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饭局上,张芹没有见到苏汀。安姐解释是苏汀临时有事,张芹未有怀疑,毕竟,安姐为什么要欺骗她呢?她只是公司里不太重要的一个新员工而已。
席间,一位被唤做张总的叔叔接连灌了张芹三杯酒,在张芹晕晕乎乎之际,寇嘉致帮她挡下最后一杯,她受宠若惊,对寇嘉致好感倍增。
散场后,寇嘉致主动送她,她更加感动。
张芹住的出租屋离饭店很远,寇嘉致以希望她能拥有更多时间休息为借口,带她在公司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房门关上的一刻,伪装的彬彬有礼悉数撤下,真实的丑恶嘴脸瞬间暴露。
嘶哑的呼喊、苦涩的眼泪、破碎的灵魂都埋葬在那个黑夜里。
次日,寇嘉致离开前给张芹留了一段视频。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记录了那段难堪痛苦的过程。寇嘉致威胁她,只要她报警,这段视频就会出现在她认识的所有人的邮箱里,张芹悲痛欲绝,想辞职离开,却遭到驳回。寇嘉致说,“我还没玩够。”
那之后,寇嘉致对她进行了多次猥亵。起初是挣扎、反抗、恐惧,到了后来只剩下麻木。
最后一次,是在他的办公室。
事情进行到一半,有人敲门,寇嘉致简单收拾后开门,透过狭窄的门缝,张芹与外面的人有了视线交接。
是苏汀。
渴求已久的与偶像的会面发生了,却让她愈加生不如死。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苏汀在对视的刹那能够读出她的不对劲,然后如盖世英雄一般带领她逃离炼狱。
可是,当然,这样不符合逻辑、甚至可以说是离奇的场景并未出现。
然后,她勇敢地做了自己的英雄。
寇嘉致回来时,她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他的脑袋。鲜血入眼的同时,心中的恶念被激发,她品尝到做恶人的快感。
可惜,力量悬殊,结果是她被反杀。
张芹死后,公司以工作猝死为遮掩,向她家赔偿了一些钱,这件事就此了结。
人死了,怨气不散,张芹成了恶灵。她的执念只有一个,杀了寇嘉致,报仇雪恨。但寇嘉致身上佩戴的护身符令她无法攻击,她也不能离开大楼,于是只能终日在楼内游荡。
云知睁眼,松开手,乌黑的眸光浮沉,缓了会,开口:“你想做的,我可以帮你。”
黑毛恶灵瑟缩了一下,发出断续的气流音:“咻?呼~嗡?啊——啊?……”像是在努力理解这陌生的暖意,最终,尾音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呜咽:“呜?”
(你为什么要帮我?)
“咻!咔嘶嗬——?”
(你不是他的雇来对付我的吗?)
“是也不是。我那是骗他的。严岱你知道吧?刚刚那个吐血的那个,苏汀的队友,他要解约,解约要5000万,他没那么多钱,我就是装装样子帮他拿到解约合同。”
恶灵浮动在灵丝中,黑毛随着灵丝波涌。
“寇嘉致身上背负了好几条人命,办公室里的那个也想杀他。你们算是志同道合。”云知将灵丝放开些,“恶灵会被死亡约束,只能在死去的地点活动,不过,我可以帮你离开。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一旦离开这里,一旦进行复仇,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可能会消散,这种消散不是再化作别的什么形态,也没有任何轮回,而是真正的从这个世界消失。”
见恶灵要回答,云知继续:“倘若你不选这条路,我可以把你放进结界,你可以在专属于你的世界里度过一生,像普通人那样简简单单地活下去。你,选什么?”
“哦呵哈——”
(复仇!)
恶灵的坚定堵住到了嘴边的劝说话术,云知沉默了会,说:“另外,不许伤害除了寇嘉致以外的人。能做到吗?”
黑毛球上下窜了窜,表示答应。
“乖。”云知解开灵丝。
恶灵试探着往旁边移开些,见灵丝没有再缠上,它飞到云知眼前。
云知翻了个腕花,一片雪花状灵光摇摇晃晃地出现,托在恶灵下方。她深吸一口气,盯着眼前的毛团,随意轻抚,“张芹,去完成属于你的正义吧。”
恶灵乘着灵光飞向窗户,飞出大楼。
目送恶灵远去,云知拽着被控制住的华栎下了楼,寇嘉致与安姐已把云知奉若神明,见她出来匆忙涌上来问长问短,云知三两句打发了他们,带着华栎马不停蹄赶向富丽人间。
富丽人间被查,暂停营业,云知趁机向裴洲提出想近距离查看银杏树的想法,裴洲答应了,刚刚通知她过去。
在门口汇合,裴洲扫了眼被灵丝裹着的华栎,问:“什么情况?”
