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你有心,特意入宫看看我这个孤寡老人。”孝元帝跟她轻柔温馨地说了几句话,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崔白玉本以为孝元帝不是个好相处的,进宫前心里一直在打鼓,好在,他说起话来和颜悦色,倒像一位老父亲,“国事繁忙,儿媳应该过来探望也是应该的。”
她好歹是皇后,是赵丞的正妻,想来孝元帝也是满意至极。
两人如闲聊般聊起了家常,孝元帝甚至提到了赵丞儿时的趣事。
“丞儿小时候乖顺安静,但也是个小古板,要做的事谁劝不了他,也都不能插手。记得那时候徐太傅与他的武学师傅留的课业相撞,他熬了一夜没能完成,第二天上课也不解释,挨了十几下板子,转眼到了下午又在马场受罚,之后,回去烧了好几日,我问了半天,最后还是他身边的小太监开口。 ”
崔白玉问道:“熬了一夜未能完成?陛下的课业........”
“是啊,课业太过繁重了,成长速度惊人,我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课业完不成,他只会觉得自己能力不足,辜负长辈的期待,殊不知,那些东西早已超过他的能力范畴,”孝元帝叹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感慨,“后来的皇儿皆不如他。”
没想到,赵丞如此优秀,还以为只是知道杀人的疯子呢?崔白玉一时心中酸酸沉沉,忽然想起正事,“以前只听闻陛下是天纵奇才,文武双全,便以心生仰慕,而今听闻父皇讲述,陛下非但聪颖,还比常人勤奋刻苦,日后定然不负众望,创造盛世。”
孝元帝听到那两个字,微微一笑,“有你这样体贴入微的人在身边照顾,父皇已经知足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抱上孙子。”
崔白玉听罢,脸颊泛红,下意识抬手覆上自己小腹,“父皇,儿媳有一事要问。”
孝元帝眼角弯得更深了些,“儿媳直说。”
崔白玉抿了抿唇,低垂下眼,没能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陛下何时能回京?战场刀剑无眼儿媳实在放心不下.......”
“战场风云,瞬息万变,父皇也说不准日子,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两三年,”孝元帝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儿媳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崔白玉眼帘稍微抬了抬,摇了摇头,轻声开口:“并未。”
孝元帝道:“听人说,你去了江左的路上遇到刺客,那些人可查清了?”
“儿媳查?”这不该是大理寺或者锦衣卫的事情?不对,雪莉身份特殊,手握政权,不似那些内宅女子,崔白玉立即反应过来,“儿媳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
孝元帝担忧道:“需不需要父皇在身边多加派些人手保护你?”
崔白玉的嘴角动了动,“陛下临行前,已经在宸王府加派人手,父皇无需担心。”
孝元帝神色有些莫测,片刻后开口道:“这就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孝元帝便让周正德将人送回去。
途中遇到崔琅华,崔白玉按耐不住了,叫住了人,“兄长。”
崔琅华步履匆匆,若不是听见这声兄长都不会注意到二人,“皇后娘娘万福。”
崔白玉见他行礼,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禁忌感油然而生。
对啊,他是臣子,而她是万人瞩目的皇后。
他们的关系不清不白,对他的感情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沉默了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兄长之前才答应本宫说来探望,可本宫等了几日都未曾等到人。”
崔琅华怀里抱着一摞册子,忍不住动了动肩膀,“秋闱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下官实在是抽不出身,还望娘娘见谅。”
秋闱?赵丞屠戮百官,让朝廷折损了不少人,但也让许多世家大族不敢再轻举妄动,而且这次朝廷规定非科举毋得与官,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门第限制,寒门子弟亦可参加考试。
崔白玉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节,只是瞧着崔琅华眼底的乌青,忍不住心疼:“兄长应该照顾好自己。”
崔琅华低头应了声是,且刻意避开了视线。
周正德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送到皇城门口,便回去复命。
御书房内,孝元帝搁下手里的折子,掀起眼皮,沉声道:“派人盯紧她,莫要让她捅出幺蛾子。”
周正德迟疑片刻,“太上皇的意思是?”
孝元帝眉峰冷冷一挑,问道:“这是个替身你瞧不出来?”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周正德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她和之前长得一摸一样,就算是易容术,也是做到如此周密啊!”
孝元帝咂了一口,放下了茶碗,“这也我想不通的地方。”
周正德道:“那她这是何意?”
“丞儿走了,她是怕我秋后算账。”孝元帝冷哼一声,“她这般对丞儿,难道我不该收拾她?”
这人精!周正德在心里狠狠的唾弃了一番,孝元帝道:“我以为她只是想去江左躲上一阵,真没想到,她还别处心裁搞出来一个替身!”
这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啊!
周正德忽然有些感慨,原来还有孝元帝收拾不了的人!
