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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其罪四十六 · 惠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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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过尽,裴钧在京兆司部签完了公文也没等到姜越,只得起身回府,刚走出耳厢,便见宋毅拿着新束的案卷向他走来:“大人,自曹鸾入狱,刑部总来要他这宗案子,咱听您吩咐,捏着没给,眼下倒已然拾掇出文书了,按规矩是要报过去的,您看这……”

裴钧接过案宗,翻开瞥了一眼又合上,看向宋毅:“曹鸾一家在狱中如何?”

宋毅赶紧点头:“好得很,好得很,底下人已听您吩咐好生照看了。梅氏商号的少东家虽没来过,却倒每日遣人送饭过来,替咱们省了不少力气。要不……大人去看看?”

“免了罢,省得刑部人知道了当我徇私。”裴钧将案卷收入袖中,简明吩咐道,“这案卷我留着转批,可近日事杂,许要多些时候才能批好。外头若问起,你可知怎么说?”

宋毅忙道:“知道知道,大人放心。”说着见裴钧抬脚往外,便一路把裴钧送出去,点头哈腰地捞开门帘儿,扶裴钧上了轿子,直等到轿子渐渐走远,才一边走回司部,一边啧啧唏嘘地摇头暗叹:

“那般境地都能翻身,眼下更逼得蔡氏家破人毁,又见得势,怪说裴大人了不得呢……”

一语到此,他更是喟叹,想到底来又专程绕至班房,不遗余力吩咐了狱卒人等定要好生善待曹鸾一家,这才安心下了工出去,只待他日借此在裴钧面前卖个好脸。

裴钧回府时已夜色渐起。六斤眉开眼笑地迎了他进去,说董叔正在备着夜饭。

裴钧一边摘下乌纱,一边走到花厅,见裴妍正坐在窗边望着外头出神,一身素纱罗绮,乌发垂髻搭在颈侧,双手缠着药布搁在腰间,膝上还搭着本册子,瞧着神色见忧。

裴钧走上前,落手拿起那册子一看,皱眉合起来放至一旁:“你这身子才养了几日就又开始劳神了,这是从哪里拿了家里的账来看?”

裴妍这才看见他回府,回过神来仰起脸答他:“今日家里结账,来了许多人领钱,董叔拿着账目一一给他们,我怕他累着,想帮他看看,他却不敢给我看,我便从他手上抢来了。原来这三四月里,你为了保我和煊儿,竟花了这许多银钱……”

“银钱没了还能再挣,人在,就什么都在。”裴钧弯腰执起她手来看看,又轻轻放下,替她敛好耳边碎发道,“眼下你回来了,我也会尽快接煊儿出宫的。往后咱们一家人在一处,就再也不分开。”

这话叫裴妍听得鼻酸,眼下微微发起红来,不禁低头拾绢轻点眼角。忽地想起什么,她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裴钧:“今早我上皇国寺还愿,也替你和煊儿祈福,给你求了个福禄命绳来,你看看。”

裴钧从她手中接过,但见是一条大红丝线拧起的绳纠,约有一尺来长,有半个小指粗细,尾巴打了颗玉珠,垂着些穗子,绳纠当中拴着一枚很老旧的铜钱,边角已被磨得很光滑,四方的孔边刻着字,是“永顺通宝”。

“这是你出生时候,娘给你带在身上的铜钱。”裴妍拿起那红绳,扒开他袖子要替他拴在手腕上,“原是要打长命锁的,可那时边境年年打仗,家里穷,爹就寻人换了当年新打出来的铜钱,用红绳穿了,给你拴在脖子上。你怕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裴钧由着她拴,笑了笑,“我两三岁的时候只惦记拿它换糖吃呢,没少被爹揍。”

“两三岁的事儿你都还记得?”裴妍给他拴好了,拉着他的手看看,又抬眼看他的脸,这时被蔡延挖出的伤已起了疤,却还没落,裴妍从桌上拿药,替他零星涂了点儿,终于还是不省心地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就这么同村里的娃娃打了架回来,脸上五颜六色的,怎么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做大官了,你还是这么挂着伤回来?”

