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靠在陆昭怀里,感受到他胸腔起伏的温度,心中那根紧绷至极的弦终于缓缓松开了一寸。
窗外的鸟鸣声持续不止,却在静谧中添了一丝不安的涟漪。沈墨闭着眼,却能感受到陆昭的掌心覆上了自己的后颈,轻轻揉着那条几乎快要愈合的红绳勒痕。他低声问:“还疼吗?”
沈墨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人了。”
陆昭“嗯”了一声,声音低哑:“说过,而且以后也不会变。”
他们静静依偎着,片刻后,陆昭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时间好像不太对。”
沈墨睁开眼,视线投向客厅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了他们回来那晚的时间上,一动不动。
沈墨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钟面,毫无反应。他低声道:“不是电池的问题,是……现实本身出了问题。”
陆昭走过来,望着那停滞的时间,眼神逐渐冷静:“也就是说,‘冥书水坊’副本的残余效应,已经渗透到了现实?”
沈墨沉默几秒,从桌边拿起了他的随身笔记本,翻开。他的手指在某一页停住。
“这页我没写过。”他目光冷静却透着惊惧,那一页上以红墨水写着——
「血书未尽,记忆仍燃,余烬不散者,终将再启。」
「镜中冥契未斩,命魂纠缠生生不休。」
「下一页,请以真名续写。」
陆昭脸色顿时冷了几分:“这是……副本残页?”
沈墨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道:“不是残页,是‘未归档任务’——我们以为活下来了,可现实正在被吞噬,或者说,我们带出了不该带的东西。”
陆昭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快步进屋,取出那个他们从“冥书水坊”带回的残破封蜡书页。他将书页摊在桌上,而那页正中央竟浮出一行淡红文字:
「冥书未归,魂锁未闭。回溯前缘,入‘覆书湖’。」
沈墨喃喃重复:“覆书湖……又是另一个入口?”
陆昭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罗盘,微微颤动着。他忽然低声道:“沈墨,如果……再进去,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沈墨没有立刻答。他只是凝视着陆昭,缓缓走近,在对方耳边低声道:“我不只会进去,我还会为你撑到最后。”
说完这句,他低头吻住了陆昭。
这一次,他们没有来自鬼影与机关的追击,没有血绳勒颈,没有镜中扭曲的婚契,只有现实中,彼此真实而沉重的存在。这个吻没有退路,是在命运之网中唯一彼此确认的方式。
等唇分时,两人都听到了同一个声音。
“未归档任务已激活,现实将失稳,‘覆书湖’倒计时启动。”
沈墨握紧陆昭的手,道:“这次,我们不只是活下去——要一起终结它。”
这是冥水书坊的残页吗?
难道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沈墨带着疑问看着陆昭。
陆昭一句话没说,握紧了沈墨的手。
陆昭站在窗前,青铜罗盘静静躺在他掌中。窗外的夜色仿佛被墨染一般漆黑,只有远处湖面上的倒影微微浮动,宛如某种窥视着现实的眼睛。沈墨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着那本写有“冥书未归”的笔记本,他的指节泛白,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吻中的余温与即将来临的命运之间。
“你听见了吗?”沈墨开口,声音低哑。
“覆书湖。”陆昭转头,目光幽深,“它不只是一个副本入口,而是一道现实与深渊之间的裂缝。”
沈墨点头,合上笔记本。他站起身,走到陆昭身边:“我查过,那片湖在现实中确实存在,就在我们这座城市边缘,被划为无人区多年。曾经有传闻,说湖底压着‘一整座书坊的残骸’。”
“书坊沉湖,死者封魂。”陆昭重复那句旧语,指尖滑过罗盘的边沿,轻轻一扣,罗盘上的指针竟自己缓慢旋转了起来,最终停在西南方向。
指针颤抖不止,仿佛它自身也在畏惧某种即将逼近的深渊。
沈墨从包中取出之前任务副本中带出的“残页封蜡”,那张纸如今变得冰冷而透明,唯有那行字仍在发光:
“回溯前缘,入‘覆书湖’。”
“这像是引魂之咒。”沈墨喃喃,“而我们,恐怕早已不在生死之间了。”
陆昭没有回应,他只是抬手,指腹落在沈墨耳后那道红绳痕迹上。他低声道:“我们都还活着,只是还没被允许醒来。”
沈墨转头望着他,目光定定,忽然说道:“陆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条命真的早在冥婚那夜就结束了?”
