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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其罪十九 · 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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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这才向场中的奎萨和煦包容道:“朕明白,王子只是无心之过,球场赛事也棍棒无眼,所幸伤者并无大碍,王子就不必太过挂怀了。”

说着,他招胡黎去看看那守将抚恤一番,又低头看去了场中,极安和地审视了一会儿,挽起的唇角慢慢放平下去:“只是眼下,就该要换人了……”

裴钧心里暗啧两声,只道这姜湛虽是负心又白眼儿,可在拿捏神态上却确然是他的好学生,只单说这言尾音的停顿,便立马把那前后神情的细微变动烙进周遭各人的眼中,一时叫诸官互觑、众将相看,各族头领也换过眼神,面上看笑话的神情渐渐收起来,皆知少帝是心底早已知晓一切,眼下却含而不发,“换人”之言,只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目的一在警示各族——如若他们再有逾矩,朝廷绝不坐视不理,二在提点朝臣不许软弱,换了人若还要输球,结果就绝不是慰问抚恤那么温和了。

在这寂静的片刻中,正当几个年轻武将要咬牙出列领命时,亲王席上却忽有人笑道:“这马球瞧着倒有意思,孤也长时候不曾玩乐过了……”

众人一惊回头,竟见是晋王爷姜越闲淡看着场中,扶椅站起来道:“要不,就由孤来向诸位王子讨教一番?”

姜湛回头看向他,眉头稍稍扬起来:“哦?今日皇叔倒难得好兴头。”

“天色如此好,难得动一动也不错。”姜越对他微笑,象征性抬手当做告礼,这便从身边侍卫手里接过了马鞭来,在一众武将解脱似的感激目光中,解下大氅就往赛地中去了。

“这可有意思。”此时的裴钧已踱到六部所在的一帐里坐下,拍拍身边闫玉亮的胳膊,指了指他脚边地上插着的一把彩旗,闫玉亮便伸手把那彩旗扯出来塞他手里:“做什么?”

“给咱们晋王爷摇旗助威呀。”裴钧右手接过旗子笑,“这可是替朝廷长脸的事儿,我得好好儿拍拍晋王爷马屁。”

眼看姜越正打马回头与己方部署攻防,裴钧举起旗子就冲他摇了摇,向他笑。那边姜越被一阵晃荡的色彩引来目光,见是裴钧正在挤眉弄眼,一愣,下瞬就摇头失笑转开眼去,又继续与萧临等人说话去了。

闫玉亮见状,从他手里抓回旗子就闹:“得了吧,人晋王爷不领情呢,你马屁都白瞎。”

“去去去,你懂什么。”裴钧笑嘻嘻地推他一把,眼见此处视野不佳,便硬挤到闫玉亮和崔宇中间去,抬了右臂搂住崔宇的肩,晃着小旗子,又向左靠在闫玉亮身上,冲前排的方明珏眨了眨眼睛笑,而此时场下铜锣再度打响,一众人这才安静下去看球。

朝廷的马球队因了姜越这个皇叔的加入而军心大振,对面各王子也忌惮起来,因为再行跋扈之举伤及的就不止是臣子了,而是个位高权重、军功在身的王爷。如此,等开场的锣一响,没半柱香的功夫,朝廷就得了一球,这球却不是姜越进的,而是萧临。

姜越只是御马在带球的马驹周遭跑着罢了,毕竟在场的王子根本不敢在他身侧挥棍,生怕一个不慎就伤着了这位重权在握的亲王。

可是这个招数也仅只能讨巧两球,当比分到了四比五的时候,几位王子便察觉到,若不管管姜越,他们很快就会败北了,于是便极有战略地不断用阵型把姜越与其他人阻绝,再分出人手前去夺球,这样一场马球终于变得亦勇亦智,任哪一方想多得一球都是困难,赛局很快就僵持住了。

裴钧看着看着,换了个姿势靠在崔宇身上,把手里的旗子从他脑袋后头举起来一些,往场中作圈儿似的摇着,而此时姜越正好看向他,他就更笑起来摇得大圈儿了,还左两圈右三圈。

下一刻,场上众人只见姜越眉心一开,忽而便执鞭一打马股,在场中跑起了圈儿来,不禁都是一愣。

奎萨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就用族语吼了句什么,其他人便赶忙又作了阵势要围困姜越,可姜越却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跑得更没了规律。一时周围三人便被迫跟他绕起场来,而场中地域有限,此举自然叫留下攻球的奎萨和另两人也被他们的移动挤压,全都陷入混沌的避让。

