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吸了一大口雾霾有关,后来几天,易折星真的因为嗓子开始咳嗽。
薛蕾叫来了家庭医生,她配合地仰着头长大嘴巴接受检查,棉棒按着舌头味道很怪。
初步诊断是换季病毒感染,嗓子有了炎症。
家庭医生又简单给她做了胸部听诊,开了几副药。
易折星吃了药,喝了热水,乖乖戴着口罩上学,只是在路过陈琰的时候一边咳嗽,一边赌气似的别过头,不再看他。
她咳得不舒服,带着口罩又呼吸不畅,坐在车上也没什么精神。
整个人都闷沉沉地耷着眼睛。
一直到学校门口,司机把她叫醒,易折星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她在车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地抓着书包从车上下来,冷风一卷,把睡热的身体从里到外刮了个透。
易折星鸡皮疙瘩被激起,清醒了,裹紧了衣服往教室走。
那天的天似乎格外冷,她缩着脖子走进班里,也觉得手脚发冷。
贴身的衣物跟皮肤之间像夹了层冷空气,在当间到处乱窜,让人忍不住缩成一团。
从书包里需要的书一股脑掏出来,按课程表的顺序安置好之后,易折星觉得自己还是很困。
她想睡觉,眼睛也很酸。
口罩里自己的呼吸很烫,烫得她什么都不想做。
又在位置上呆坐了一会儿,易折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没能坚持到早读结束。
挨个儿把书重新收拾回书包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易折星在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背着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还没到上课时间,学校门应该还能出得去,老师也没进教室,她得跑得再快一点。
这么想着,易折星拽紧了书包带,哒哒哒地跑出了楼梯。
学校的请假规则很麻烦。
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要先去找班主任说明情况,再等班主任跟家长沟通过之后,确保家长知晓后,才能决定要不要批假。
条条框框的,很讨厌。
易折星不喜欢一直等着,更不愿意跟那位老师单独说话。
她要提前跑出学校,像自己从来没来过学校一样,把请假的时间和地点换一换,把请假的人也换一换。
多数学生都在教室里,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拿着清扫的工具往回走。
易折星则跑得气喘吁吁,紧盯着门口的方向撒开了腿,与其他人背道而驰,形迹相当可疑。
不时与几个学生擦肩,引得人频频侧目。
“我靠,逃课这么大胆啊?”一个拿着扫把的男生低声说着,伸手碰了碰同伴。
“太牛逼了。”同行的男生点点头,一边惊奇,一边表示赞同。
预备铃声很不巧地响起,值班室的大爷每天早上听到铃声,都会在这个时候关了大门。
听见预备铃,两人干脆站定了,想要瞧瞧那女孩能不能跑出去。
铁质的闸门被操控着缓慢滑行,门缝也逐渐缩小。
眼见门将要关闭,易折星彻底慌了神,闭着眼睛用光了力气往前跑。
风在耳边呼啸,她什么都无法思考,为了能出去,脚步快得有些难以控制,出口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着急忙慌地,只在差了几步的距离,跟突然进了校门的陈琰撞了个满怀。
陈琰左手端着杯豆浆,满满当当的,当即一半洒在自己身上,一半泼到了易折星身上。
远处围观的两个学生看见这戏剧性的一幕,没忍住,异口同声地惊呼:“卧槽……”
饶是她用狠了力气奔跑,两人撞到一起的瞬间,陈琰退了两步才稳住。
这一撞,不光闷疼,易折星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好悬陈琰手快,连人都没看清,几乎是无意识拽着她的胳膊把人给扳正了。
易折星被撞得有点懵,但脑子里还没忘记正经事,来不及站稳,甩开了陈琰的手就从马上要合严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出了门,还不忘看一眼刚刚撞了的人。
看清是陈琰,她呼吸一滞。
陈琰站在原地,眉心蹙着,表情惊愕,显然还没从突然状况里反应过来。
外套大半被泼湿,还滴答滴答往下淌水,手里抓着的豆浆纸杯也被压扁了。
陈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易折星,她头发跑得有些乱,气也没喘匀,戴着口罩,微怔地望着他。
其实陈琰对这人并不怎么熟悉,两人平时也没有来往。
但不知怎么的,他当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心里甚至隐隐萌生出一种“化成灰也能认出来这家伙”的感觉。
这一来,所有的乌龙跟她扯上关系,就显得很合理了。
这么想着,陈琰捎带着磨了磨后槽牙,静静看着她。
值班室的大爷也听见了动静,嘟嘟囔囔地要出来抓人,嘴巴一边说着什么,似是警告学生不要跑出去。
易折星知道自己该跑了。
但看着陈琰湿淋淋地站在原地凝视她,似要她表态,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挪不动步子。
眼见值班室的大爷骂骂咧咧走出来,易折星也顾不得那么多,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一溜烟儿撒腿又跑没影了。
既没良心,更没诚意。
陈琰没料想到这个结果,血气翻涌,自顾自点了点头,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冷笑。
拿着豆浆纸杯左手换右手,把湿透的外套从身上脱下来,才反应过来他气得连手里的纸杯都忘了扔。
低头一看。
挺好,这豆浆还给他剩一口呢。
警卫大爷跑到门口看了看,没找着人,又回去焦急地问陈琰:“刚刚跑出去那个是谁?你认识吗?”
