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这两天精神一直不大好,午休时没吃饭就回房睡下了,鞠子清替他带了饭。被敲门之前正打开盒子准备叫他起来吃,此刻桌上摆着两三盒饭菜,还在冒着热气。
“炒胡萝卜丝?”李非扫了两眼,笑道,“彬彬不吃胡萝卜,你这盒怕是白打了。”
“我知道。”鞠子清心想,难不成他挑食就任他挑食吗。
吃不饱自然会多吃两口,不吃胡萝卜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李非笑了笑,他从李燃那里听说过找鞠子清麻烦的事,只当他是蓄意报复那彬,没有多想。他放下手里的袋子,里面全是吃的喝的,“给你们带的,鞠同学有喜欢的就自己挑吧,我也不知道哪些好吃,随手拿的。”
“谢谢。”鞠子清没有去拿的意思,但毕竟来者是客,正好屋里还剩点水果,他拿上两盒草莓去水池洗。
哗哗的水声卷起细小的浮沫,鞠子清动作机械地清洗着草莓,草莓艳红的表层隔着透明的水流折射出几点脆弱的晶彩光斑,新印象派的画作。摘下绿色的蒂,沥干水分,又清洗一遍,他带着草莓走出浴室,却在门口蓦然停下了脚步。
……李非在做什么?
鞠子清不由轻轻皱起了眉。
男人正站在时楼床边,弯下了身体在观察什么,他个子极高,弯腰的弧度也就更大,时楼脸上是有什么东西需要他贴那么近去看吗?没等鞠子清想明白,就见他直起了腰,同时从口袋里拿出手,竟是伸手轻轻抚上了时楼的睡颜。
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专注的半张脸,嘴角莫名的笑意看得鞠子清心中一凛,见他似乎有俯身的意思,鞠子清急忙加大脚步声走出了浴室。他扫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所察的时楼,心下生出几分疑虑。
时楼知道这个人对他抱有什么心思吗?
“真客气。”李非看他端着草莓出来,道谢后却并没有收回手,而是继续做出量体温的样子拂去他额发,亲昵地摸了摸额头。
“应该的。”鞠子清又向前走两步,装作不经意地隔开李非晃了晃时楼的身体,淡淡补充道,“那彬没有发烧。”
“干嘛啊!”被弄醒的时楼脾气很臭,一时还没注意到房里多了一个人。
“起来吃饭。”鞠子清语气也不是很好,“你堂哥来了。”
他特意加重了“堂哥”两个字,果然见时楼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非哥?”他转了转眼睛看向旁边的人,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李非丝毫没有被忽视的不虞,他上下细细打量着时楼,评判道,“瘦了。”
“还好。”时楼打哈哈糊弄过去他的关心,起身走到桌前,看到一碟子胡萝卜就厌恶地皱起了脸,移到一旁看都不想看。
“我记得你在电话里还叫别人不要挑食。”鞠子清毫不留情地点破他的宽于律己严以待人,“自己挑食成这样不觉得羞愧吗?”
“不觉得。”时楼不领情,“你不是要搬出去吗,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鞠同学之后不住这了吗?”李非突然插嘴问,眼中闪过兴味。
“是啊,人家早就看不惯我了。”时楼不顾鞠子清已然半黑的脸色,还在那闲闲地说着风凉话,“说走就走。”害他又得重新想办法把人留下来。
“那刚好,我正打算在这住两天,等他走了我就搬进来。”李非看了鞠子清一眼,他再清楚那彬的性子不过,鞠子清能忍这么多天才走,也算是不容易。
“什么?”时楼笑意一顿,抓着筷子的手悄悄握紧了。
“来都来了,处理点事再走,正好你也瘦了,留两天带你吃点好的。”李非笑呵呵地搭上他的肩,察觉到他身体一僵,动作自然地拍了拍,却没有松开,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还没习惯啊。”
“这……”如果李非说是为了照顾他留下,时楼还能推脱,可搬出了工作上的事,一时间进退维谷,满脑子搜刮有什么理由能拒绝。
跟李非周旋不是件轻松事儿,他可不想时时刻刻揣测多方的心思。
“我没打算搬走。”鞠子清突然伸手拉过他,示意饭菜要凉了,趁热吃,“不然你就自己去借微波炉热,我不会替你跑腿。”
怀里一空,李非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鞠子清的敌意了,更何况他向来敏锐至极。他微微眯起眼睛,头一回仔细打量起这个传闻中惹了那彬的对头。
他不怎么管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也就不清楚两人具体的纠葛是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得找李燃问个清楚。
“你说什么?”刚睡醒脑子转得慢,时楼还没反应过来,拿着筷子愣愣地看向他。
“趁热吃。”
“前一句。”