陆昭顿了顿:“那我们现在是什么?”
沈墨靠近了几分,声音几不可闻:“是还未散去的执念。”
他的手搭上了陆昭的腰,下一秒,他拉过对方,吻了下去。
这次的吻不再是慌乱或告别,而是将彼此作为存在锚点的确认。唇舌交缠之间,罗盘突然一震,指针自动逆转,发出轻微咔哒声,一道细不可闻的“水滴声”从地板下方传来。
两人猛地回头——
屋内角落那面旧镜子,竟缓缓浮现出波纹状的图案,正是“覆书湖”的湖面倒影。
沈墨喃喃:“入口已经浮现了。”
他们知道,时间不多了。
站在冥书书坊的残页入口,沈墨低头系紧靴带,眼神沉静如水:“这一次,无论里面是什么,我都不会再退一步。”
陆昭靠在门边,嘴角咬着没点燃的烟:“你退一步我就退两步?那我们不是原地踏步。”
他看向沈墨,声音低而清晰:“放心吧。只要你还走在前面,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
副本门缓缓开启,光线像刀锋割开黑暗。两人并肩走出狭窄的安全区。
“你准备好了吗?”沈墨低声问。
陆昭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手扣住沈墨的指尖,轻轻握了握,“我没准备好,但——我会和你一起进去。”
话音落下,罗盘再次颤动,铜面上浮现出一道幽蓝的光痕,像是水中映出的路径。而镜面,在这一刻像一张翻开的湖页,猛然向内塌陷。
他们一脚踏入“水面”。
【覆书湖】副本开启
空气瞬间冷冽,水汽从四面八方裹来。他们已不在公寓,而是立于一座古老湖边书亭残骸之间。夜色沉沉,湖水黑得不见底,时而有翻动的纸页从湖心泛起,被风一吹,洒落在他们周围。
“这里的水是……墨。”沈墨蹲下,用指尖蘸了点湖水,抬眼看向陆昭,“不是普通水,是从书中渗出的记忆。”
陆昭盯着湖心。那片水面如镜般倒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却没有脸。
“这是冥水书坊的‘外壳’,一切血书未归者,最终都会被投进这湖底。”沈墨喃喃,“我们要从这里找到‘被篡改的记忆’,将其焚毁,才能彻底封印。”
“记忆如果本就属于别人呢?”陆昭望着湖面,忽然低声说。
沈墨怔了怔。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湖心忽然泛起一圈圈墨浪,一具浸泡过久而浮肿的纸人,缓缓从湖底升起,披着染血残书,朝他们伸出手指。
而它的指尖,夹着一页残破血书,正是沈墨的字迹——
“吾名沈墨,书此记忆以替亡者受诅,愿身化书页,魂归幽坊。”
沈墨瞳孔骤缩,“……这是我曾经写下的?”
陆昭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下那页纸——
就在纸页离开纸人手指的瞬间,湖水下的那些影子动了。
墨浪翻涌,千百个模糊面孔在水下蠕动,那些“记忆中的死者”,仿佛在等待着写下他们命运的人归来。
而那座湖心亭,也终于浮现出半边残影——真正的冥水书坊,即将显形。
我们之前进的那个副本是什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冥水书坊。
夜色如墨,湿冷的风在湖畔无声游走,陆昭站在浮桥尽头,眼神空无焦点。
他的瞳仁无神,视野正逐渐被黑暗吞噬。
“我……看不见了。”
陆昭一字一句地说出口,嗓音低哑得像是从喉骨里碾出来的。
沈墨立刻靠近,一手扣住他的肩:“别说话,我在。”
——这已经是青铜罗盘第三次启动了。之前的两次,夺去了嗅觉和痛感,这一次,则是视觉。
“你该骂我一句。”陆昭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不是说了,随便用一次五感代价,这种蠢事就别让我来?”