“小时候争馒头,长大了争口气。这么想想,当官和做娃娃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裴钧垂头看着腕上的铜钱,用指尖摸了摸,好生感慨道,“你竟还把它留着,我还当咱们搬来京城的时候把它搞丢了呢。”

裴妍在他身边靠着他,仰头看他在笑,也跟着笑起来:“我嫁人的时候带走了,因想着你往后要去官场上争,也帮不上你,我就留着这铜钱,捏在手里,每天早上替你念念经,给你求求平安。后来我听姜汐说,你官中行事心狠手辣的,得罪了不少人,便晚上也替你念一念,消消业障。”

裴钧鼻子一酸,沙哑道:“合着我这二品的大官都是你给念来的。”

裴妍拖长声音“啊”了一声,抬手点点他鼻子:“你不该谢谢我?”

姐弟二人相视,噗嗤一笑。

裴钧忽然拉着她道:“佛经你念念就行了,可不许出家啊。”

裴妍拧着眉头丢开他手:“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要出家了?拜拜佛罢了。”

董叔这时打外面进来,领着人上菜,听他们在说这求佛拜神之事,也插了话道:“大人,这求神拜佛也是好的,心里有愿景,同天上的佛祖啊,神明啊,说他一说,心里就踏实一些。你也不知道神佛会在什么时候帮你呢。”

他说完,见裴钧盯着那红绳思索,似是出神,便立在边儿上请裴钧入座,岂知裴妍倒拉他也入座。

“这哪儿使得!”董叔说什么都不肯,二人正推拉间,外头传来六斤的声音:

“大人,晋王爷来啦!”

裴妍与董叔俱是一愣,裴钧却已立即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前庭,便见姜越被人领着匆匆走进来:“我去京兆没见着你,料想你是回府,这才过来瞧瞧。”这时又凑近一步,极为认真地看了看裴钧脸上的伤:“结疤了,你可别再动它。”

裴钧被他这一看,倒觉得脸上的伤好似功勋一般,满口答应,上前引他一路往里走,边走边道:“我在京兆等了你一日,想你是脱不得身,便先回来等你消息。泰王眼下如何?”

二人的身影从廊上刀兵前晃过,行往花厅,姜越听言,凝眉叹了口气:“三哥倒还好,只是生了气,和哥哥们一样,都怕起来,不止是骂了我一顿,还说皇上此番并不似偶然之举,兄弟们一听,俱是人心惶惶。他们都请了旨要出京避祸,也没人敢去瞧瞧四哥,我到底放心不下,便又去了趟御史台替四哥打点,才拖到了这时候。”

裴钧见他神色不济,不由关切:“成王还好么?”

姜越叹息,看向他道:“四哥倒无大碍,只是眼下狼狈落魄,困在牢中惊恐不定,不停同我说祖皇爷当年削藩杀了几个兄弟,要我快想法子救他出去。”

“成王爷是吓着了。”裴钧温声安慰他道,“他平日里也就收收字画儿古瓶,贪了些,手上半分权都没有,封地收成也就那样,姜湛没由头非要对他赶尽杀绝,如今只是拿个软柿子捏。不过这贬为庶人的令已下了,往后确然是……”

这时二人走到了花厅,裴钧打住话头。裴妍已由人扶着迎出来,见着姜越就要跪下,姜越赶忙扶起来:“侄媳使不得,你身上还有伤。”

裴妍道:“晋王爷,民妇回府后才听说您多有照顾煊儿,又帮了裴钧多少,如今民妇有命出狱,实在是要谢谢您……”说着又要给姜越跪下。

姜越连道不可,却碍于礼数不能真拉住裴妍,正是此时,裴钧抬手托住了裴妍的胳膊道:“裴妍,晋王爷本就是煊儿叔公,也知道你是冤枉的,帮你是于情于理都合适,你这么反倒生分了,叫人家不好意思。”

裴妍听言,这才止了身势。裴钧见此,又笑起来对姜越道:“王爷也是,世宗阁都把她休离了,您倒要叫她侄媳,我姐姐怎么担当得起?好歹她岁数大上一些,若是不嫌弃,您便同梅六、萧临一般叫她声妍姐,或叫她裴娘子就是。”

裴妍来不及回拒,姜越却已眼神微亮,十分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妍姐。”

裴妍赶忙面红耳赤地摆手:“不可不可,民妇既已休离皇室,如何当得起王爷这声?”说着她抬手就往裴钧后背锤了一拳,咬着牙向姜越赔笑,“王爷别听这小子的,他这嘴贯来爱惹祸,回头我教训他。”

