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洪水漫上来的话，周边的民居也会受到影响……泥土堆成的房子根本没办法抵御洪水的冲刷，肯定会跟着付诸一炬，

算了，兰心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念头都脑海当中摒除出去，这不是现在该关心的事，就算别人的家园被毁，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快点跳下去，希望不会用太久时间就能追上在奈何桥的晟郎，让他不至于太过孤单才好。

强风吹得脸颊跟刀刮一样疼，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兰心又迈了小步，脚尖刚好跟崖边的石面平行，下一秒就没有半分犹豫地跨过一步，整个人如同飘荡的树叶般坠落下去。

她是睁着眼睛的，平时连站在高处往下看一眼都觉得心慌头晕，现在反而极度清醒地投身进旋涡当中。

悬崖边生长着各种树木，还有天然形成的凸起石头，石头外缘锋利，在她身上划出不少伤痕来，伤口摩擦过后只觉得大片的麻木，却并没感到有多少疼痛。

周遭的一切都在快速流逝，先是感觉自己正穿越过大片的水雾，紧接着就被幽深的河水包围。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兰心并没有挣扎，任由自己随波逐流，看着伤口中有血不断向外涌出，粉红色很快被整条河流稀释而消散掉。

即便看到过大河辽阔，竟也不知道原来河水竟然有这样深，下坠了很久之后也未能见底。

而且场景跟想象中有些不同，并非一片漆黑，反而视线并不太受阻，能见到几米之外水中漂浮着的杂草和鱼类。

兰心看了一会儿，没注意到自己的血液早已经顺着水流漂散到很远的位置，也没发现自己这样脱离呼吸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又继续下落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存在于河底的庞然大物。

身型巨大，像是小山丘一样堆簇在一起，开始还以为是掩埋多年的巨石，紧接着又发现这东西似有呼吸，是活物。

盘旋着的身体看上去像是某种巨型蛇类，绕在最外圈的尾巴尖很轻微地在水面中扫过几下，就产生几道非常强劲的旋涡。

离得更近些，开始能见到巨兽表面覆盖着的鳞片，不同角度下还能辨别出散发出来的暗光。

鳞片上覆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似是被什么东西攻击过一样。

兰心其实并不会游泳，但下意识不想要再靠近这个似乎已经生命垂危的活物，所以尽力扑腾着想要远离。

可这些在水流动向不明的河水当中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几乎是直直下坠，稳稳地被安放在这条大蛇的某段身体当中。

接触的一瞬间，能够感受到鳞片上有着微弱的起伏，她将手掌覆上去，慢慢抚过鳞片上的血污，好像能跟它感同身受。

此刻兰心并没觉得害怕，也只是觉得这野兽可怜而已，在河中能长成这样的形态肯定是经年累月才能得到，但不论再怎么制霸于水下，现在也就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而已。

明明互相之间毫无干系，此情此景，她却还是莫名想到了在病榻上挣扎多日的赵晟，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差别。

也罢，既然脱离不开，至少自己死后的骨骸在河中并不算孤单。

兰心想过这些，才突然意识到本来想要自我了断的想法并没有真正实现，从落水那一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她甚至在正常呼吸，口鼻当中有吐气的泡泡飘在河水当中。

正惊疑着，一只巨大的头颅从盘旋着的身体当中浮现出来，那条巨兽睁开一双狭长浑浊的双眼，露出来的心绪却是绝望和悲凉。

兰心握着的手紧了紧，先听见脑海当中传来声音：“人类，你还有尚未完成的事，还没到将死之时。”

她惊疑不定地望向周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应该是面前这条大蛇发出来的声音。

但其实仔细看来，又跟寻常见到的水蛇外形有着很大不同，难不成是因为身形较大的原因。

“你在跟我说话？”水中张不开嘴，她却发现两者之间能够用意识来进行交流。

“我历劫未能成功，即将烟消云散，你却在这时出现，成为一线生机，如果你愿意跟我签订契约，我可以保证，必定能够完成你的心愿。”

