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淋湿了城市的边缘。
沈墨撑着伞站在废弃的婚俗博物馆前,指尖缓慢摩挲着衣袋中的那张门票。白纸红字,印着“冥婚特展——本命邀约”。陆昭一手插兜,一手提着咖啡,站在他身边:“这玩意真能通关?怎么看怎么像是给鬼摆的婚礼请柬。”
“没得选。”沈墨低声道。他能感觉到背后的气压正一点点下沉,像是某种规则已然开启,倒数已开始。
他们一前一后跨过展馆门槛,光线瞬间被吞噬,仿佛脚下的世界断裂了一层。
下一秒,耳边响起一声“子时到——请新人入堂——”的低语。
沈墨眼前骤然一黑,再睁眼时,已身处一条幽深古巷,青石路面潮湿阴冷,白墙黛瓦上挂着褪色的红绸,像血。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一袭繁复的红嫁衣,胸口垂着铜镜与红绳。他试图抬手,却发现手腕缠着白布,上面隐约写着“代嫁”两个字。
远处,锣鼓声由远及近,伴着沉重的轿杠声而来。
红轿停在巷口,陆昭挑开轿帘走下,身穿一袭黑红喜服,额间贴着一道符纸。他慢条斯理地撕下:“新郎到了,新娘,拜堂吧?”
沈墨凝视他,喉咙发紧:“陆昭……我们进本关了。不是副本,是——因果循环的本体。”
罗盘在陆昭掌心震颤,黑血一滴滴渗出,淌入地面,地面浮现出一道道苍白骸骨抬轿的影子。
“拜错一次,多一具鬼抬轿。”陆昭偏头,“这婚,谁结的?”
“百年前。”沈墨闭上眼,脑中浮现那一夜被送上花轿的少女,眼泪与血混成一线,“一个代嫁的新娘,一个根本没死的新郎。”
【回忆·百年前的代嫁新娘】
那夜,风冷如刀。
顾念之穿着那身临时缝制的红嫁衣,坐在母亲临走前跪求来的喜轿里。轿帘未放,四角却已挂上白纸人偶,木杠下垫的是纸钱,行路之声像是火焰舔着她的耳朵。
她原不是新娘——真正的林家女病重身亡,老祭酒一夜卜算,说命格不可空缺,需找一人替她完婚,阴阳两断,方能保镇平安。她是顾家的养女,命贱如草,被卖时只换了五斗米。
“记住,不许哭。”
那是她生母送她上轿前唯一一句话,嗓音干裂,像是从喉咙里刮出来的灰。
顾念之咬紧牙,红盖头下的世界一片血红,她的双眼被细针缝了三道,说是“闭眼入冥,不冲新郎命脉”;她的嘴里塞着生米,说是“闭口不言,才不引邪灵缠身”。
她只能听。
听着锣鼓喧天,听着纸轿晃晃悠悠,听着有人在耳边说:“等拜过天地,你就不是人了。”
她想逃,可她的双腿被捆着,手腕也被绑着。她听说那位林家少爷并没有死,只是疯了——那场冥婚,是他亲口指名要的。
“新娘,拜堂了。”
那声音像是从坟土里冒出来的,慢而沉,似哭非笑。
轿帘被掀开的那一刻,顾念之闻到了一股腥甜的血味。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在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人披着喜服,面无表情地牵住她的手,掌心冰凉如尸。
“娘说的对,”她心里一声轻叹,“代人出嫁,命已不是自己的了。”
——此刻,沈墨眼角泛红,从那段共情中剧烈喘息着挣脱出来。
“她没有死在拜堂。”他低声,“她……死在了新郎的枕边。”
【拜堂失败·哭嫁之夜】
天地桌摆在镇口的祠堂前,红烛摇曳如泣。
“——一拜天地。”
沈墨站在红毯一端,盖头被迫覆下,红绳从他指间穿过,牵到陆昭手中。他脚下的影子微微扭曲,像是不属于他的。
陆昭侧身望向天幕,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罗盘在他掌中剧烈颤动,指针跳动不停,已难以判别方位。
“二拜高堂。”
两人动作微微一滞,沈墨眉心隐隐作痛,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强迫他下跪、低头。他拼命抵抗,却在那一刻听见骨头错位的咔哒声。
“陆昭,不对……”
轰然一声,红蜡齐灭。
天地桌瞬间崩塌,一具染血骸骨从桌底缓缓爬出,穿着残破的喜服,四肢弯曲如蛛。它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两人,喉中发出咯咯的笑声:“拜错了……又拜错了……”