将门虎女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裴钧登时被这一拳打闷了声,分外夸张地龇牙一嘶,掉头就躲到姜越身后。

姜越不着痕迹地虚虚挡在他右胸前,忍笑告罪道:“裴娘子勿怪,原是我唐突了。我从小与几个皇姐年岁差得远,也都不甚亲近,如今既与子羽投缘相交,唤你一声姐姐倒实乃幸事,既是不便,我往后不叫就是。”

这话说得裴妍更不好意思了,直拿眼光戳在裴钧脸上,裴钧却更躲到姜越身后,低低冒了一声:“确然是叫裴娘子的好,她哪儿有当姐姐的样子!”

这引姜越霎时失笑,裴妍面赤,扭身更要揪裴钧的耳朵。裴钧却见机捉了裴妍手腕笑:“晋王爷还在呢,你给我留点儿脸面,他走了你再揍我成不成?快快,董叔的菜都要凉了,还不请王爷入座?”

裴妍这才收了手,唤董叔多添碗筷,请姜越上座。

正是几人其乐融融间,裴钧刚拿起筷子,却见六斤又匆匆忙忙跑来门口道:“大人大人,又来人了,是那个冷冰冰的张大人!”

裴钧眉头一挑,搁下筷子看向姜越:“得,你家学生替刑部来教训我了。”说着他搁下碗叹了声,令六斤领张三进来,又叫董叔再添双筷子、盛碗饭。

话音刚落下不一会儿,六斤便带着张三进来。张三袖手进了花厅,正要向裴钧行礼,却见一旁姜越也在,不禁一顿,先拾袍向姜越跪下道:“学生请师父金安。”

姜越抬手免了他礼道:“来,坐师父身边。”

张三起身却说:“不了,学生今日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有话要同裴大人说。”

裴钧给姜越递了个“你瞧瞧”的眼神,抱臂支在桌沿上,迎着张三的目光看过去:“你说。”

张三板正道:“下官想请裴大人以律为则、以法律己,不要再借权徇私、干涉刑部断案。”

裴钧微微眯起眼道:“小阿三,你是不是忘了?这刑部还是我给你的。”

“你给了我就该是我的,何来送出去了,还捏着不放的道理?”张三的神色十二分肃穆,半分不让道,“盐案新起,缉盐司已行,我留在京中本是为办完蔡飏的案子,想让他彻彻底底伏法认罪,没想到却被你毁了。眼下蔡延请了皇上口谕,已将蔡飏领回医治了,这便是蔡氏又一次逃脱了牢狱,也又一次未有判决,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你真以为白纸黑字的东西能困得住蔡家?”裴钧不急不恼,似乎是认真在问,“那你今早在大殿上如何不与我对峙?”

姜越端起茶来,并不打断二人,听张三沉默一时方道:“律法虽存,执行者却还是人。刑部归属六部,六部如今又以你为首,我不与你生隙,是以免今后行事受制,并不证明你是对的。今夜我便要起行去沿海会同缉盐司查案了,若我回来之后,你仍要干涉刑部案件,那我绝不会再顾念情面。”

裴钧听言,快然一乐:“呵,口气不小。”

张三握紧了拳上前一步,还要再说,却听姜越放下茶杯道:“见一,行了。如此处置蔡飏,我们自有旁的考量,往后且与你商议就是,你不要再往心里去了。”

“师父,”张三严正看向他道,“学生不知师父与裴大人所谋的天下是怎样的天下,但世人之所以有法有制,我等律学之徒之所以代代精修,为的就是给天下人堂堂正正、白纸黑字的公道。倘若师父与裴大人是以政治先于这天下之公,那师父所谋的天下,恕学生无法苟同。”

姜越闻言眉宇一沉,还未言语,裴钧已道:“知道了。此事是我做的,与你师父分毫无关,你骂我可以,别骂你师父。”

张三唇角紧抿,亦知自己太过失礼,不免低头向姜越告罪。姜越正要说话,这时六斤却再一次急匆匆跑进来,有些怯怯地禀报道:“大人,王爷,又有人来了。他穿着宫里的衣裳,咱们不敢拦着……”

他话音未落,众人便见胡黎从他身后扬头袖手走入花厅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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