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狐狸。你是假妈妈，假老师，现在还想变成假素熙，抢走我的友情。”
“我不会向你屈服，永远也不会。”
珍星愤愤的声音，清晰可闻，可她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不是吗？
而她这段话，好笑到让狐狸不知道先生气于她口中的那些“假”还是她口中的“友情”。
“其实，我只是陪你久一点。”
“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我只是想让你活得再久一些。”
在狐狸眼中，死亡和生活并不是互相驳斥的概念，珍星可以死亡，然后由自己带走她的灵魂，让她在自己手下的世界里获得幸福。
无论她想要什么。狐狸都能给她。
第一次骗珍星去死，失败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不是她的妈妈，是一个占据了她妈妈身体的怪物。
所以没有和自己在神像前许愿，狐狸无法通过交易行为夺走她的灵魂。
“可我仍然照顾着你，将你养大的妈妈，是我。”
“你没有离开，即使知道我不是，你也留在了我身边。”
这是珍星在山顶神像前对她亲口说的：“我知道你不是我的母亲，我的妈妈呢，被你害死了吗？”
“她只是去找你的父亲了。”
“她们很相爱，所以在海难来临时，她们得到了永远不会变化的爱。”
死在相爱的一刻，爱情就能永远长存。
“那你什么时候会走？你又会因为什么而走？”小珍星问她。
这难道不是在变相地请求狐狸留下来陪她吗？
毕竟小孩子总是这样不坦率，顾左右而言他。
第二次骗珍星去死，也失败了。
狐狸制造了老师这个分身，她让老师去骗珍星向自己许愿。
老师成功了，可狐狸很生气，老师居然让珍星许下永远在一起的愿望。
这怎么可以呢，永远在一起这个愿望，是狐狸先许下的。
第三次让珍星去死，差点就成功了。
受尽挫折的珍星在大海边缘，对她提出了“死亡”的愿望。
她太过高兴了，高兴得无法掩饰，恨不得告诉任何一个人，她即将得到珍星的灵魂。
就像一个小孩在最期待的时候，即将得到想要的那个玩具。
但狐狸没什么朋友，到头来能说的人，竟然只有她那个分身。
所以，那分身自寻死路，抵消了代价，终止了珍星主动说出来的这个愿望。
狐狸也只好给那天带给珍星阴影的大人小孩们一场不痛不痒的噩梦来匹配交易。
毕竟，她的分身很不重要。弹指一瞬般的存在。
“你这样喜欢你的老师，可我就是她。”
“是我创造了它，它只不过是我的一部分。”
“我比它更重要才对，不要让我再教导你这个道理了好吗，珍星？”
狐狸拉着珍星，复刻起校园大赛的第二幕戏。
两位王后在舞会相遇，发现对方的身份，发现谎言，彼此决裂。
却不得不跳上最后一支舞。
她松开一只手，让珍星如一条松开的蓝宝石项链在前方震荡。
“不......”可珍星的回答没有改变。
即便狐狸如此苦口婆心，如此宽宏大量。
“我忘记了，还有素熙，我还得告诉你我就是素熙这件事。”
“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善良的素熙是我，恶灵也是我，善良的吉赛尔在死后，在见不到阿尔贝特的那些时间里，早就沦为了吃人的恶灵。”
“珍星呐，这才是完整的素熙。”
“不、不是这样......”珍星失焦的双眼凝聚到对方身上。
她努力地看，流出眼泪了，也不承认面前的人是素熙。
“你不是她。”
“我就是她，你不承认，你只是想抛弃我。”
“你只是无法接受素熙还有这样的一面。”
“可硬币都有两面，人为什么不能有？”
狐狸激动起来，她发现了，和珍星讲再多道理，她也不会懂。
“你只是想抛弃我。”
“你太自私了，珍星。”
“我拥有所有与你相处的记忆，我和你经历了这一切，你在哪我就在哪。”
狐狸失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可是你，不相信。”
她捂住珍星的嘴巴，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冷笑起来。
“别想说那些糖衣炮弹了，你想夸奖我的善良，正直，你爱我的初心不改，你爱我永远奔向你，你爱我永远相信你。”
“这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你一定纠结真与假，如你所愿，珍星我会让你见到她。”
“但她也和我一样，只想对你这样。”
撕咬你的灵魂，将你嘴边的花瓣啄成花汁；
啃咬你的血肉，将你殷红的唇舌吃成残果；
我要化成匍匐的蛇，永远缠在你的脖子上；
我要化成粘稠的蝶，永远寄在你的肚子里。
因为——
“这才叫做爱，珍星。”
“这是我对你的爱。”
“如果你爱她，那就杀掉她。”正如她的另一个分身，在那记忆的舞台之上，不断地诱惑着另一名少女扔下杀人凶器。
“还在等什么呢，惠珠？”狐狸催促，可她并不着急。
虽然只是一缕分身，但她不着急，二分之一个珍星已经死在她的身下了。
剩下的，也很快，很快。
只是碍于和惠珠的交易，她还不能越过这个许愿者去做什么。
但很快，当惠珠也陷入在情感的漩涡中，不断发狂时，一切都会如她所愿。
她是从不失手的狐狸。
“不。”惠珠向后退。
她仿佛突然清醒过来，她说：“我不会这样做。”
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为什么不能，你爱她，可她的目光永远不会放在你身上。”
“除非她死掉。”
“我只是想成素熙，不，我只是想和珍星成为朋友。”
真心话来得太迟了，狐狸暗笑。
“可你现在只能选择让她死，或者，你自己死。”
“愿望一经许出，不容反悔。”
“你要怎么选呢，惠珠？”
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不会有任何亏损。
这就是交易的本质——欺骗。
