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结萝姑娘，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啊？本姑娘说，让你立刻亲——”“停！行了，你别再说下去了！”
姜承低下头去，连连摆手，好像这么做就能让他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通通抵消似的。
“听清了大冒险的要求，那还傻愣在这里干什么？”结萝掐着腰笑看他，“你还真坐得住啊你，快去！”
“不、不可……结萝姑娘，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我不能照做……”
“过分？本姑娘倒不知哪里过分了。还是说，你特别讨厌小豆芽，连亲他一口都嫌恶心？”
“——不，我绝无此意！”
“既然并无此意，那还愣着干嘛？快点，我还等着玩下一把呢！”
结萝端着一杯饮料，翘着二郎腿坐在凳上，得意洋洋地“欺负”着老实人姜承。
姜承用求助的眼神环顾四周，只见所有人要么一脸了然、要么一脸看热闹、要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半点没有要帮自己解围的意思。
而且……他偷偷看了一眼欧阳靖，发现对方竟然在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结萝那番话背后的意思了。自己若一味拒绝这个要求，只会被人说成玩不起，输了游戏还死不认账。而且他们作为大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关系本就亲密无间，亲一口又能怎样？若一再推辞，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而且可能还会伤到他的心……
但若照做，岂不是更糟糕？姜承本就尚未厘清自己和欧阳靖的这段关系，如今再做这些平添误会的暧昧举动只会剪不断理还乱！
可是……平心而论，在权衡利弊之余姜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竟然有一丝庆幸。他甚至开始感激这场游戏，又感谢命运让自己输了这一把，才有机会能对他做那种事，那种……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做的事。
结萝仔细观察着姜承的微表情，随后问欧阳靖：“小豆芽，怎么，你有意见吗？”
欧阳靖仿佛被吓到一般浑身一震，良久才支支吾吾说：“没……没有意见。”
结萝得意地哼哼两声，“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那还不快点？”
姜承无可奈何，只能磨磨蹭蹭地站起身来，一只手撑着桌沿，慢慢靠近旁边的欧阳靖。
他也心乱如麻！虽说这种机会对他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千载难逢，毕竟他本就喜欢姜承，这事做不了假。但，但如今这情况……他艰难地做着表情管理，既不能太抗拒以免伤了他的心，也不能太……太期待，一定要装得像只是被吓到和有点害羞而已，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情感在里面！
“……得罪了。”
姜承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随后他的脸慢慢靠近，欧阳靖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来，索性一切听天由命了，他脑子已经宕机了不想管了！
但，嘴唇上预料之中的触感并未到来，反倒是率先感觉自己的刘海被一只手拨开来，露出了额头。随后，一个温暖的吻印在了眉心。
……吵闹的心跳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骤然睁开眼，在姜承眼中转瞬即逝的情绪消失之前捕捉到了一点……遗憾？
“——喂！你什么意思啊！”结萝当时就不乐意了，“说好的亲！是亲嘴，不是亲个脑袋了事！你们中原人对亲这个字的定义是有什么不同吗！还是说我们用的不是一套汉字？”
“结萝姑娘，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姜承红着耳朵辩解道，“你说的那种行为实在太过了……我自认为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终究是同为老实人的凌波有点看不下去了，“结萝姑娘，整蛊的目的是博大家一乐，而非刻意为难彼此，我们得过且过吧。”
结萝气呼呼地锤了下空气，悻悻地坐回了座位上。
