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不要海苔。”
“你的不加油条肉松和色拉酱。”
“谢谢。”
“你的全加,还要豆浆。”
等人全到齐,程歌从书包里掏出了三份裹着保鲜膜的饭团,本来他只给周隐带,后来周隐让他给祝瑜再带一份。程歌就想既然买都买了,就问问他同桌颜果,没想到这次同桌不仅搭理了他,还发了表情包!
于是乎,他的书包里虽然没有知识的富裕,也有早餐的沉淀。
程歌抱着自己的书包说道:
“配送费100万谁付。”
四人并肩站在走廊上,打开时海苔碎从指缝簌簌落在走廊瓷砖上,像被潮水冲上岸的藻屑。走廊满满当当排满了课桌,三人的腮帮子都鼓鼓囊囊像三只松鼠。没一个人搭理程歌,程歌伸出手:
“配送费!”
吃完就准备考试了。
周隐喝完最后一口豆浆,说道:
“今天你好像坐我隔壁?”
程歌瞬间挺直脊背,课本在怀里哗啦作响。老实巴交地贴紧住了周隐,他还准备那啥周隐的考卷呢:“哎哟,帮同学是举手之劳,你乐意我乐意,嘿嘿!互助友爱是传统美德!"
周隐为了躲他向旁挪开了一步,贴靠近祝瑜的同时,祝瑜抬头瞥见,少年唇畔沾了米粒,他大口大口吃的模样,突然理解周隐投喂流浪猫时为何总是一副心软的神情。
铃——
铃声一响,祝瑜与周隐相对擦肩而过准备去各自考场,周隐拍了拍祝瑜肩头给他打气,这个本该克制的动作,却因触碰时长多了半秒而泄露某种腼腆。
那一瞬间海风拂面,犹如苔藓拥有了阳光。祝瑜垂眸看着那片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布料上残留着混杂的气息…手尖悄悄地捏紧了衣袖。
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似檐下百鸟惊飞。走廊上瞬间沸腾如滚水,程歌被人群挤到窗边——
“卧槽,终于出来了。”
“我从填空题开始就没看懂。”
“判断题都打勾应该有几分吧?”
“这次写解有没有一分啊?”
“抛物线那题答案是不是y=+x-三分之二和y=-x+三分之二?”
……
“你在说什么?”
周隐身边也就围满了人,祝瑜考完站在走廊的尾巴,倚在转角处凝视着学霸被人包围的模样。
不知为何,内心里觉得若是周隐没有受伤,他会很享受这种被人簇拥的感觉,就如同少年喜欢张开双手用赤裸的皮肤感受光和风。
然而现在的他只能穿着严丝合缝的冲浪服沐浴阳光般戴口罩,校服拉链顶到下巴的拉到最高,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疏离。
“颜果,祝瑜,来趟办公室。”
姜齐一来到走廊,抬手挥了挥,让他两过去。老师说话时,闹哄哄的走廊有那么一瞬间凝滞,一下子,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祝瑜身上,周隐也是——这人脸上还有睡印未消的痕迹。
等他们走后,走廊又如潮水漫岸喧腾不已。
窗外忽然灰蒙蒙阴郁的天空,气势汹汹的云积攒蓄满水汽,等待雨即刻而下。
海岛的夏天就是这么阴晴不定。
办公室里,颜果和祝瑜在此刻又再次有了默契。
这两学生和自己玩缄默法则,姜齐一怒火中烧一下站起,说道:
“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去!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我要对你们负责,原始雨林要在专业人员的陪同下才可以深入,你们倒好三个两个的未成年什么都没有,一身空胆就敢往里走。你们没事还好,有事了谁负责!你们有没有想过家人会有多着急!”
祝瑜的视线黏在班主任粉色的珊瑚绒桌垫上,那抹柔软的色彩让他想起周隐背他时,后颈凸起的骨节抵在胸口的触感。
周隐的气息在自己耳边挥之不去,而那时候他有多担心自己,才会独自进雨林…他就没想过一个人会有多危险吗?
