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李慕沐轻轻一抬眼,来人便马上收敛了语气中的兴奋,回过身轻轻关上门。
走到李慕沐面前,乾五绕过凳子一屁股坐到实木桌子上,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李慕沐的肩膀,顺带深深嗅闻了一下李慕沐发丝间好闻的香水味。“我还是喜欢昨天那款。”
狠狠拍开了乾五自来熟的手,李慕沐面无表情的扫了扫被他碰过的地方,手上的动作未停,李慕沐谨慎地将文件整理好,塞进一个文件袋中,语气不悦:“进来前先敲门,有事快说。”
“哎哎哎,我就开个玩笑科长,别生气嘛。”勉强稳住身形,乾五环顾四周后扶住桌子,压低声音:“我听说,总部那边下了个调令,非常急,今天就要到了。”
“调令?呵。”李慕沐不屑的摇头,“又是哪个花瓶要来镀金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受我们这里的苦。”
“就是就是,准是来抢功的,要不咱这儿刚抓获一个大人物,那边怎么就下了调令?”乾五又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冲李慕沐说道:“听说是个年轻的,不过比科长您年轻不了多少。”
“哦?”李慕沐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装作饶有兴趣地看向乾五。
“说到这!那还得是咱们科长年轻有为啊,不过三十出头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乾五立马顺杆而上,一边得寸进尺的往前挤,一边拍起了李慕沐的马屁。“我还听说啊…”
“没,兴,趣。”打断了越凑越近的乾五,李慕沐嫌弃的擦了擦桌子上被乾五碰过的那部分,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走的时候别忘把门关好。”
面对自己的这个小狗腿儿,李慕沐常常感到无语。好在乾五人并不坏,平时除了缺点心眼之外也没其它不好的地方了,干活麻利消息灵通,李慕沐也就容忍些他的聒噪和自来熟。
乾五悻悻地揉了揉被李慕沐推开的胳膊,看着走远的李慕沐小声蛐蛐道。
“哼,卸磨杀驴!”
——刑讯室——
四周的环境阴湿而寒冷,李慕沐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耳侧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灰色长廊仿佛没有尽头般向两侧延伸着,长廊上每一扇间隔一致的铁门后都是一番惨烈的景象。
空气里滞留着血锈、腐败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眉头的沟壑更深了些,李慕沐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呵,这么多年了,你们刑讯科还是这些老掉牙的手段!”戴上早就准备好的纯白色手套,李慕沐略带嫌弃的拍了拍已经不省人事的年轻的面孔。
他是那样年轻,比自己还要小上许多。李慕沐看着那张不算平和的脸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禁放轻了些。
李慕沐还记得抓捕他的那天,不,或者说抓捕那个大人物那天——毕竟他看上去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那是在八方旅馆。提前得到了消息的李慕沐早已提前将人安排在旅馆四周,就等那条大鱼上钩了。
“接头人身份已确定。”
秦川走到李慕沐身边,将新拍好的照片递到李慕沐手中:“按照线人提供的特征,八方旅馆内现在靠窗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接头目标。”
李慕沐顺着秦川所指的方向看去。
“嗯,盯好了,别让人给跑了。”
“是。”
没说多余的话,李慕沐有些紧张地盯着腕表。
十二点十五,十二点二十…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李慕沐的心跳也随着指针有序收缩着,“近了,他们约定的时间近了…”
收起腕表,李慕沐目不转睛地盯着人来人往地大街,生怕错过那个已经交手半年的狡猾的对手。
“都盯紧些,人太多了。要注意一切可疑目标。”
“是!”
一辆汽车停在旅馆门口。李慕沐眼睛一亮,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紧接着下了车,接过司机递过的手提箱,他警惕的观察四周后疾步走进旅馆。
“就是他了!”李慕沐十分笃定地眯了眯眼,言语中是难以掩饰的欣喜,是啊,这个总是躲在暗处的对手,如今总算可以正式认识一下了。
没有松懈,李慕沐接过属下递来的望远镜观察起男人的动态。
八方旅馆内已经全是李慕沐的人。
“一张报纸看了这么久,也不见翻个页,怕是个新手。”早已按耐不住的特务们靠着墙,嗤笑着打量着窗边那个略显青涩的年轻地下党。
“怎么派了个新手来接头?上面不是说这回要抓的是块大肉?该不会搞错了吧?”抖了抖手里的报纸,特务压低了帽檐。
“管他呢,抓大抓小老子还不是开一样的工资。哎哎哎,来人了。”
过分的安静。季城安提着行李箱走进旅馆,气氛有些诡异,不着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察觉到数道暗含杀气的目光,季城安心下了然。
没有转身离开,已经太晚了。
他并未走向大厅内已经坐了许久的接头人,而是径直向旅馆前台走去。
“怎么回事?”李川有些不解的看着季城安那出乎意料的举动。
一旁的李慕沐眉头已经拧紧,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对手的果敢和狡诈,脑袋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不到抓捕成功那一刻,它都不会松下来。
“通知下去,注意目标动向,时刻准备行动!