咚——
咚——咚——
街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具全由白骨拼成的喜轿缓缓行来,八名纸人骨骼发黄,手脚关节已然腐坏。它们抬着轿子,加入最前列,跟在之前两具之后。
这是第三次失败。第三具骸骨喜轿。
沈墨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股熟悉而绝望的气息,是那位冥婚新娘的怨意。那不是怒火,而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的哀哭,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渗进他的血肉。
“她在看着我们。”沈墨低声说。
陆昭抬手一抹,罗盘正中裂出一道口子,黑血淌入掌心。他却笑了,眼神却冷了几分:“这镇子本身就是个局。我们每次拜堂,都是在还她未断的命数。”
“但她不是唯一的新娘。”沈墨望向喜轿深处,眉心处骤然浮现一道血红裂痕,“还有……后来那些‘代嫁’的。”
“因果未了,轮回不止。”
他们必须找到最初的因与最后的果,才能走出这场不断吞噬的婚礼。
【探查·代嫁名册】
雨夜已歇,哭嫁古镇的街道却始终湿漉漉的,像是从未干过。
沈墨与陆昭走在狭窄的巷子里,四周房屋全是清末旧式样式,门窗封死,连瓦楞缝里都塞着红纸符。街口一块木牌斜挂着,上书:“女不得夜行,男不得登轿。”
“我们现在是新郎和新娘,等于触犯双禁。”陆昭低声笑了声,手中罗盘指针停在东南方向,“那里有动静。”
沈墨点点头,脚步无声地跟上。他的共情能力仍未完全退潮,眼前的古镇时不时重叠出百年前的残影:哭泣的女童、背着纸轿逃命的老妇、深夜刨坟的新娘。
他们在一处陈旧的族谱堂前停下。门口立着两尊泥塑,一男一女皆无五官,红绸蒙面,手持嫁衣与尸棺。门没锁,轻推即开。
入内,满室尘封。中堂供着一块高悬神位:“先祖林氏·代嫁魂名册”。
“找到了。”沈墨走近神位,手刚碰到名册封皮,一道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块写着女子姓名与生辰的骨牌,叠放在红丝线缠绕的托盘中。每一块骨牌上都滴有朱砂印,一旦触碰,便传来低微的哭声。
“顾念之、沈巧、林秀娘……”沈墨低声念着,每念一个名字,屋内的温度就降一分。
“这些是过去被迫代嫁、最后失踪的女人。”陆昭凝视着骨牌,忽然伸手取下最上面一块,“这块是新的。”
沈墨望去,骨牌上赫然刻着:
沈墨
辰时六刻生人代嫁
他一震,猛地回头,罗盘中黑血翻涌,连地面都开始起雾。
“不是她们在等婚礼结束。”他喃喃,“是我们已经被写进了这场婚礼的‘祭品名册’。”
陆昭神色一凛:“冥婚,从来就不是为了安魂——而是续命。”
“为那个从未死透的新郎。”
【触发·鬼新郎现身】
——命册翻转,爱与死共舞
骨牌“哐”地一声落地,那刻着“沈墨”名字的一块,在灰尘中缓缓裂开一道血线。
与此同时,族谱堂四面墙上浮现出女子低泣声,墙皮如纸,被一双双苍白的手从里面缓慢推开。沈墨忽然觉得胸口一紧,那不是共情——而是一种被迫“迎亲”的牵引感。
他知道,下一次拜堂,他就真的无法回来。
陆昭猛地扣住他手腕,力道比平时重了几分,低声喝道:“沈墨,看我。”
沈墨抬头,他眼底仍残留着共情后的恍惚与悲哀。
“你不是她们。”陆昭说,声音低哑却坚定,“你是沈墨,是我带着走到这里的人。你别被这一块骨牌写死。”
沈墨微微一愣。他许久未听陆昭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不像是队友,也不像是搭档,更像是……谁在失控地护着一条命,不许他乱走一步。
“你怕我替她们去死?”沈墨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如果我不下轿,就永远找不到她们为何而死。”
“那我就陪你上轿。”陆昭眼中掠过一丝狠意,“拜个堂,把这整个冥局砸了。你不是她——但我是你新郎。”
话音落地,罗盘骤然碎裂,一道黑红雷光从中劈出,族谱堂的屋顶轰然掀起!
