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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来去固无迹,动息如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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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盈轻车简从,于日暮时分从长安打马而归。

顾青杳守在行宫的门口翘首以盼一整天,终于把她给盼了回来。

妙盈的脚还踩在马磴子上,顾青杳就小跑着迎了上去:“妙师,见到他人了吗?”

风尘仆仆的妙盈无心回答她的问题,只想立刻沐浴更衣,洗去满身疲惫。

顾青杳并非缺乏这点眼色,只是她急于知道杨骎的近况,于是颇不得人意地亦步亦趋跟着妙盈。

妙盈只是把手中马鞭轻轻向身后的马夫一抛,头也不回道:“晚点再说。”

于是顾青杳顿住了脚步。

自那日算起,半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顾青杳常常在梦里回到那个铅灰色下着初雪的冬日,梦的结局各式各样,每一次都没有那一次幸运。

在最原本的计划里,顾青杳只是想要金蝉脱壳,带走阿香以免自己流莺的身份为更多人所知,但她从没想过让阿香当自己的替死鬼。

她倒是想过用阿香的身份遁隐于世,但那和让阿香顶替着她的身份而死是两码事。

但事情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当时顾青杳的一双手捂在高昌济肋下的箭伤处,她双手冰凉,因此那汩汩涌出的鲜血就更显出了温度。

她承认自己当时脑子里有个可怕的念头——干脆就让高昌济这么死了算了。

反正,他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因为这个狗东西,她吃了多少苦!

但迅而一个没出息的想法代替了可怕的念头——这个狗东西刚才救了她。

若不是狗东西揪走了罗剑,此刻顾青杳已经被掐死了。

可是,她的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可是——自己现在都朝不保夕无路可逃,难道还要带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狗东西?

那支袖里箭应该是伤到了高昌济的肺,顾青杳低下头看他,高昌济似乎是因为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克制着呼哧呼哧地喘气,吐出小股小股的白息,但是他的眼睛盯牢了顾青杳,似乎是要看穿她的灵魂似的,不用发声也能传音。

我刚救了你,你敢对我见死不救。

那眼神仿佛在这样威胁着顾青杳。

生死有命,顾青杳这样想着,看着高昌济的眼睛站起身来,眼前黑了片刻,还有点轻微的晕眩,想来是刚才被罗剑扼住喉咙喘不上气所致,她下意识地把手上的血在裙子上蹭了蹭,然而流入掌纹沟壑和指缝间的黏腻却怎么都蹭不掉。

她转身迈开步子跑,终究恶念头战胜了好的,顾青杳撇下高昌济,决定自己跑。

马车就停在道旁,拉车的老马垂着头在吃地上的草根,顾青杳是会驾车的,那是在关外的时候,路途迢迢,她和杨骎并肩在车上一坐,他驾着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那段时光很短,但回长安的路却很长,她在那条路上跟他学会了驾车。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来?顾青杳忿忿地埋怨自己,现在是想他的时候吗?为什么还要想他?!

此刻扬鞭驾车,她还是有把握的,但是往哪跑,她没想法。

走得近了,顾青杳看见阿香的半个身子垂在车下,还穿着从自己身上换过去的那条麂皮裙子,剩下半个身子躺在车里,老马听到了顾青杳的动静,下意识地挪动了马蹄往前走了几步,阿香的尸体就这么从车里跌落下来,破布口袋似的轰地落地,扬起一点尘土。

老马停下了步子,马车的车轮在碾到阿香的头颅之前随之停下。

阿香的头被拧成一个奇异的角度,脸上的表情十分特别,顾青杳从没在活人的脸上看到过。

死了,都死了,流莺行动这条线上,除了流莺本人,全死了。

顾青杳迎着北风站了很久,风卷着雪沫子直往她脖子里钻。

她知道冷,但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那时顾青杳的脑子还木着,根本没想到让阿香来李代桃僵,全凭着一股子本能驱使,她觉得自己要走远道了,得穿厚衣服,于是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把那条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麂皮裙子给扒了下来。