心愿？兰心本是一心求死，这时候被提醒着，却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未尽的愿望，她顿了顿，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我生于河中，千年才修炼成蛟，早就得知会历此一劫，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原本以为不再有能跨越的机会，可偏偏在濒死时闻到你的血，你在这时候出现，于我而言无疑是机缘，我也正是因此才得以苏醒。”

这蛟继续讲着：“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可在此签订契约，你不是讨厌那些在岚城生活，没能在危机时刻站出来的百姓吗，只要将你的生命借给我，跟我合二为一，你就能拥有想象不到的至高无上的力量。”

“借给你，但我本来就是要求死的。”兰心不明白为什么它要跟自己商量，即便是受了重伤的大妖，自己也不可能有匹敌之力，想要她的命拿走就是了。

但这番话无疑提醒了她，难不成自己心底真的是这样想的，从很早开始就为赵晟鸣不平，想着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

“万物皆有定数，我想要恢复到以往的能力，就不能强求你的性命，唯有你自愿才可以。”

兰心问：“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她的确觉得自己应该要再活上一段时间才好。

“你救活我，已经是谢礼，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可共享这力量，长长久久地共存于世间当中，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怎么样，合作吗？”

蛟龙沉闷的声音当中带着蛊惑，兰心垂下眼。

当初得知赵晟受伤时，开始她只觉得伤心，后来从百姓口中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开始为他鸣不平。

只是自己势单力薄，并没有为他谋得什么好处，能照料着让他不至于太痛苦，就已经是尽力了。

可现在却不同，有着另外一种选择摆在自己面前，她真的能有能力为赵晟做些什么。

“我答应你，但晟郞的安宁，你也要保证。”

“放心，他而今正在被入殓安葬，他死后尸身定然不会受到损毁。”

讲完这句话，蛟龙的腹部便有一枚黑玉般的鳞片悠悠飘上来，鎏金色的流光闪烁在表面，兰心看着鳞片不断靠近，随即融入到自己额间。

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正在涌入到身体当中，她觉得四周的河水开始变得像温暖的阳光一样舒服惬意，目光能望得更远。

整条河流当中的每一处都能看清楚，甚至透过河边，见到更远处的山林和草木。

随即困倦涌上头顶，兰心伏下身体，趴在蛟龙的身上，契约正式起效，两者都陷入到沉睡当中，等待着新生。

再醒过来，已经是在二十年后。

兰心掌握着这具全新的身体，重新回到岚城，见到百姓的生活比当年要更加丰衣足食，边疆已经数年未起战乱，十分安宁。

她走在长街当中，将眼前一切尽收眼底，想到这就是赵晟曾经同自己讲过的，想要看到岚城真正能够变成的样子。

如果当年那扇城门能够更早些关上的话，晟郞就不会留有遗憾了。

这些处在安乐当中的大多数，甚至不知道曾经有个人为他们的安全倾尽全力，是时候该让人记起来了。

*

朱南景看着神色愈发凌厉的兰心，出声劝阻道：“那件事当中，乔装潜入的敌军是可恶，但那些百姓也是受了蒙骗，真正做错的又不是他们。”

“你说他们没错？”兰心一怒，雨点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可若不是他们，又怎么会发生后来的一切。”

是非对错直到今日已经很难论断，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赵晟真真正正失去了性命。

丁灿将那柄竹伞撑开，除去将几人所在小范围的雨水隔绝在外之外，还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就连周围肆虐的妖气都几乎不能近身。

这法器是她师父所铸，即便不灌输灵力，也会在周遭遇到危险时，能够自动启动防御机制。

“兰心娘子，如果你真是对岚城百姓恨到入骨，为什么每次只选择杀害一个人，又为什么只是每月才出现一次，难道不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你，继而再想起跟赵晟相关的事吗。”

“还有刚才，明明已经被发现了，你却没选择在城里动手，而是选择把我们引到了郊外山中这样无人之处，不正是不想造成太多杀戮吗？”

兰心绷着脸：“别胡乱猜测了，我只是想看着所有人终日惴惴不安，感受着不知道头上利剑什么时候会落下来的恐惧，日子过得太舒坦，总归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