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小泉无声淌着细流,映在水上的树阴悠然晃动,诉说着对这晴天里柔和风光的喜爱。温暖的阳光,熟悉的安心,这一觉是苏柒睡的最踏实的一次。
日上三竿,炎炎烈日洒落在苏柒身上,这才悠悠转醒。
“踹不上气了~”苏柒推不开抱得紧实的沈书浩,张嘴说话才意识到昨晚叫哑了嗓子。
“对不起,柒柒。”沈书浩急忙松开,“现在好些了吗?”
沈书浩担忧的眼神,让苏柒感觉到有些可爱。随后立马更正了自己的想法,十六卫大将军哪里来得可爱。
苏柒吻上了沈书浩的眼睛,虽不能用可爱来形容,他还是喜欢这双眼睛。
沈书浩本想再来一次。但更要紧的事打断了两位的情浓意合。
苏柒忙问:“几时了?”
“午时。”
“今日要回我母家,不能耽误了。”苏柒试图起身穿衣,腰一软,又跌进了沈书浩的怀里。
沈书浩不慌不忙的亲着苏柒的脖颈,说:“可以改日。”
“不行,母亲对礼数要求严格。”苏柒为这天做足了准备,礼物已安排车队先行送去。苏柳氏最爱钱财,苏柒希望此番厚礼能弥补迟到的错。
“我帮你。”沈书浩穿上内衫,又帮苏柒穿好内衫和鞋子。
随后叫来了侍从,穿衣梳妆。
妆毕,苏柒反复确认,又亲自用胭脂遮了一遍昨晚的痕迹,才忐忑不安的上了轿子。
沈书浩握住了苏柒因紧张而冰冷的手,吻向了他紧皱的眉头,安抚道:“不会出岔子的。”
“嗯。”苏柒转念一想,得装得更亲密些,“可以一直牵着我的手吗?”
“好。”沈书浩一把将苏柒抱在了腿上,嘟着嘴凑过来。
苏柒捂住沈书浩的嘴,扭过羞红的脸,支支吾吾的说:“不能在轿子上,还疼着呢。”
此乃谎言,苏柒从不在乎亲热的地点,他在乎的是时间,一会儿还要拜见苏柳氏。
沈书浩亲了亲苏柒的掌心,解释道:“轿子巅,柒柒的脚腕会疼。抱着会好些...没有其他的想法。”
“嗯。”对方真诚的回答,无形的撩拨着苏柒。
从踏入苏府,到走过回廊,再到入座厅堂,沈书浩一直牵着苏柒的手。
屋外,清风无力,难驱暑热,本该西坠的太阳仿佛生了翅膀,飞旋在天,不肯下降。屋内,存着昆仑山常年不化的积雪,有着蓬莱岛永不消失的清凉。沈书浩同苏涵在清凉下相谈甚欢。苏柒则焦躁难安,不时地望向堂后屏风,唯恐错过了苏柳氏出来的时机。
“父亲。”沈苏繁人未到,声先行。
苏涵起身欢迎沈苏繁回来,几日不见,便觉得孩子憔悴了不少,格外心疼。
沈苏繁嘟起嘴,靠在苏涵身上,说:“不准欺负哥哥。”
“哈哈哈。”苏涵笑着抱住了沈苏繁,自然的略过了苏柒的话题,说,“累坏了吧。说好的单数日回家,昨夜去哪儿了?”
“在大理寺,这几天我忙着呢。”沈苏繁打了个哈气,忙了一整夜,还没来得及补觉,就先赶回了苏府,以防苏柒被欺负。
怕什么来什么。
苏柳氏从屏风后走进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脸,说:“柒儿,为母日日盼着你回来。”
只是一句话便让苏柒从头麻到脚,急忙松开沈书浩的手,起身行礼。
沈书浩也跟着行礼,苏柳氏简单客套几句,放下一句“不多打扰了。”转身便走。
苏柒说:“柒儿同母亲叙叙。”急忙跟上,唯恐慢了一秒。
沈书浩自然不会放任苏柳氏乱来,正欲跟上去,被沈苏繁拽住了。
沈苏繁说:“大哥,他们有话说,我们不便打扰。”打扰了只会让苏柒更难做。
沈书浩无奈坐下,除了默默祈祷,什么也帮不了。
一进苏柒原本的房间,苏柳氏便命人反锁了门。
“长本事了。”苏柳氏淡然坐下,语气温柔,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的信也不放在眼里了。”
苏柒不明所以,赶忙跪下认错,“柒儿知错了,只是不知是什么信...”