甩脱了那条蓝底小白兔还染了血的春裙,顾青杳一边手抖着一边把厚裙子裹回身上,这时候她的头暴露在北风中已经被吹了多时,终于冷静下来了。

最先挤到前面来的居然是豚郎关于她的预言。

豚郎说她穿着那条蓝底小白兔的裙子,流了好多好多血,被黑衣人杀死了。

这是一句完整的描述,但细思又颇值得玩味。

如果把这句预言拆开,则可以解读出完全不同的信息。

穿着蓝底小白兔裙子的人死了,但这人未必是顾青杳。

黑衣人杀死了穿着蓝底小白兔裙子的人,黑衣人杀的不是顾青杳。

流了好多好多血,血不是顾青杳的,也不是穿着蓝底小白兔裙子的人的,而是黑衣人的。

所有人都想让流莺死,流莺非死不可,流莺已经死了一次,被拆穿了,那就不妨旧瓶装新酒,再死一次。

把那条蓝底小白兔的裙子套回阿香的身上费了顾青杳一点力气,不过还好,阿香死了不久,身体还没有僵硬。

她原本想割下阿香的头,然而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转念一想割掉整颗头颅,欲盖弥彰的意味就太强了,所以她刮花了阿香的脸,还抱起路边的石块砸碎了她的颅骨,低空中盘旋的乌鸦立刻像受到了邀请一般,呱呱地围聚了上来。

那张生动的、充满着妩媚风流的面容最后是这样的结局,顾青杳不敢细想,在不该多愁善感的时候她也可以很冷漠。

过了头脸这道坎,再解决手就容易得多了。

阿香的右手没有她那块被碳炙烤出来的伤疤,所以她只需划破那块皮肤,剩下的部分野兽会负责啃噬。

这终究是个体力活,拾掇完阿香以后,顾青杳几乎脱力,但此刻还远远不是休息的时候。

在把阿香变成流莺的这个过程中,顾青杳的脑子也没闲着,有的事不言自明,她必须得把高昌济带走,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片横尸两具的长安郊野将指向有且唯有的一个“真相”——罗剑和流莺同归于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无论流莺是谁。

而流莺的身份,只有等到杨骎来确认了。

顾青杳希望杨骎的脑子能够放清楚一些,不要白白辜负她费的这一番体力。

她驾着马车,把冻得硬梆梆的高昌济捡起来,连拖带拽地塞进了车里。

高昌济伤口里涌出的血洇湿了他的一袭黑衣,奇异的是却并没有就此流干,当然,也是后来顾青杳才知道合该这个狗东西命大不该死,当日寒冷的天气减缓了他失血的速度,令他在苟延残喘之余居然还能腾出兴致和顾青杳说话。

他癞皮狗似的,匍匐着从车厢扒开帘子爬到车辕处,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揪住了顾青杳的一角。

“阿遥——”他说话费劲,但还是要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对我……见死不救……”

顾青杳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情搭理他,腾出一只手来把高昌济往车厢里推搡。

但高昌济仿佛吃定了她似的,打蛇顺杆爬地拽住了顾青杳的手。

顾青杳又得看着马,又得看着路,根本腾不出工夫去看高昌济。

可是腾不出来看也看了。

他那张向来玩世不恭讨人厌的脸上此刻换上了一副赖赖唧唧病孩子的面容。

顾青杳从这张病容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由是生出了恻隐之心。

高昌济挪动着,把头枕在顾青杳的腿上,然后自言自语似的叹了一口气。

“疼啊,”他赖赖唧唧地哼哼,“疼啊……”

“想什么呢?”

妙盈用拂尘在顾青杳面前拂了一道,拽回了她的思绪。

刚刚沐浴完的妙盈散发着湿漉漉的清香,在初夏的晚霞中仿佛一朵初绽的幽兰。

顾青杳忙上前去,从侍女的手中接过厚厚的棉帕,小心轻柔地替妙盈擦干头发上的水。

手上的动作仔细,但却藏不住心急:“他怎么样?”

