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朝露,宿命无常。
应星小时候读到过这句话。
他知道释义,知道这句短语后暗藏的告诫,但没想到切身体会的时刻会来临得如此突兀而血腥。
那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残忍地撕开了他对这个宇宙所有的想象与憧憬,将血淋淋的残忍展露在他的眼前。
应星记得那日,从天而降的兽人不断咆哮,半空活动的巨兽信手毁去建筑房屋,它吞食着目所能见的一切生物,肆无忌惮地撕碎完整的人。
尖叫声还充斥在耳边震荡,哭喊哀嚎,撕心裂肺。摇晃的视野里满是刺目的猩红,洗也洗不去,烧也烧不掉。
站在血肉横飞的绝望里,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打断了他颤抖的恐惧。回过头,入目是母亲粘满血迹不再温婉的面容,她含着血泪高声喊:
“应星,快跑!别回头!!”
尖锐得近乎变形的呼喊在脑海回响了超过十年的时间,让他不断奔跑着。直到他渐渐长大,在洪炉不息的焰火里烧去了曾经的无措。
朱明仙舟上,他记得虬龙引动天火锻造兵器,龙角青年站在能扭曲空气的炙热火海里扬手,兵器翻起密集的寒光。
持明的手臂缠满火焰,驭火龙尊告诉他以烈火方能烧去杂质,造就神兵。
再转眼,红发的将军站在奇绝的焰轮铸炼宫里,伪阳的光明冰冷无温。对方将手掌搭在他头顶,声音低沉,却令人安心:
“应星,去做,别害怕。”
师父的话他听了,内心的声音他遵从了。所以他走向了滚烫的熔炉,绘制的蓝图堆积如山,挥洒出的灵感数不胜数。
出自他手的造物令将军与龙尊一次次惊叹,两人一次比一次更为欣慰,于是少年辞别师长,奔赴罗浮,踏进百年一届的百冶大炼。
从无忧无虑的童稚到死里逃生至朱明,再如此刻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罗浮,一切都像梦般倏尔过眼。
等应星再回过神,昼夜又换一折朝暮。
黑夜不知何时褪去,象征着白日的清朦光亮笼罩了紧闭的房间。桌边地上还散乱着种类齐全的工具,根本没来得及收拾。
亮色从窗页被过滤成淡如白水晶的光晕,投入室内大片温芒,照在最里侧的某只金属利爪上,闪出一点银铁色的光亮。
少年还在洗脸,但与其说是洗,不如说他完全就是冲脸上泼水,潦草敷衍得完全配不上那张清俊隽秀的脸。
冰冷刺激着头脑,强行令意识稳定清醒,呼出一大口气抬起头,擦干净脸上的冷水,应星睁开眼。
镜子里是他因睡眠不足而苍白的脸,眼下挂着两片青黑眼圈。虽然不难看,怎么都是一副熬了大夜的欠佳状态。
但他也确实没休息,一天一夜的时间都用来完成他的造物。
工匠这类创造性职业主打一个不顾自己死活的昼夜不论,睡到半夜突然有灵感,从床上爬起来开工画图也是他的家常便饭。
但应星不觉得累,一点也不觉得。
那双朝霞映榴花的眸子亮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一种使四肢百骸都变得轻盈有力的感受喷薄在胸口,让他感到连呼吸都愉快地让人欣喜。
工造司准备多日的百冶大炼就在今天等待决出,资材统一发放,就看谁的作品最为精巧绝伦,能进一步与司砧们一决高下。
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过程,应星很清楚,但他依旧自信且谦逊地期待与六位司砧的对决。
百冶赛事并不是人人都会看,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清楚,百冶大炼百年一届,决其中优胜者为神工百冶。
但仙舟联盟对关乎战场装备的工造司相当严苛,六所仙舟的工造司司砧到底不是白聚在一起的。