他好不容易压在嘴角的笑意,赶忙表了一下忠心,“老奴这就亲自一趟江左,把人给您带回来!”
“行了,别添乱了,”孝元帝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除了这件事,她还跟我讨一样东西。”
周正德震惊道:“还有呢?”
孝元帝道:“五皇子的去处。”
赵辛曾被立为太子,在朝堂多少是个隐患,崔白玉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必须要让孝元帝本人松口。
周正德大声斥责道:“她居然连太上皇都算计?该罚!”
孝元帝深吸一口气,觉得药不能停,还得吃。
周正德合适宜地递上一杯茶,又帮着他顺气:“您放宽心,再不济,就把她晾在一旁,总有一天,她自己回来。”
孝元帝气道:“总有一天?等丞儿回来找不见人,你们告诉她,我把他的皇后气走了?”
父子关系本来就紧张,回来不翻脸才怪呢!
等回到宸王府已经是晚上,崔白玉觉得有些伤神乏力,靠在金丝软枕上回想孝元帝的话。
这才回味过来雪莉在江左!
桃酥目光微烁,双手递上了一封密信,道:“娘娘,这是影卫在茨州打探的消息。”
崔白玉神色变了变,打开信件,瞧了一眼便扔在手边,“以后这些消息日后莫要呈上来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事若是让陛下知道回降罪本宫。”
桃酥不解道:“这事陛下一直知道啊!”
摄政,经商,崔白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陛下竟如此放任本宫?”
桃酥嘀咕道:“娘娘之前吵架,还给了陛下一巴掌呢。”
赵丞居然变得这么窝囊了?崔白玉笑出了声,慢悠悠道:“那你再与本宫说说,我们的事。”
桃酥道:“其实,陛下对娘娘挺好的,之前娘娘捅了陛下一刀,陛下也一直未追究,后来又利用陛下扳倒齐家,娘娘一直都未手软。”
崔白玉手一顿,搁下杯子,半晌未能回过神来。
如果赵丞能如此放任她,那她还什么得不到。
这般想着,忽然一团黑色的东西蹿到她的怀里。
崔白玉吓出了声,登时掀开了被子,将那团黑色的东西扔在地上,“快来人!”
桃酥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安抚,“娘娘,这是小黑,娘娘之前养的猫。”
小白磕到了桌角,躺在地上一直在惨叫。
“猫?”崔白玉面露惊慌之色,已是吓极了,“不知道本宫总讨厌这东西吗!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把它给本宫抓住,扔火烧了!”
怎么会这样?就算不记得,性情也不该如此暴躁恶毒,桃酥依稀想到了一个人,脸色惨白,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小白是您养大的!娘娘——”
崔白玉的脸色陡然变得阴寒,厉声道:“大胆贱婢,你敢忤逆本宫?”
桃酥将额头贴在地上,强忍住泪水,颤声道:“奴婢不敢。”
小厮进屋擒住小白,离开之后,屋内便在也没了动静。
崔白玉缓了一会儿,仍是不解气,又命人把屋里的东西都换成了新的。
桃酥受了一番责骂,离开屋子后,立即追出去找方才的小厮,“小白呢?”
小白平日喜欢在王府乱跑,这里的人几乎都喂过它。
小厮默默叹了口气,无奈道:“桃酥姑娘,皇后娘娘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这次小的把猫放跑了,但把它的铃铛摘下了,下次不要让它再出现王府了。”
短短几日,府里的丫鬟小厮已经换了好多人。
桃酥紧紧攥着那颗金铃铛,咬破了下唇,耳朵里也跟着嗡嗡作响,回到房间后,坐在桌前,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崔白玉忽然变得好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桃酥姑娘,皇后娘娘让你伺候沐浴,快点过去吧。”
桃酥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情绪,将铃铛收入袖中。
崔白玉大概意识到方才的失态,特意把桃酥叫回来的找补,“近日本宫心里一直在挂念着陛下,总是心神不宁,适才的事,是本宫吓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一只猫死了死了,她倒也不在意,只是桃酥,她留在身边还大有用处。
桃酥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她的头发拢起来,打上发膏,“娘娘放心,陛下武艺不凡,一定能凯旋而归。”
崔白玉暗自舒了一口气,“一会儿去库房挑几件喜欢的物件,你在本宫身边侍奉十几年,也该比旁人多得些。只要日后好好伺候,本宫不会亏待你。”
桃酥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崔白玉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你退下吧,这里交给其他人就好。”
晚饭之后,天已经漆黑,然而山路崎岖,马车只能颠簸前行。
崔瑜觉得自己胃都要吐出来了,气急败坏地掀了马车的帘子,“总督大人,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蒋同源无奈一笑,“没骗你,我爹确实在白麓山庄住着,不过,他是自己走上去的,要不你也下来走?”
崔瑜:“........”
蒋同源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阵腹诽:“真的是,谁把她养得这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