云知摊手:“他要杀人,我不让他杀,只能这样了。”
华栎嘴被封住,恶狠狠剜了她一眼。
得知华栎是男人后,云知对他那份优雅的好感尽数消退,操纵起来毫不留情。她同裴洲说道:“你安排一个人看着他两天。”
“两天……能自己想通?”裴洲投来狐疑目光。
云知坚决不能承认自己帮恶灵的事,搓搓手,鬼扯:“人嘛,顿悟就在一瞬间。”
裴洲瞥着她:“做事要有分寸。”
“当然!”云知挺起胸膛,“我最有分寸了!”
裴洲又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遣人把华栎带走,尔后领着云知绕向侧门。
途中,裴洲扔来一个圆形东西,云知接住,是那枚徽章。裴洲说:“我完成了你的考验,你应该要兑现你的诺言了吧。”
把徽章塞进口袋,云知嗤笑:“以后出任务都得戴吗?太老土了吧。”
“徽章不必实时佩戴。不过……”裴洲止步看她。他虽身量高大,但五官过分精致,是换上长发足以雌雄难辨的地步,平日里多是眯眯眼式温柔笑脸,随时散发着“母性光辉”,现下双眸睁开,眼神里透着叫人惶惶不安的严厉。他郑重地说:“永昼有一条规则,每个人都必须遵守。”
云知拎起眼皮,“什么?”
睇着她,裴洲清冷交代:“一切行动不得以牺牲同伴为代价。”
话里有话。云知“哦”了声。
接着往前走。
裴洲又道:“严岱住院了。”
云知装傻充愣:“啊?严重吗?”
“需要住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裴洲平缓叙述,“恶灵攻击,与体内的灵暴力消散叠加,一般素灵体必然承受不住。”
云知没吱声。
点到即止,临近门前,裴洲转而介绍起富丽人间的情况:“用来滋养银杏的不是人的肝脏,是猪肝。铭德医院的器官输送渠道没有这里。富丽人间的确有猫腻,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是一些官商在此交易。至于时铭,目前只知他是B级灵术师,没调查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打开侧门,裴洲在前,云知紧随其后。没开灯,通道黑漆漆的,遥远的尽头是青白色。在那片光亮里,银杏树依然傲然矗立。不知是否错觉,云知觉得树叶光泽不如之前鲜亮,有些萎靡。
“有人。”云知提醒。
裴洲轻点头,“是时铭。”
“既然你好奇,就一起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没料到裴洲会主动帮她,云知生出被老大哥罩着的安心感,心里头对这个老大的认可多了几分。
“能抓住他吗?”裴洲问。
云知笑嘻嘻,“是第一个任务吗?”
“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行吧。”
应声之后,无数灵丝从云知周身冒出,以雷霆速度穿梭在楼中。不多时,天井处传来打斗声。
云知勾唇:“对付个B级,洒洒水啦。”
随着距离缩短,打斗声渐渐清晰。
南边的落地玻璃上开了道门,银杏树旁,时铭被灵丝缠住,成一颗人形蚕茧,只漏了个头。
时铭的形象与云知想象中的迥然不同。她原以为这样纵横在多起恶性事件幕后的人,会是个气质脱俗的大佬,西装、皮鞋、金丝眼镜都配齐,腔调拿捏。
实际上,是个长相憨态的胖子,穿着奥特曼印花T恤,运动裤,运动鞋,像是误入主角世界的个路人甲。
“二位大人,你们是异灵局的?”时铭僵尸般朝裴洲蹦来,每一次落地,肚子上的肉都跟着一弹动。
裴洲:“嗯。”
“大人,我没犯特别严重的事啊!为什么绑我啊?”时铭要朝裴洲身边蹦,裴洲往旁边走出几步。
裴洲亮出证件,“我是执灵司司长裴洲,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裴大人您好,您看着这么年轻,就能如此有为,真是太厉害了。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铭到底还是蹦到裴洲面前,绿豆大的小眼里放着谄媚之光。
裴洲看向云知,示意云知来问,云知清清嗓,开口:“你在这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的树神,关门几天,树神一个人……一棵树肯定很寂寞,我来陪陪它,顺便给它浇点水。”
云知嘴角抽动:遇到比她还能胡扯的人了。
她阖目感知,随后道:“这树的灵明明就很弱,何谈是神?”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银杏是活化石,寿比天长,就是神。只不过这棵银杏才活百余年,灵弱一点也是正常的。”时铭调转方向,朝云知蹦来。“这位大人,这灵丝是您的吧?您也厉害,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住了。大人一定是S级灵术师吧!”
“别叫我大人。”云知嫌弃。“都什么年代了?”
“您说得是!二位,咱这误会也解除了,可以放了我吧?我都积极配合调查了,我所知道的都交代了,我真是与那些事情无关啊。我就是随便投资了些产业,只分钱,不干事,我也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做出那么恶劣的事来!”时铭叽哩哇啦地疯狂狡辩。
之前,他听属下汇报有灵术师来富丽人间,并且进了寇嘉致的包厢,他以为只是寇嘉致有问题,于是快速和寇嘉致割席,没想到这些人还是冲富丽人间来的。
裴洲给了个眼色,云知收回灵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