沈墨没有说话,只伸手去轻轻探陆昭的睫毛,果然没有一丝反应。眼底的焦距早已溃散,眼神像废墟中的光影。
“我该骂你,”沈墨终于低声说,“但不是因为你替我用罗盘,而是你居然……一个人承受。”
陆昭轻笑,眼神空空地落在沈墨方向:“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不再装作无所谓,你就不躲了吗?”
沈墨身形一震。
陆昭继续道:“那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躲也好,痛也罢,我都……只能靠你。”
沈墨心头骤然泛紧。
他将陆昭拉进怀中,像抵御整个湖畔的寒冷一样扣紧。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已将彼此的命运,压在同一个赌局上。
与此同时,覆书湖深处的湖心亭,渐渐浮现出和冥水书坊相同的构造。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沈墨望着亭影,语气忽然变得沉重,“和之前我们进入的冥水书坊,几乎一模一样。”
“也许不是几乎。”陆昭缓缓抬手,虽然看不见,但指向湖心,“我有种感觉,这里,才是真正的书坊。”
沈墨怔住。
在覆书湖中漂浮的残页上,隐隐约约可见不同字体的血书誊写痕迹,有些是他们经历过的“记忆副本”的片段,有些却从未见过,像是被人为剥离的假象回路。
——冥水书坊或许根本不止一个,它就像一座“记忆的监牢”,真身深藏于覆书湖心,只通过伪装的记忆副本让入侵者反复循环、消耗、直至忘却自我。
“如果我们从来没有逃出去过……”沈墨声音低沉,“那我们现在经历的一切,也许只是——”
“再一次的重复。”陆昭淡淡接道,脸上没有表情,“但这一次不一样,我把眼睛给了这次。”
沈墨喉头发紧。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嘴硬的男人,眼神再也抑制不住翻滚的情绪。
他倾身,吻住了陆昭。
这不是第一次,但这一刻的吻却有种将现实与虚幻刺破的决绝,像是想要把自己活着的存在,用体温刻进对方的骨血里。
“听着,”沈墨贴着他耳侧低声说,“不管是书坊、覆书湖,还是下一座深渊……我都在。只要你别松开我。”
陆昭轻轻“嗯”了一声。
湖水下,一页未曾焚毁的残页忽然翻转,上面赫然浮现出一行细字:
“魂契已成,覆书者须自证真身,方可脱出。”
湖底的水仿佛是墨,被打碎的光在其上折出层层碎影。沈墨扶着陆昭的手掌向前,每一步都仿佛在踏进一页潮湿泛黄的残卷。
那些残卷在湖底浮游,字迹翻涌如蛊虫,写着他人遗落的命运。每靠近一页,都会有记忆试图钻入脑海,若非两人心志紧扣,早已被误写的过往拖入疯癫深渊。
「字不是用笔写的,」沈墨低声说,声音透着哑,「是用失去写的。每写一字,记忆中就少一样东西。」
陆昭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偏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他们必须拼出完整的“真身证明书”,才能离开这个湖底残卷囚牢。但那份证明不止需要真实的姓名与身份,还需要彼此对对方的全部认知。
——若有片刻动摇,纸页将焚,灵魂将被囚写入新的残卷之中。
忽然,一页残卷贴上海床,浮现出两个字:“沈墨”。
那纸竟在颤抖。
沈墨抬头望向他,那一瞬陆昭几乎想问出他憋在心头许久的话:
“你是真的你吗?你还是……那个从书坊里走出来的人?”
沈墨却抢先一步开口,嗓音低哑:“如果我是假的,那你又为什么愿意一路陪我沉下湖底?”
陆昭愣了一瞬,笑了:“那就好,我也不是陆家那个‘真’儿子。”
残卷忽然一震,四散而开的页角齐齐卷动,宛如回应他们之间的共识。而就在这时,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