而此时裴钧想了想,又走到方明珏身后半蹲下,看准一个时机便又举了彩旗向右下挥起来。

场中的奎萨王子原本瞅准了萧临御下的球,正弯腰扬臂要夺,却未料原本四处跑马的姜越这时忽而调转马头蓦地回身,健臂锁缰、劲腿夹马,叫胯下骏马立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抬起的前蹄恰好就猛踢在奎萨的球棍上,竟将奎萨的球棍直接踢飞脱手,若非奎萨收身迅速,是连人都会被撞飞出去的。

可还不等周围人回过神来,这时一击已成的姜越却恰好松缰放腿,叫马匹四足落地一奔,又在弹指间抬起右腿将整个人换到了马的左侧蹲在左马镫上,像一匹飞马低低展开的羽翅一般,以一个极度刁钻又危险的姿势与马身保持平衡,忽而眉目一厉、伸臂挥下,顿时把偏离出萧临御下的马球狠狠击打出去,刷地投入了不远处木板球洞后的网袋里。

“乓!”

铜锣打响,朝廷再得一球。

场上沙漏即将漏尽,局势已是五五平局,这引场外叫好连连,都为晋王爷掰回的这几球由衷高兴。

裴钧也和周遭众臣一齐喝彩,扔了彩旗鼓起了掌,而就在场内场外惊艳于晋王方才纯熟的马术时,场中虽是进球却未止赛,故在新球入场、而球童还未将球棍捡起给奎萨的这一个极短的间隙里,毫无松懈的姜越忽而一个打马飞奔,挤开了一个王子的马,扬手带球数步,起手一挥,霎时,黑色的马球再度进袋,铜锣打响,比分变成六比五了!

场上众王子始知晋王勇武绝非虚名,而其后任凭他们如何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却再未于姜越手下过去一球,终于熬到沙漏到头,还是以一球之差败给了朝廷的队伍。

如此,天子帷帐中一片皇亲的神色都放松下来,秋源智不断在姜湛身旁道喜,再度敦促着和亲之议,而坐在另侧的各族头领也相视一眼,看向场中姜越,神色莫测。

此时日头开始偏西,马球赛就这般落下个定局,场上所有人便先行归拢,一些还愿去打猎的都去打猎,输了马球的各族也该认真坐下和朝廷谈谈来年的臣服,于是便与姜湛同行先踏上了回营地的路。

营中守军已再度安排好夜间宴饮,只来裴钧面前报了事项,裴钧听完也就踱出帷帐走到赛场出口处去,恰恰碰上姜越打马悠闲走出,便啪啪拍手,启口恭维道:“晋王爷,您可真真是威风八面哪!那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看得那些个异族小姐的眼睛都直了,夜里怕是要把您绑回帐子去做情郎呢!”

“这可不行。”姜越拉了缰绳坐在马上垂眼看他,颊边挂着个轻松而明朗的笑,“孤今夜还要替裴大人换药呢,做情郎还是改日罢。”

——哟呵,这也能开得玩笑了?

裴钧正要同他接着贫嘴下去,此时却见一个阴影忽然朝姜越袭来,竟是一只展翅俯冲的猎鹰!

那猎鹰由高空而下,尖利的鹰喙直直冲向姜越马驹的右眼,姜越一时不察,□□马匹惊动,他整个人便失衡向裴钧一侧倒下来,裴钧下意识便向他一接,这便从背后把姜越的腰揽紧了,引姜越平稳落地站住。

这时二人向鹰飞处看去,只见那灰黑的猎鹰堪堪与马头打了个擦身,又再度凌空而起,在半空划过一个泼墨似的弧线,落在了不远外向林中疾驰的一人肩头上。

而那人无需回头,姜越便将他认了出来,眉目一黯道:“奎萨。”

“又是他?看来,今年哈灵族的战马怕是要难收喽。”裴钧幽幽靠去姜越耳边低声笑起来,“姜越,你说是不是?”

姜越一回神,这才发觉腰上还揽着一只手,竟是裴钧一直就在后面搂着他,惊得他连忙冷脸转身一推,可一片绯色却早已蔓出他领中,染上他耳垂,浸入他颊边,叫他平息片刻,才艰难挤出句“谢谢”来,向裴钧道:“行猎未开,战马之事还可再谈,眼下不必丧气太早。”

裴钧刚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正待一道往营地走,却见不远外营地的方向忽而跑来一个侍卫,面色惶急地向姜越耳语了几句,顿时叫姜越脸上才起的颜色尽失,一惊抬头间,目光已倏地看向裴钧。

裴钧心下直感不妙:“出何事了?”

姜越深吸口气道:“瑞王死了。”

“……什么?瑞王?”裴钧一惊顿住,待少时反应过来,脱口就厉眉质问:“那裴妍呢?裴妍怎样了?”

