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级白玉阶梯铺设出一条通天之路,尽头隐没在袅袅云雾间,威严神秘,尽显道不可轻传的训言。
但这是明镜台啊,有谁会从这儿爬上去?
“这阶梯是给谁准备的?”令绯向下看去。
祈徵还真不太知道,他猜:“驮灵果的驴子?”
令绯不可思议:“那么多灵果都是用驴驮上来的?”这帮修士真会玩儿。
祈徵想了想:“这好像是传统,祖师的坐骑就是一匹小毛驴。”
令绯:“你们祖师一定非常恨驴子,这么驮上去得累死多少可爱小毛驴?”
祈徵:“……”
原来祖师讨厌驴子……不是,“同凡间界的驴还是有所不同的,很耐用。”
令绯更加感慨万千:“小灵界的驴拉磨时间都比凡间界长。”
祈徵:“……”不要说了好不好?再说他也要开始伤感了。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胡言乱语一路,令绯在外院领了玉简,注入灵力后缓缓浮现出三个字:锁龙阁。
“好生霸气的名字,我喜欢。”令绯拿起玉简冲祈徵晃了晃。
魔禁:“你就不觉得背后一股渗人凉意?你有一滴应龙血,这地儿就叫锁龙阁,换我我就立刻跑路。”
令绯将玉简收起来,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为人正派行善积德,定不会如此倒霉。”
魔禁:“……”
令绯:“你别沉默,你这样我很尴尬的。”
魔禁:“闭嘴。”
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令绯搭话,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到底是谁在妖域哄骗小幼崽帮忙挖灵药?到底是谁跟六百旬兔子老奶说板蓝根是断肠草可以毒死老伴儿?又是谁,因为帮人家炼丹,偷窥到雇主出轨后激情捉奸,最后被对方一掌拍烂最后一个丹炉?
令绯换个姿势躺在飞剑上,内心云淡风轻:“别的不说,最后那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而且我还因此损失一个丹炉。”
魔禁冷笑:“你不是后面坑回来了吗?一个一阶土陶罐子,好意思收人家雇主老婆六千灵石!比我们魔修还黑心!”
“不与你说话了,你说话不好听。”令绯说完这句就无视了魔禁的破口大骂,悠哉悠哉地躺在祈徵灵剑上,一路躺到繁秀山半山腰的锁龙阁。
“催莺啊,这就要走吗?”令绯进院子看了一圈,祈徵给他留了一包点心便要离开,他连忙按住对方的灵剑。
“我得先去看看各院的状况,来了这里就真正不得闲了。”祈徵说道。
令绯可不愿意独自待在这里,“我与你同去……应当没有什么机密吧?”
祈徵想了想:“应当没有,他们不会告诉我。”
令绯:“……催莺你真好玩。”
祈徵与他面对面坐在灵剑上,闻言一笑:“师门也并未全然没有苟且,只是对我来说毕竟是师门。”
他尽管坐着,身姿却并不放松,挺直腰背如同打坐,不像令绯随意地用手拄着膝盖。
“催莺结契的东西都备好了么?”令绯随意摸着身下灵剑上的纹路,“到时,我是不是可以坐在你娘家人那一席?我还为你寻了一件贺礼,虽说对你可能不算什么,但我也是寻了好久呢。”
祈徵无语地看他一眼,说:“什么娘家人,我又不会嫁出去。那‘十丈软红尘’我早已备齐,放心吧。”
况且就算他祈徵找不齐,掌门师尊就算搜罗库房也会找出来的,师尊最好面子。
“我朋友不多,你能千里之外赶来已是难得,莫要再谈什么贺礼。”
“‘十丈软红尘’,”令绯嘴里念叨了一句,看着碧蓝的天空,眼神悠远,“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用得上这些。”
魔禁冷笑:“瞅你那穷酸样,这辈子不饿死就不错了!”
所谓十丈软红尘,是小灵界规格极高的结契聘礼,分别为十丈软烟罗、十丈红伽木、十丈尘中玉,俗称结契三宝。
“若是有了道侣,我自然是要努力经营的,必不会让他受苦。”令绯糙归糙,但他糙得很有底线。
自己糙可以,道侣一定要好好养。
“其一,你没有道侣;其二,你也没有钱。”魔禁讽刺道。
令绯:“……不要和我说话,我不喜欢和你说话。”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引来祈徵一阵注视于是,颇为羞涩地说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元今起春心了。”祈徵看着他苦恼的神色,弯起眼,“怎样,可有心仪之人?”
令绯唉声叹气地翻了个身:“难啊,难啊……催莺,实不相瞒,我在妖域那边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妖见妖倾心的一等一美男子。”
祈徵:“……说重点。”
令绯略带羞涩地又翻了个身,“……我,我元阳没了,你说我如果找了道侣,她会不会嫌弃我?”
祈徵:“……?”
他低头瞅了令绯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你,被人强|暴了?”他沉默半晌,方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令绯猛地剧烈咳嗽了一声,被惊得岔了气。
魔禁无情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祈徵这小子真他娘的会说话,老子爱听!”