陈琰仰头喝掉杯底凉透的豆浆,咬牙切齿地说:“不认识。”
*
易折星跑到转角路口的人行道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喝了凉气,咳嗽似乎也更严重了。
脑袋发晕不说,她腿也软得用不上力气,好几回眼前发黑想干脆坐在地上,但又嫌脏,只敢找个角落蹲下。
她先是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位置之后等着人来接她。
再然后,等坐上了车,又平复了一下呼吸,她才给薛蕾打了过去。
她发了烧,很难受,要回家休息,已经拜托了司机叔叔来接她。
至于老师那边——不去上学的话,就需要妈妈你来帮忙请假,老师才会同意。
这是她的说辞。
把请假等待审批变成了向老师说明情况,主动权在手,而且跳过了易折星,完美的逻辑闭环。
但薛蕾不比易建德好糊弄,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来。
听完,还是多留了个心眼,问她:“你今早到学校跟老师说过了吗?还是直接走到中途又回来了?”
“嗯……”易折星拖延的功夫,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权衡,“到了,但是又出来了。”
这是实话。
薛蕾听完,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怎么不跟老师说呢?你这样自己跑出来,老师会担心的。”
易折星眨巴眨巴眼,对答如流:“没见到老师,老师不知道我来了,直接跟她请假就可以了。”
这也是实话。
薛蕾沉默片刻,没再说什么。
易折星心里有点发怵,声音很低地补充:“当我没来上学不就好了吗……”
说完,又没忍住咳了两声。
“算了。”薛蕾听见她又咳嗽又发烧的,到底还是心软,只让她回家好好休息,老师那边,她会去处理。
易折星这才放心。
挂断了电话,她放松下来,才发觉泼到身上的豆浆还没有处理,手上也全都是脏污。
考虑到她正是感冒,车里的空调调了个适宜的温度。
皱着眉把衣服脱下来,易折星用湿巾仔仔细细把手上和身上已经干掉的豆浆渣擦掉,才休息着喝上了第一口水。
收拾完一切,身上的乏累返上来得更厉害了。
她发了烧,又剧烈运动,猛一停了,开始脑供血不足,刚才又忍着难受跟薛蕾周旋,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薛蕾叮嘱过她要把口罩戴好,除了担心传染给别人,也怕交叉感染。
但这会儿易折星又累又不舒服,口罩里闷着的呼吸也升温不少,憋得她喘不过气。
她昏沉着脑袋,一摸脑袋,滚烫,但又有满头的冷汗,又冰又湿的,后背同样凉飕飕的,八成也出了一身的虚汗。
易折星歪歪扭扭地贴着车座椅滑倒之前,拽掉了口罩。
易折星下车的时候,是家里的阿姨裹着毯子把人给抱下来的。
关门开门,上上下下又是换衣服的,其实折腾的动静不小,但易折星全程都紧闭着眼睛没醒过来,唇色很白,不像睡着了,更像昏过去了。
她吃了退烧药,一直睡到下午。
中途醒过来几次,除了阿姨给她喂水,还吐了一回。
到傍晚的时候,易折星迷迷瞪瞪的,觉得自己耳朵里塞进了什么东西,额头上的退烧贴也像是换了新的。
冰凉湿润黏上额头,很不舒服。
她哼着躲了躲,还是睁不开眼睛。
耳朵里塞得被拿了出去,她听见薛蕾说:“怎么会弄成这样?”
然后易折星迷迷糊糊地答话,声音很小:“陈琰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