苏柳氏摆了摆手,侍从便递上了戒尺。
苏柒没有解释,默默爬到苏柳氏跟前,伸出了左手。
原本只是打几下左手的事,苏柒脖颈处展露出的红痕引得了苏柳氏的注意。苏柳氏的视线向下扫去,瞥见了右手袖口微露出的绷带。
苏柳氏的眼中闪过怜惜与心疼,很快又被怒气掩盖。
苏柳氏将戒尺扔了出去,拽起了苏柒的右手,“这就是你的伟业吗?进个门都一瘸一拐的,连信也收不到。你的计划就是被沈书浩控制着,靠着姿色取悦他,任由他玩弄你吗?!”
“并非沈将军所为,是柒儿...”
没等苏柒说完话,带着十足不悦的一脚踹到了苏柒身上,“嘭”的一声苏柒的脑袋因惯性撞上了砖墙。
霎那间,苏柒只觉五脏六腑被踹了出来,脑后发胀,鲜血流淌,口鼻充满了铁锈味,猛咳出了一口血,胸中坠痛没有丝毫缓解。
苏柒顾不上感受痛苦,拖着散架的身体爬向苏柳氏,“知错...”想求饶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一味的磕头。
“嘭——嘭——”二十四年的经历告诉苏柒,头磕的越响,越是能浇灭苏柳氏的愤怒。
全然不顾额头的血流进眼珠,侵入地板,染红了目之所及。
“废物。”苏柳氏语气激昂,以此掩饰颤抖的嗓音。
苏柒还是失策了,他没求得苏柳氏的原谅。
苏柳氏想命人请来郎中,赶紧给苏柒疗伤,可她接受不了自己变得心软怯懦,更接受不了自己的血肉受他人欺负。慈母多败儿,她必须要等苏柒想出解决方法,才会结束惩罚。可苏柒的认知里只有认错,通过伤害自己博苏柳氏一悦。
苏柳氏不得已向后拽着苏柒散落开来的头发,以此叫停苏柒的自我伤害。
苏柒的泪水又一次失控,混着血流淌下来。疼,很疼,特别疼。疼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意识再也转不动。
合上眼皮的世界,腥红换做了漆黑,酷暑还在,骄阳似火,灼烧着苏柒破碎不堪的身心。
梦中的花又一次沾上了腥红,被拖入沼泽,除了枯败,毫无他法。
梦中的孩子又一次哭肿了眼睛,被沼泽缓缓吞噬,除了死亡,想不到解脱的法子。
可是啊,眼看着伤口撕裂又愈合,任由着灵魂破碎又重组,忍受着剔骨削肉的苦痛,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必须活下去!忍不了一时,退不了一步,不杀了疯婆子和老东西,难解苏柒心头之恨!!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梦中的孩子最终手中捏着花,爬出了沼泽,一头撞碎了梦境,回到了现实。
“哥哥~~”沈苏繁哭成了荷包眼。
哭声扰得苏柒心烦意乱,视线略过了眼前的沈苏繁,扫了一遍屋子,收拾得一干二净,没有丝毫痕迹。
婉儿、苏柳氏、苏涵、崔大夫都在场。
“先喝点水。”沈书浩拿着水杯走了过来,走进了苏柒心中的世界。
“崔大夫说肋骨断了两根,这几天不能乱动。喝完药会犯困,闭上眼好好睡一觉。这几日先在家里住着,等好得差不多了再回沈府。”苏柳氏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叮嘱道,因祸得福,有了理由留下苏柒,以免沈书浩施暴。
沈书浩扶着苏柒坐起,拿勺子慢慢喂苏柒,放心不下留苏柒一人在苏府,指不定会遭受苏柳氏何等虐待,说:“这几日,我就住在柒柒屋里,留下照料。”
问好了崔大夫注意事项,苏柳氏送崔大夫出门,暂且离开了房间。
“我也要陪着哥哥。”沈苏繁不甘示弱,在他看来,大哥是个武夫,照料不周。
一旁的苏涵欲言又止,想关怀又不知如何开口。纵使看到了苏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会视而不见,亲父子如同陌生人过了24年。
沈苏繁在苏涵耳边悄声说道:“就按我教的一样。先说上话。”
苏涵问:“手腕的伤好些了吗?”
“晚了。”苏柒压根不想搭理苏涵,在他看来,苏涵是出于拉近同沈书浩的关系才假模假样的关心一下。
苏涵表情一怔,是啊,迟了24年。
“伤口愈合了。”苏柒话锋一转,挤出了笑脸。沈书浩还在场,苏柒不想被他知道太多家里的破事,呛一句苏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