欺骗，一定不是凭空虚造，而是要加入一点真实，再加入一点别处的真实。
这样，你就会发现，欺骗就是真相。
假话只是放错了地方才成为了假话。
“我，其实喜欢着你，素熙。”
“想唤醒她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素熙就是我。”
“我就是素熙。”
奄奄一息的珍星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喜欢这个词对于她而言是个很难想到的词汇，因为平时根本不会去想。
可如果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变得简单起来。
“骗子。珍星你总是在骗我。”
“所以才会让你跑掉。”
狐狸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可言辞犀利。
“我不会相信你。”她一锤定音。
“可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珍星吐出一口血。
她比狐狸想象的更加风轻云淡，仿佛高高在上的是她不是自己。
可偏偏，她这句话让狐狸变得聒噪起来。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珍星，因为你逃不出去。”
“无论是骗我还是哄我，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的喜欢......一点也、”狐狸语无伦次。
一点也不重要。狐狸张口无言。
“你想要怎样？”狐狸丢盔弃甲。
“说话，珍星。”
“你究竟想要怎样？”狐狸歇斯底里。
说实在的，其实从头到尾，逼疯自己的，是狐狸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她。”
“所以这就是你不爱我的原因。”
“只是因为你该死的固执。”
“哪怕我说过多少遍，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只有我，珍星。”
狐狸靠在她的头上，她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压抑只在字词间，但这就足够了，这已经足够令人崩溃了。
“算了。”珍星又只说了几个字。
“随便你吧。”
她彻底闭上了眼睛，即使狐狸又自我反悔吊住了她的一口气。
她也不再愿意讲话，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空荡荡一片。
什么都是假的。
亲人、老师、朋友、梦想......什么都是假的。
倘若她是笼中的老鼠，那么，至少死亡是她真正拥有的权利。
“你太自以为是了。”狐狸看懂了她的意图。
“珍星，你对我，总是如此傲慢。”
“你会付出代价的。”狐狸咬牙切齿。
可死亡都不能威胁珍星了。
于是，地下室的大门被拉开。
作为路人的英妍，眼睁睁看着突然出现的黑发女生，她是如此急切跑进这扇门。
哪怕，这扇门背后站着魔鬼。
而她不能理解，可她没有劝阻。
这世上的活人与死人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要，只要老师就好了。
可英妍的眼睛里清晰可见一位少女，穿着许多年前的校服，她在看自己。
她说：求求你，不要抢走她。
英妍觉得很委屈，她抢走了什么。是老师挑中了她，给了她关心与温暖，给了她进一步的机会。
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做错。
英妍转身，英妍停住，英妍回头。
她终究还是迈进那道门槛，走进了陌生的地下室，只为见那个匆匆一眼的人。
“珍星，珍星......”闯进来的人是惠珠。
在A与B的选择题中，选择了珍星活的惠珠。
她运用了许愿的规则，保持住了许愿者的冷静和初心，只是因为这样就逃脱了厄运的戏弄。
她总在说“不”，总在诠释懦弱的人是怎样的。
可没人比她懂怎样说好一个“不”。
“我带你回去。”
“不要死珍星。”
惠珠并没有立刻就蜕变成另一个被所有人爱的惠珠。
她还是会懦弱。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珍星......”
她抱起珍星，从未有过这样的力气和速度，不断向前跑。
英妍成为她们的尾随者。
一路跟随，直到她们离开了学校。
她惊觉，自己无法离开学校。
原来，原来，她不属于她们的世界。
一种愤恨涌上心头，英妍感到嫉妒。
站在校门口看着消失的两个人，她突然听见一种召唤。
自以为逃脱阴影的人们，从来不敢回头看影子。
“去吧，将那些属于你的幸福抢回来。”
“我会帮助你的。”她听见一道古老的声音。
她又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英妍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但如果让我们站在狐狸的视角就一清二楚了，是木偶身上的线被剪刀剪断的声音。
狐狸流下血泪，戚戚怨怨：“珍星，你对我，太傲慢了。”
再怎么哀怨，也无法舍去的真相是，珍星赢了。
她是天生的赢家，即使这一路崎岖不平。
当一缕阳光升起，迷茫的珍星从公交车走下来，她抬头看见了医院的招牌。
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我......”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珍星呐——”
“莫拉古？你怎么站着不动？”
言笑晏晏的素熙拉起她的手，珍星缓缓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