“我不走了。”鞠子清看着他这副状况外的傻样,一瞬间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这人怎么只在他面前精明得跟什么一样,对真正的危险却木讷得不像话。
“可你不是……”
“没订到房。”鞠子清打断他。
“……哦。”时楼咽下了那句“那你今天早上干什么收拾行李”,虽然不清楚鞠子清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但乐得一箭双雕,避开与李非相处。
“不好意思啊非哥。”李非被拂了面子,时楼不能当做不知道,只好转过头朝他道歉,“浪费你一番心意。”
鞠子清在他身后,虽然看不见他表情,但听这样小心翼翼的措辞,心里没由来的竟一阵窝火,他宁愿他嚣张跋扈,虽然愚蠢,但也好过朝一个对自己心怀觊觎的人讨好地笑。
李非随和地摆了摆手,“没事儿。”说罢眼神绕过时楼,看向了跟时楼说完话便沉默不语的鞠子清,饶有兴味地一瞥,笑意却未达眼底,“还以为你们相处不来呢,看你们关系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辛苦鞠同学了。”
“您客气了。”
“跟彬彬一样叫我非哥就行。”
“好。”鞠子清答应了,却没有在后面跟上一句称呼,敷衍得明明白白。他看了眼时间,提醒时楼午休快结束了。
“哦,好。”
时楼匆匆又扒了两口饭,李非识趣地跟他道别,并约好了之后再见。终于送走了棘手的人物,松了口气的同时,时楼总觉得哪里不对,“统,鞠子清态度怎么突然变这么好了,我的错觉?”
“态度好吗?”系统迟疑道,“不一直都是你对他怎样他就对你怎样吗,神情语气没变化啊。”
“他帮我解围诶。”时楼反应过来以后就陷入了一种微妙的震惊,“昨晚还信誓旦旦要走呢,我不信他真想走还能订不到房。”
系统:“也是……盖亚之子的意志力不可能那么薄弱。”
“好反复无常的男人……”时楼不禁感叹。
系统一向更亲近盖亚之子,但这回属实是没法反驳。
确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楼实在好奇,课间便直接把人叫到楼梯间,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
“订了又退,不是浪费押金吗?”
鞠子清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蠢,至少看出来是特意为他找的借口。
“李非知道你恐同吗?”他问。
问话的人问得坦然,仿佛自己不是受害者一般;被问的人却是想起了之前的行径,一时多少有些尴尬起来,“咳,知道的。”
“他明知道你不喜欢勾肩搭背,可这样,”鞠子清突然将手臂搭上了时楼的肩,微微低头凑近了些,“你能接受?”
他比时楼要高一点,低头时额角刚好到时楼耳侧的位置,一不小心发梢蹭过他耳尖,带起一阵直窜天灵感的痒意,时楼一激灵,猛地推开他,“你干嘛啊!”
“李非刚刚可不止这样。”鞠子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了力气压制住,又抬手拂过他侧脸,纤长手指从耳后划到下颌,拇指死死按着嘴角以防他破口大骂。
“在你睡觉的时候,李非就这样碰你。”手下的身躯在不明显地颤抖着,鞠子清没有为难他,演示完以后就松开了,并熟练地侧身躲过带风的拳头,望着耳朵烧得通红、又惊又怒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了?”
“你他妈直接说就好了,干嘛突然——”后续的话卡了壳,时楼握紧了拳头。
“我干嘛了?猥亵你了?你活在什么年代啊,这就要死要活的?”鞠子清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我光说你能信?”
“我要是不信的话你亲自演示一遍我就能信?”时楼捂住热度惊人的侧脸,他耳朵那特别怕痒,敏感得不行,哪里抵得住突然蹭过来,“你是不是有病。”
“……没病谁要帮你。”鞠子清抱着手臂,咬了咬后槽牙,“总之我没骗你,爱信不信。”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鞠子清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回被时楼以怨报德,只觉得自己真是脾气好到不可思议。
“没不信你。”信息量过大,时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只是我记得他有过女朋友,没往这方面想过,回头我再观察观察。”
“你不怕他吃了你?”
“我怕他嫌我硌牙。”时楼冷笑,大有一副他敢动手就拼命的架势,“最好是你看岔了,否则我还真想不明白李非看上我什么了。”
“不喊‘非哥’了?”
“……鞠子清你他妈真的有什么疾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