姜齐一还在训导着什么,但祝瑜已经听不见了。脑海里发涩,默默攥紧了拳头而眼角泛红,鼻尖略带绯红,眼珠含光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姜齐一发懵,反倒让她暗中反思自己有说什么重话吗?
天色昏暗,窗帘呼呼飘在半空,姜齐一缓解尴尬地走去关窗并打开了空调,海风吹得整间屋子闷热得要命。
“那什么…就想和你们说清楚,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也不要轻易伤害自己,多与外界沟通,多和人接触!有任何困难跟自己的家人,朋友说,没有的话找老师寻求帮助也是可以的。有些话你们也都高二了,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哗”!刚说完,大雨像心照不宣般下起。窗外的雨幕遮盖了海平面,模糊了玻璃上三人谈话的身影。玻璃窗外的雨发着被隔绝的闷声,两个世界的声音有了屏障。
姜齐一说完又瞥了一眼祝瑜,他乖乖点头的模样谁还能说得了重话?
她叹了一口气,关心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
“就是扭到了脚踝,过几天就好了。谢谢老师关心。”
“哎,所幸你们都没出什么意外。”
姜齐一揉了揉颜果的脑袋,捏了捏祝瑜的肩膀:
“还好啊,你有一个又好看又善解人意的同学,不然我都吓死了。”
姜齐一低下身,温柔说道:
“但你要是再敢擅自主张地停药,颜果我会宰了你,听到没有。”
说后颜果点了点头,但她的目光始终一直在祝瑜的鞋上,干净的鞋面以上的校裤后鼓起了一块小小的包,是包裹着的纱布。
“行了,那你们赶紧回去把桌子搬进教室里!还有,这么大的雨别着急回家!”
当他们两个匆忙赶回走廊后,原以为会湿漉漉的课桌在原位不见了。而暴雨倾盆砸在护栏的水花溅落地板上积成大小各异的水洼倒映着墙壁上的手绘,就像一个个独立的湖川。雨越来越大,然后走廊变成了一片海。
祝瑜前后扫了一圈,自己课桌怎么不见了?
寻找未果后他回到教室里,自己的课桌在眼前安然无恙地摆回周隐身边。
那一刻,暴雨正将世界浇铸成模糊的蜡像,而周隐趴睡的模样让世界铸印。
突然的雷阵雨,把大家都桎梏在了学校。
窗户外暴雨拍打,海浪拍礁,汹涌的风席卷漫天。
明亮而平静的教室内,同学们玩起了讲台屏幕,可惜没有网络只能玩蜘蛛纸牌。,玩久了他们竟开始对起了答案,在黑板前争论不休。
也不知正确与否就在黑板上干脆利落地画上抛物线,然后开始对答案:
“这题选C!绝对选C!”有人高举着草稿纸站在坐在第一排,挤进同学两人辩驳道。
还有些人专注睡觉,专注唠嗑,躲藏在书堆后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轰!’
夏季猝不及防的电闪雷鸣一瞬而过,停电了的教室昏暗压抑。空气中极端天气带来的割裂的安全感,反倒让大家更加激动亢奋起来!
“卧槽,末日来临!”
“同生共死!”
“滚啊!这一会儿怎么回家…”
裂缝里的苟延残喘,所有少年们蠢蠢欲动。
在又一雷鸣后!有人竟打开了窗户,大家“哇”的惊呼起来!
“哇!”
大雨滂沱像数百个花洒齐齐对准教室,狂风吹翻了窗帘的同时,也吹开了某些人的日记本,夏天偷窥到了少年的心事。
黑云下雨水横打,海风狂啸,麻木枯燥的学习生活有了瞬间的鲜明自由…这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是长大后才会知晓的现实。
“诶!快拍啊!”