“是!”李川走到通讯设备前,依次向旅店内的特务们传达了李慕沐的指示。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前台满脸堆笑看向季城安。
“我要住店,不知道你们这里还剩些什么房间?”翻了翻价格表,季城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
“目前还剩六楼的特等房和一些上等房,二等房还剩些位置不太好的,统间已经住满了。”查了查牌子,前台指了指登记表:“您看您需要哪种?填在登记表上就好。”
“特等房吧。”季城安又看了一眼价格表,掏出钢笔在登记表上写下基本信息,然后在房型选择特等房那一栏勾了一个大大的对号。
合上笔盖,季城安自然的掏出皮夹准备付钱,却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怎么了先生?”
“抱歉抱歉,出门走的急,忘记带钱了,先不住了。”季城安道了歉,转身向门口走去。
从季城安进门便开始紧紧盯着他的特务们有些不解:“怎么好端端的要住店?行动流程里可没有这一条啊!”直到此刻看着快走到门口的季城安他们才反应过来。
“不好,快追!”
桌旁正在看报纸的年轻人还未搞清状况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按倒在桌子上,而季城安也被早已察觉到不对劲的李慕沐带人堵在门口。
一切都顺利地过分,实在有些反常。李慕沐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中年男人,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折磨了特务科近半年的,以神出鬼没闻名的歌者。
“你好歌者,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李慕沐笑着伸出了手,不顾季城安已被反剪身后的双手。“不知您唱的是什么歌呢?”
“唱的自然是打倒你们这些妨碍和平的狗特务的歌。”季城安冷笑道,随后便背过脸去不再说话。
思绪重归脑海,李慕沐看向他赤裸的上身——那此刻布满紫黑色淤痕的身体上,肋骨如嶙峋山脉般显眼地凸出,皮肤上满布道道深红血痕。
往下看去,两只手腕早已皮开肉绽,绳索勒出的沟壑深可见肉,边缘肿胀溃烂。指甲翻起脱落了好几枚,裸露出的嫩肉渗着浑浊的液体和暗红血点。
“还是一如既往的暴力。”李慕沐点了点手,示意等在一旁的属下泼水。“到你们手里没几天,就不成人样了。”
“呵,李科长倒是说的轻巧,要是撬不开他们的嘴,咱俩的日子都不好过。”刑讯科科长程同柏忍不住出声打断。
从进门到现在李慕沐一共就说了两句话,句句都是瞧不上他们刑讯的,她确实有狂的资本,可是他程同柏毕竟是前辈,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流水冲刷过他下巴上凝结的一片污浊的暗红色血块,苍白的脸颊上肌肉抽动着。一只肿得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微微颤动着。
“醒了。”
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李慕沐调整了灯光后脱下了手套,转而退回到正对刑讯凳的审讯桌后坐好。
“姓名。”
亮白色的灯光直直照在辛炎的脸上,本就肿胀的眼睛更加无法睁开,他无法看到躲在暗处的狗特务是怎样一副令人作呕的神情,恐惧却随着身体的疼痛微微放大。
“你如今的身体已经受不了太多酷刑了,只要你开口,今日你便不会受什么苦。”李慕沐不耐烦地敲着面前的桌子,语气却愈发平缓。“我的同事不懂得如何对待一个忠诚的人,这是他的错。我不会这样的,你该得到应有的尊敬。”
依旧没有回答。
“姓名。”
敲击声有规律地传进辛焱的耳朵里,他不清楚这个女人要做什么,如果是那些酷刑,他能咬牙忍住,可…她好像并不打算这样做。
心脏有些紧缩,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花白。恐惧…深深地恐惧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辛焱…”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李慕沐起身打算离开。“把他带下去吧,治治身上的伤,今天的伙食丰盛些。”
什么?结束了?辛焱有些惊讶,脑子里原本构筑好的话语在轰然间倒塌,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结束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撬开的口!”放哨的卫兵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慕沐远去的背影,要知道程同柏带人严刑拷打了好几天,那个叫辛焱的都没说出一个字来,他们险些就以为他是个哑巴。
程同柏有些疲惫地挠了挠头,听着门口卫兵们交流的话语,心底的怨恨骤然上升。
“明天,这两个人不用再来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