按照规矩，上一轮输的人负责出数字。于是姜承顶着一颗还在砰砰直跳的心，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数字。
“小少爷、小少爷？该你猜数啦！”见欧阳靖还傻愣愣地坐在那里，他旁边的瑕出声提醒道。
“……啊什么？哦哦对，是该我了……”
他的位置在姜承旁边，既然姜承是出数字的那个，那么第一个猜数的自然就是他了。
欧阳靖心乱如麻，索性胡乱猜了一个：“12！”
“……”
“…………”
众人都沉默了，姜承也沉默了。欧阳靖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里没走出来，缓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周围怎么忽然安静下来了，而且所有人都惊讶地盯着自己看？！
皇甫卓疑惑道：“怎么了姜兄，说范围啊？”
姜承依旧是呆滞地点了点头，却连半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姜兄怎的……”龙溟话音刚落，就想到了一种非常离谱的可能性：“哦~难道小公子竟然一猜即中了？”
被龙溟点出真相，姜承也没法装傻下去了。他将怀中纸张翻了个面来，使得众人能够看清上边写着的数字——不是12还能是哪个？
这下人群可炸开锅了。暮菖兰笑得前仰后合：“哎哟，这可真是，能在一百个数字里精准找出姜小哥挑的那个，还第一个就说了出来……啧啧啧，小少爷，你们两个可让我怎么说好呢？”
谢沧行也大笑三声：“哈哈哈！这恐怕就是心有灵犀吧，之前在酒馆里也听那些说书人讲的些酸诗，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如今叫我见着真人真事，可算是理解了其中含义咯~”
龙溟也站着说话不腰疼：“呵……此等奇事，我也叹为观止。姜兄与小公子不愧为兄弟，在这等小事上也默契十足。”
原本因为上一把姜承将自己的要求糊弄过去而还在生气的结萝见状，又心生一计。
“小豆芽，说罢~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欧阳靖心乱如麻，慌不择路：“这、这……大冒险吧！”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觉得若是选了真心话众人必会让自己亲口说出对姜承的喜爱来，那就完蛋了。权衡之下，还是大冒险的逃课机会多点，反正那种过分的要求已经被结萝姐姐提过了，她肯定不会再——
“呵呵呵呵，大冒险啊……那你可听好了小豆芽……”
欧阳靖背后忽然一阵冷汗直冒。
“刚才姜承竟然敢对我的要求糊弄了事，我结萝岂是如此好打发之人？欧阳靖，你，现在，和姜承亲嘴去！”
在欧阳靖心如死灰的表情中，结萝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这回我可是直截了当地说要亲嘴了，你们这群卑鄙的中原人休想跟姑奶奶玩文字游戏！
“结、结萝姐姐……那种事情不要啊……”
“怎么了？愿赌服输不是吗，游戏而已，我们堂堂欧阳少主不会玩不起吧？而且这事说到底还怪姜承，上一把他要是老老实实听我的话亲上去，姑奶奶我这次就让你干点别的了，哪来这么多后患呢？”
老实说，姜承现在也是脑子一片混乱，根本就没听懂结萝这一通强词夺理到底有没有逻辑可言，他只是捕捉到关键词“都怪姜承”于是自动输出：“抱歉结萝姑娘，都是我的错，姜承愿一人承担，还请不要迁怒给他！”
结萝听了这话，心里更艮得慌了，心说你们两个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双向暗恋，为什么死活不肯迈出那一步呢，真是两根木头！姑奶奶我最见不得的就是相爱之人不能相守，这个好人我做定了！！
“上一边去，关你什么事！这把输了的人是小豆芽又不是你！”结萝阴恻恻地笑着，“听见了吗小豆芽，还不快去？”
……欧阳靖已经离疯不远了。
让他去……做那种事？这和强迫他有鸡毛区别？
开什么玩笑，他是喜欢姜承这不假，但他表达喜欢的方式从来都是默默守护与过度克制。他甚至可以为了让姜承拥有一个完美的生活，愿意在一切结束之后默默离开，并让姜承从此彻底忘记自己！
吻他？这和让他玷污姜承有什么区别？！
对姜承做这么过分的事，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当然，要和一个自己暗恋的人相处多年，同时还要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与真实意图、隐藏自己对他的汹涌爱意，确实不是件易事。好在欧阳靖算是个蛮识大体的人，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计划，与实现计划无关的一切都是可以被牺牲、被忽略的。包括自己，也包括自己的感情。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是……