大家记录下了这一刻,或多或少的留下了彼此的印迹。
祝瑜摘下了眼镜,侧头仰目这灰色的夏季洗刷了烦闷,自己有了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颜果还是一如既往地埋在自己臂弯里,但此刻她的指尖抚过桌洞里未拆封的药盒。她摁出了两片草酸艾司。
而后,祝瑜感觉被人拍了拍,他转身过去,颜果塞了一张纸条给他——
「谢谢…谢谢你能看见我(被划去了)谢谢你救下我的狗命。」
祝瑜坐在位置上心里暖意升起。
很快,雨停了,天空一碧如洗。清冽的空气里有着泥土味,咸腥味还有夏季闷烤水泥味道
祝瑜一瘸一拐地刚出校门,就看到周隐骑着程歌的车就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走过路口他看见一只三花小猫,慵懒的它竟起身而来,撒娇地依偎在自己的腿边讨食,祝瑜心中一暖蹲了下来。
身边路过同学在问他要不要一块回家。祝瑜摇了摇头,关心的人多了,手中竟还多了一把伞。
揉蹭了一会儿后忽然一阵大风刮过,路边的南洋杉叶落下一地惊吓住了猫咪,它转身逃去,却落入另一个人的怀中。
祝瑜起身看见苍灰色的天空下少年站在不远处逗猫。
周隐像抱婴儿一般将小猫抱举过头,它在半空不满地嘤咛了几声。
逗弄着的他心情愉悦,抱着猫在怀中从口袋里掏出了几粒猫粮逗得它喵喵直叫。
祝瑜浅笑着来到他面前,周隐便蹲下将猫咪放走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
周隐坐上车说道:
“我送程歌去公交站,把他的自行车借来了。”
“借来做什么?”
“载你回家啊。”
周隐单脚支着车,看着祝瑜左右来回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又开始扭捏起来了。但周隐也开始习惯,只要等待祝瑜开口就好。
祝瑜推了推眼镜:
“这里都是同学诶。”
“怎么了?”
“你不是说在学校里不准…”
周隐干咳一声打断了他:
“我关心同桌不行吗?”
祝瑜瞥头笑出了声,笑眼弯弯明媚像驱赶走了雨后阴霾的晴天。
“快点!”
祝瑜坐上去后念叨道:
“…自己家的不用,非要借别人的。”
周隐嘴角僵住:
“呵…”
还没骑多久,周隐小声说道:
“从这里开始的路上就不会有人在意我们了。”
但风好大,它在彼此身边掠过,祝瑜没有听见。
而祝瑜坐在后座上迟疑的手却不知如何是好,理智不允许自己与他拥有亲密,可内心却好想…就像那晚他将自己背在身后,只是他再没有理由将他紧紧抱住。
‘唰’!雨天路滑,车轮摩擦出声。
“啊!”
突然,周隐一个急刹车,祝瑜惊慌中下意识圈抱住了这个幼稚鬼。
平复过后祝瑜探头而去,恰巧周隐侧头而来尴尬而冷静地说道:
“刚刚有猫蹿过去了。”
祝瑜一怔,垂下脑袋掩饰自己羞怯的窃喜。
但圈住扣紧的双手是怎么都不愿松开的。
海平面上阴云低垂,从暗蓝天色里竟慢慢透出灰蒙蒙的光束。风浪汹涌拍打礁石,深邃的浩瀚此刻涨潮了。
环海路上,两个少年一来一回搭话着;
“你教我骑车,我要给你学费。”
“举手之劳…”
“你说不受嗟来之食,我也一样。”
周隐蹙眉,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那随你。”
“好。”
周隐说雷阵雨后的风是清冽的甘草味,祝瑜看着海平线,觉得此刻少年飞扬的校服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风的味道。
“晚上吃什么?”
“啊!阿嬷嘱咐过我带点菜回去。我给忘了!”
环海路,无论南北都是一路向前;
生活亦是,无论前后都是明天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