令绯心里些微不好意思都被祈徵吓跑了,他一下子坐起,幽怨地看着祈徵。
祈徵表情讪讪:“你没事吧?”
“催莺呐,我像是会被强迫的人吗?”令绯昂着脖子把自己的脸蛋子伸到祈徵面前,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肌和臂膀。“喏,强壮得很。”
祈徵看着离自己极近的这张脸,肤色莹白如玉,线条精致漂亮,如同秘境壁画上的仙人般神秀非凡。
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了一下,嗓音微哑:“与体格无关,元今脸生得美,合该多注意保护自己。”
不要再离我这么近了,好紧张。
这话令绯爱听,他又与魔禁搭话:“你说得对,催莺说话确实好听,我真喜欢。”
魔禁懒得鸟他,呸!死断袖!
“像我这般容貌,只希望我未来的道侣不要焦虑。”令绯颇为臭美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子。
祈徵无语至极,一手盖住他的脸将他硬生生推倒在地,宽袍广袖搭在令绯口鼻脖颈,“你还是继续躺着吧。”元今太爱玩闹了。
令绯就着他的力道仰躺在剑上,面上一阵轻盈淡香,是祈徵的衣袖。
在淡淡的昏暗和清幽的薰香里,他不知不觉闭上了眼,嗅着祈徵身上的香味假寐起来。
二人走遍明镜台从属的明镜山脉,拜访了一众参加比赛或观赛的门派修士,都是些宗门或己身名头响亮的,对祈徵颇为客气,倒也没出什么事。
夜晚他们和房纤、申邯聚在一起,并有共事的八九十师兄弟,一起在翠顶山烤肉比武。房纤一掌把师弟钉进地面,拍拍双手走到火堆旁一口饮尽杯中酒。
“爽!”她撸了撸袖子,紧挨着申邯坐下,叨了一大口烤肉。
“师姐啊,好歹温柔点。”那师弟狼狈地从土里爬出来,好几个涤尘术才弄干净自己。
“这《废心掌》,祖师说了,就是要有种一掌拍穿世界的霸气。”房纤对祖师留下的批语深信不疑。
那师弟嘟嘟囔囔:“祖师还说这掌法适合在凡间界压豆腐干儿呢。”
祈徵与令绯汗颜。
“申师兄,我刚才帅吗?”房纤期待地问道。眼睛扑闪扑闪。
申邯一板一眼面色严肃:“帅,师妹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房纤得意一笑,挽着申邯的胳膊颇为小鸟依人,而申邯犹如铁棒般面无表情,活脱脱一个刻板印象的标准剑修。
令绯看了看他俩,悄悄和祈徵咬耳朵:“他们是道侣?”
“我怎么觉得比我们两个还像好兄弟。”他说道。
“……”祈徵看了一眼,发现令绯说得没错。
“这是他俩的问题,房师妹行事太粗糙,申师弟太过古板无情。”祈徵仔细思索后说道,“我们俩才是正常朋友。”
令绯深以为然:“催莺言之有理。”
魔禁在木簪里嗤笑,这两个死断袖真他娘的烦人,一天天叽叽歪歪,有这功夫在这儿分析,亲个嘴儿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要是哕出来,那不就是好兄弟?
三日后艳阳高照,明镜山脉中却是沁凉舒适,一众修士早早地抵达明镜台,以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入场,尤其一些破雨乘云榜榜上有名的天才,更是深受关注,每每有人叫出他们的姓名道号。
祈徵坐在东道主方的席位之上,正与串门的云展衣谈笑风生。
令绯又披起他那三枚灵石买的凡品黑斗篷,阴暗地坐在东南方的小角落里。
当然,“阴暗”之说是魔禁的臆想。
“靠山山会倒,怎么着?被抛弃了吧?人家现在和别人卿卿我我,伤心了吧?哎哟喂可怜见,跟我老老实实修魔,等我回到魔宗就带你飞!”
魔禁癫里癫气的话让令绯觉得他脑壳有泡,简直不像个合体期修士,魔尊雒雎到底瞎了哪只眼,把这么个颠公任命为左护法?
“你要贿赂我,总得拿出点好处,别一天天只会画大饼,看得见吃不着。”令绯叹口气,拢紧袍子。
魔禁浑身上下的法宝都被那该死的万炼心摸走了,哪有东西贿赂令绯?他不禁咬牙切齿。
该死的万人妖!老子回去一定要扒了你的蛇皮泡酒喝!
令绯独自蹲在小角落等待上台比斗,然而同他一样蹲在这儿的人也不少。一个脚下踩着破烂草鞋衣服满是破洞的男修左右看了看,一屁股坐在令绯身边,随口念念叨叨。
“兄台哪儿人啊?看你怎么这么面生,你哪场上台?唉我真倒霉,头一轮就遇上华轮寺一个铁头功臭和尚,准备的法宝这下完全用不上了,真他大爷的糟心……”
令绯:“……”这人话好密,虽然貌似是在问他,可他完全插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