要说他心底没有一丝丝窃喜，那是不可能的。
此刻，皇甫卓还在掩着嘴笑，觉得眼下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只有夏侯瑾轩微微皱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今天他们兄弟俩真的做了那事，那他们的关系可就彻底说不清了……结萝姑娘，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真的是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吗？
果然，结萝开始了故技重施：“姜承，怎么，你有意见吗？要是你实在很讨厌小豆芽亲你的话，这事咱们也可以就此作罢。”
姜承果然上钩：“不，我……我没有意见。”
结萝朝着欧阳靖一抬下巴：“小豆芽，听清了没？还愣着干什么？”
欧阳靖不知道，此刻究竟是什么在操纵着自己的身体。
明明大脑在拼命回绝着，告诫着自己不能去、不能做，你要是真的那么干，你就彻底沦陷了。你会对不起姜承的，你应该以死谢罪。
但是身体又在自顾自地站起，手掌在自顾自地撑上桌沿。
“哥，我……”
“……”姜承的耳朵尖也红成一片，但他的语气听起来要比欧阳靖镇定一些：“没事的。”
“可……抱歉，我……”怎么可能没事，那是你初吻啊！
欧阳靖，你真是个混蛋。
“你……无需道歉的。”
“我、我，我会……”
对不起。
怀着滔天的愧疚，欧阳靖死死咬着下唇，将脸凑得更近，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姜承，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会为此负责的。”
“……嗯。”
欧阳靖，你真几把混账啊。
众人都被这句“会负责的”话逗笑了。大家以为这是某种节目效果，毕竟欧阳靖最擅长的就是说些幽默话调节气氛。
可是，他看见姜承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看见自己的梦近在咫尺。
这个梦，他做了十年。一直以来他以为这段单程的追寻是段终究无果的旅途，可如今命运开了个玩笑，告诉他你苦苦哀求的终点其实近在眼前。
欧阳靖眯起眼睛，离自己的梦越来越近。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万籁俱寂之中，唯余心跳还有声音。然而旅途总是有终点的，就像两颗心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个吻。嘴唇相触的感觉十分陌生，这部分人体组织过于柔软，接触彼此时恍若无物，但感官却能因此放大数十倍，连对方半点细微的动作也能尽数感知。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贴合，而后忽然捕捉到对方轻柔的回应，欧阳靖瞬间阵脚大乱，他颤抖着张开嘴唇试图躲避，却因此契合地更深。姜承微微睁开眼睛，视线几乎也要被交织的呼吸蒸腾得更加模糊不清。他能感觉到脸颊被对方的鼻尖轻轻蹭过，留下暧昧的痒意。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克制不住莫名的冲动，想要伸手去按住对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欧阳靖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听觉慢慢回归大脑。理智拉扯着他迅速逃离这温柔的牢笼囹圄，记忆甚至都有了一瞬间的空缺。他触电般缩回那只放在姜承肩上的手，掌心的温度久久也散不去。最终怅然若失地坐回位置上，呼吸错乱、心跳如雷。
对，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一场游戏而已。他反复告诫自己。
接下来的几场游戏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似乎再没人记得那个不和谐的小插曲。欧阳靖也只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调整好情绪接着与众人一同享受欢乐的氛围。只是，他暂时没有勇气去看姜承的眼睛了。
姜承也不敢再直视他，只呆呆傻傻地愣在座位上，微微抿着嘴唇，似乎在回味着方才的温度与触感。原本凉爽的舱室突然炙热起来，令他背后一阵冷一阵热，呼吸也凌乱了些许。但游戏还在继续，除了这兄弟两人，其他人都仿佛见怪不怪一样没把方才那事放在心上，室内重新燃起了欢乐的氛围。姜承不敢扫众人的兴，也只能欧阳靖一样勉强打起精神，融入其中。
夜色渐浓。月亮升起，星子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