姜越听了这问,一时紧蹙了双眉似是极难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

“瑞王妃无恙。可瑞王是中毒身死……而王妃身上,却发现一包药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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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行猎的营里死了个亲王,这实属大事,而营地四面开阔不如深宫宅邸,此事便是瞒也瞒不住的。

待裴钧与姜越匆匆打马赶回营地时,此事早已迅速传开。好在各部头领只知瑞王是暴毙,不知与裴妍何干,是故姜氏皇族就暂且将这王妃疑似杀夫的丑闻烂在自己肚子里,依然命鸿胪寺照常去同各部商议战马、商路之事,只拿最常然的姿态,精心装点着朝廷勉力维持的体面。

裴钧和姜越下马受了极严苛的盘检。姜越在后,裴钧先进了营中,只见扎在天子大帐之后的瑞王营帐外早已围满了兵士和各部人等,最当先的更是御、理、刑三司的几位随行官员。

礼部侍郎冯己如站在最外边焦急打望,抬绢擦着脑门儿的细汗,在望到裴钧的第一时刻便迎上来叫:“哎哎,裴大人可来了,您说眼下……怎生是好啊?瑞王爷的身量福寿可都在京城呢,他这后事,咱们礼部——”

“他真死了?”裴钧压低声音再与他确认一次。

冯己如连忙点头,鼓起眼珠子往帐里一转,小声道:“可不是?崔大人正在里头领人验尸呢,您不信就进去瞧瞧。”说着见裴钧身后是姜越来了,言语又放尊重些,小心翼翼地问过晋王爷安,又十分忧心道:“裴大人,这事儿似乎同瑞王妃有些干系,您……”

裴钧没听他说完就撩起帐帘,和姜越一前一后走进帐中,但见帐中原有隔开内外的屏风已然撤去东面,屏前的一张宽背大椅中镇坐着秀眉紧皱的天子姜湛,面容冷峻,眼看是要亲自过问长兄离奇死亡之事,却尚未平复震惊。

此时见裴钧赶来了,他便目色复杂地深深看过他一眼,又看见他身后进来的姜越,转开了眼,没有说话。

裴钧与姜越简单叩礼,抬头便见姜湛身边站着大太监胡黎和两个侍卫,而姜湛面前正跪着锦服金钗的瑞王妃裴妍。

裴妍此时垂着头,身影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只是背对着裴钧,瞧不见脸。

裴妍身后五六步外的帐子正中是张梨花木桌,木桌上空无一物,桌旁的地上却有一口摔碎的砂锅,里面未尽的羊杂汤料洒了一地,顺其流向看去,西侧正躺着瑞王姜汐新故的尸体。

死去的瑞王脸色青紫、双目暴突,半分没了生前趾高气昂的风流跋扈劲,其尸身无伤,唯有黑红的血从口鼻涌出,被帐中生着的顶热炉火烘出一阵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这一见之下,要说他不是毒发身死都难。

刑部尚书崔宇正忙着带人验尸,见裴钧进来,只来得及打了个眼风,而御史大夫年老未曾随行,一旁就站着年轻的御史断丞张三监案,此时见晋王入内,也遥遥报以一礼。张三与崔宇身后的西北角里,奶娘正抱着哭哭啼啼的小世子姜煊,一边哄着,一边不安地打量着前边的裴妍。

此间景象一览无余,裴钧与姜越暗中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凝重。

在场众人才从马球场地回来,先到一步的人就并未先到太久,这时审问才刚开始。亲自坐镇的姜湛将手中暖炉缓缓递到一边,由胡黎接过,接着长而低地舒出口浊气,冷然问道:“瑞王妃,朕问你,皇兄他是怎么死的?”

裴妍还跪着,没有抬头,只是向姜湛一伏身,声音虚浮却清楚道:“回皇上话,王爷是喝了汤大呼腹痛,这才忽而吐血过身的。”

“那皇兄腹中绞痛大叫来人时,你身上落下的那包药粉是何物?”姜湛指了指一旁刑部侍郎孙世海手中的药包,里边还剩一半的黑褐色粉末,静静垂眼看着裴妍,“为何将药草磨成碎粉?”

裴妍道:“回禀皇上,那是臣妾恰好要吃的药,磨粉是个吃法,医者这么嘱托,臣妾照做罢了。”

“哦?”姜湛微虚起眼,“王妃身体抱恙?何人为王妃诊治的?”

裴妍回答:“谢皇上挂怀,臣妾身子是无大碍的,只是年节时,太医院数位大人曾一齐前来王府拜年,便有人顺道给臣妾看了脉,可若说此人是谁……臣妾也真不曾记得个名字,开的也无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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