼角会滑落的一串泪珠，神秘滢亮。
这件拍卖品一出，场内霎时哗然声四起。许多人交头接耳，明显对这件竞品蠢蠢欲动。
这么一看，大概就能知道深海之泪有多抢手了。
“从南，你会给我买的？对吧？”
谢从南坐在第一排，程幼就在他身侧望着他。平时总盛气凌人的一张脸，此刻竟带着些明显讨好的表情，像是担心谢从南不会答应一般。
谢从南半交叠双腿，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不动声色掩去了眸底深处的情绪。
他笑笑:“当然。一个戒指而已。”
前些日子，为了处理后院起火引发的一系列事，谢从南焦头烂额。本来就烦得不行，程幼还来质问他。他一时都懒得再伪装，冷脸打发走了程幼。
谢从南倒不担心程幼会因此与他产生嫌隙，或是此后都对他避之不及。
程幼喜欢他，他知道的。从八岁那年起，就一直是这样。
她心甘情愿在他身后像只舔狗追着跑。程家底力不差，谢从南需要程家，自然也乐意被她含着捧着。
所以谢从南再怎么作妖，程幼再怎么心如死灰、摇摆不定，结果都不会变。只要谢从南勾勾手指，程幼都会满脸笑意地奔回他的怀抱。
况且他还需要程家。
程幼对她有利用价值。
无论怎么说，打一巴掌给一颗枣，他也好歹得给程幼付出一点儿挽尊的行动。
拍卖会的这枚深海之泪，既然程幼想要，那就买了吧。
台上拍卖师介绍完毕，终于正式进入拍卖:“各位先生们，女士们，深海之泪的起拍价为两千万元，每次加价幅度为一百万元。现在开始出价！”
江湾一听这个价格，整颗心都仿佛高悬起来。起价就是两千万啊，光是听见都是她望而却步的程度。
纷纷有人举起了号码牌，拍卖师一个人的声音，硬是整出一种千军万马钧荡着此起彼伏的意味。
“22号出价两千一百万！”
“……”
“39号出价两千八百万！”
“……”
竞价一路接连不断，价格也飙升至了差原价足足两倍的四千万。
“好激烈啊……”江湾看得瞠目结舌，嘴里不由喃喃说。
“143号出价四千一百万！”
“四千一百万一次。”
二次来不及喊，又有人出价了。
“7号出价四千两百万！”
“143号出价四千五百万！”
“……”
对讲机那边不知道传来了什么，拍卖师先是顿了顿，紧接着声音猝然拔尖了:“7号出价五千万！”
这一跳价，导致143号缄默住，不出声了。
7号就是谢从南。报完这个数，他镇定自若交扣着双掌，而旁边的程幼满面心花怒放，嘴角高高扬起，舍不得落下半点。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所有人都以为7号会是拍下深海之泪的最终赢家。程幼这么想，江湾也是这么想。
而那一刻，江湾旁边一直处静观望着，一言不发的谢薄，却忽然有了动作。
他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