妙盈对着镜子慵懒地斜斜歪坐,在掌心滴了几滴玫瑰露,双手搓热后敷在脸上,打着圈儿轻轻按摩,顾青杳见状也只能压抑起自己的好奇和心急,用桃木梳子蘸了发油,细细地帮妙盈梳头发。

“他垮了。”

妙盈突然睁开眼睛,通过镜子看向自己身后的顾青杳,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

顾青杳手里动作一顿,桃木梳子没捏住,从掌心滑到了腿上,她连忙捡起来,抬起眼睛,也通过镜子望向了妙盈。

妙盈从顾青杳的手中拿过梳子,对镜自照:“他不肯见我,他谁都不见。”

顾青杳垂目一瞬,又抬起来看妙盈:“那粽子——”

“他看都没看,就让狱卒分了,白瞎了你早起贪黑亲手裹的那份心思。”

妙盈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递给顾青杳。

顾青杳沉默着,接了过来,在掌心中攥成了一个小球。

那日,她驾着车带着半死不活的高昌济先去了灵都观。

那里本就是顾青杳给自己提前布置好出走后的落脚之处,衣食用物一应俱全,她跳下了马车,先找到了药箱,止血的药粉一把一把地捂在高昌济肋下的伤口上,都被洇出的鲜血濡湿染红了成了浆,止血药没了,顾青杳就直接抓过香炉里一把一把往伤口上撒香灰。

高昌济的生死已经不是她的优先考量,而是她绝不能让他的血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顾青杳手脚麻利,将干粮细软塞进一个大包袱里,又抱着一床棉被回到了马车上,从头到脚把高昌济给捂住。

高昌济那时候已经失血昏迷,如果他醒着可能还要感谢阿遥体恤他寒冷给他盖上被子,殊不知顾青杳只是想用这棉被吸干捂尽血迹,他高昌济就算有再多的血,难不成还能染了一整床棉被?

女人处理血迹是驾轻就熟颇有心得的,顾青杳扫尽了车辙上沾着的血滴,然后扬鞭驾车往苍陵驶去。

苍陵是先帝的陵寝。

妙盈此番还朝就是为了先帝的十年大忌,她的公主行宫就在苍陵边上。

顾青杳和她保持着间或偶尔的通信,妙盈也很直白地提出过如果顾青杳下定决心离开杨骎,那么可以去投奔她做个伴。

从前顾青杳并不作此打算,就算离开了杨骎,她也有积攒的体己,可以在长安城里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可是她现在身份不明,还拖着个半死不活的高昌济,她没得选了。

冬天天黑得早,她又折回灵都观耽误了些时间,赶在城门关上前的最后一刻,她驾着马车堂而皇之地驶出了城,没人查问,她又裹着棉袄斗篷带着风帽,不辨身形面目与男女。

那拉车的老马甚为不易地跑了整整一夜,终于跑到了苍陵的公主行宫。

妙盈作为公主,门客里自然是各式各样的能人异士都有的,她二话没说就接纳了顾青杳,并且安排了医者给高昌济治伤。

虽然人在距离长安几十里外的帝陵,但公主府上的消息一直灵通,是以顾青杳得以掌握自己走后杨骎那边的大的动向。

罢官、削爵、抄家、下诏狱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宫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国舅的倒台失势至少在明面上没有对皇后和太子的地位有什么影响,妙盈春节回宫去参加宫宴的时候也印证了这一点。

由于死无对证,杨骎伪造流莺身份欺君一罪始终无法落实,人进了诏狱,但是迟迟未有定论。

开春后,消息渐渐没有了。

心急如焚地等到端午,顾青杳终于忍不住去拜托了妙盈。

“妙师,既然您肯看在高昌济是故人之子的份上救他一命,那也请您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去诏狱看一看他吧。”

“看了如何,不看又能如何?他的母亲、姐姐、家族都已经选择保太子而把他作为了弃子,他在诏狱待个一年半载,大概率也会像他父亲一样被流放到某个犄角旮旯去,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的,政治上一旦落幕,余生也就再无前途可言。”

“我想给他报个平安。”

“有这个必要吗?”

“妙师,求您了。”

在顾青杳再三请求下,妙盈答应代她去见杨骎一面。

可是见到了,却和没见到一样。

顾青杳原本打算如果妙盈见到杨骎,那就借她的口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一句漫不经心的暗语就能做到,倘使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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