红纸符燃起鬼火,阴风咆哮中,一道穿着婚服、面如枯蜡的身影缓缓自神位背后升起。那是“他”——那位百年前未死的林家少爷,早已疯魔,却仍在寻一个真正的“新娘”。
他步步逼近,身后拖着一条血红嫁衣,如蛇如蛟,缠向沈墨。
“拜我,代她们成亲。”他喃喃,“我给你永生……”
陆昭一把将沈墨拉到身后,声音低冷如刀:“他想带你走,那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鬼新郎嘴角微动,露出森然白牙:“你们相护?那就一起死。”
话音未落,天地骤变,第四轮拜堂强制开启——
【共情·真正的新娘】
——记忆深渊,爱非所见
第四轮拜堂,强制开启。
天昏地暗,纸人起舞,喜轿缓缓而来。沈墨站在红毯一端,耳边已听不清锣鼓与哭声,只剩下一种刺骨的直觉:他若再走一步,就会失去“自己”。
鬼新郎站在高堂下,面容模糊,喜服染血。陆昭被反噬的符阵困在一旁,拼命挣扎,喉中喊出沈墨的名字,却被压制得如蚊蝇微响。
“来。”鬼新郎伸手,像是在温柔迎亲,“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死了。”
沈墨闭上眼,主动踏上红毯,却不是为了拜堂——而是为了共情。
他的能力在这关中被放大到极致,此刻他反向拉开自己与对方的心理距离,将意识刺入鬼新郎的记忆深渊。
轰——
血光化作海浪,将沈墨卷入百年前的一座绣楼。
他看见那个疯魔的新郎还未疯时,是个穿着青衫的少年。他每天都会登楼,给窗边一位抱琴的姑娘送桃花,唤她“青娘”。
那姑娘笑意温婉,眼中却从不映他,只凝望窗外的山色和晨光。
沈墨这才明白——林家少爷真正想娶的,从来不是那些被选来代嫁的女子。
“青娘不说话,但她的琴声替她答应我了。”记忆中的少年低声说,“可她临嫁前跳河了,他们却用一个又一个女人来‘补位’。”
“我疯了,是因为我再也听不到她的琴声了。”
沈墨胸口剧痛,他意识到这冥婚局不只是因果律杀局,更是“他”妄图用无数生命复刻一段已死的爱。
——那根红绳从来不是牵着新娘的,而是缠住他自己的执念。
眼前画面剧烈震荡,沈墨猛地睁开眼,正对上鬼新郎近在咫尺的脸。
“她不在这里了。”沈墨轻声说,“你找错人了……我们都不是她。”
“你撒谎。”鬼新郎咬牙,“她答应我了——她拜了堂……”
“不,她只用琴声回应你,那不是允诺,是告别。”
“她从未想嫁给你。”
话音落下,冥婚红毯上的天地桌轰然碎裂,八具骸骨喜轿齐齐化为尘灰,一道无声的哭声如长河溃堤,在天幕中响起。
沈墨倒退一步,陆昭扑上前将他拉回,两人同时坠入破裂的仪式法阵中——
“沈墨。”陆昭抱着他,声音在耳边颤抖,“你做得很好,回来,我带你回家。”
喜火熄灭,纸人自焚,哭嫁古镇开始崩解。
而那位“鬼新郎”在原地静静站了很久,最终取下发间红花,插在残破琴身上,自言自语:“她没答应我……可我,答应她了啊。”
【回归现实·真相未了】
——镜破重圆,心动亦难言
破碎的冥婚法阵如抽丝剥茧般坍塌,沈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和陆昭并肩倒在那座废弃婚俗博物馆的正厅中。
雨停了,天光透过破裂的玻璃顶洒下,像是一场无声的洗礼。
他胸口闷痛,眼前还残留着那座绣楼、那条红绳、以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