除了担任评委,他们还兼任最后关卡的重任。倘若优胜者不如司砧或与司砧功力持平,那百冶之名便会继续空缺,等待真正傲睨寰宇的锻冶神匠出现摘取。
而当任司砧们锻冶技术优越,其中以罗浮朱轮与朱明焚启为顶级,连续三百年击败优胜者后,于内部竞争中打平。
这战绩已经逼疯许多工匠了,但应星心态并不受任何影响。隔着封闭的墙,他向某个方向望去,双目灼灼如星火,闪着迫不及待的光彩。
——他会拿到的,百冶之名。
这样想着,少年伸手推开了门,略显阴蒙的光浅浅散在门板上渡出光影,毫无存在感地勾勒在他的衣褶。
站在玄机坪处向天眺望,天气不算很好,云彩不浓不重,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太阳光,但很符合每一个参赛者的心意。
既不寒冷,又不明晴导致零件金属光芒刺眼,叫看不清作品而有失偏颇,选得很巧妙。
乘星槎抵达开展赛事的洞天里,观赛人影已然于宽敞赛场里熙熙攘攘地攒动,在维持秩序的云骑指挥下陆陆续续入座。
于是少年习惯性理了理自己的木簪子,向参赛者聚集的位置走过去。
罗浮六御与外舟而来的司砧们都在台上观赛,和普通位置离得颇远。即便眯起眼睛看,也只能看见几抹男女不同,打扮各异的身影,听不清声音,更看不见神情。
台下的声音不大不小,控制着音量相互谈话讨论,被围栏框格出后人影投入台上的数双眼里。
木桌上置着数只茶盏,水温蒸热了分寸空气,氤氲出浅淡近无的雾,飘起清渺香味弥散入半空,似有若无。
龙角峥嵘的白衣青年如鹤临般出席,俊美面容上依旧神情淡泊,收整衣摆落座后,碧玺般的青眸向下垂去,像在寻找什么:
目力过人的持明想在高处看见谁都是轻而易举,于是他见到赛场里的黑衣少年,几日前他们才因炎庭君的嘱托见过面。
眸光转往观赛席上寻找,待视野里清楚倒影出熟悉的窃蓝后,丹枫收回了眼。
“龙女在观赛席上?”坐他旁边的腾骁以指节探探茶杯温度,语气里的疑问只有微末一毫。
“嗯。”
龙尊简短地应声,眼帘接着抬起,琉璃眸眼缀着浓丽的血色,口吻肯定地道:“今日是骁卫负责维持秩序。”
“自然是他。”尾音里带着谈及小辈时特有的笑意,男子放松了些气势,“此次的星天演武也由他负责治安秩序,我得处理些其他事。”
袖尾玉环摇曳,丹枫抬盏抿茶的动作一顿,向他侧首而视:“短生化外民的事?”
谈及这个话题,腾骁的脸色果不其然地凝重些许,眉宇间蒙起一层浓忧,怒气隐隐:“寿瘟本是联盟要禁绝之祸,现下我联盟内部之人却以此睥睨短生人,何等荒谬。”
“无尽形寿令堕人伦,如何能以此为傲!”
他加重了话音,浓黑剑眉紧紧皱着,在深刻的皱痕里写满严肃忧劳。丹枫不言,却也感同身受地缄封声音,眉尖一沉。
离两人都很近的司砧朱轮听进几句关键,微微摇头:
“寿瘟使我等同胞丧尽尊严,却也得免受三苦之益。短生种一旦上了年纪便会衰老,力不从心,自然显出优越。此等歪风若要更正,绝非一日之功。”
“此事我亦明白……”
腾骁眉心的川字不禁皱得更深,他目光复杂地盯着台下,却并不聚焦在某个具体的人。半晌,将军叹气:
“罢了,赛事现下如何?”
“不必看。”
朱轮闭目,失望显而易见,年长的司砧叹息,恨铁不成钢地道:“现下展示的都是些平庸造物,技艺不过拔尖而已。”
“空有其表的数不胜数,外形华丽但用处甚微的东西不就是贸易出口的摆件吗,这帮人进工造司都学了些什么?”
他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磕出一声重响,脸色难看得堪比锅底。然而有这脸色的不止他一个,其余司砧也都神情淡淡,或平或叹。
对此不算了解的腾骁在现下展示的造物上挨个打量,看不出门道,只觉得各有千秋:“此届的工匠如此差劲?”
“并非差劲。”丹枫接上话,垂眸将机关机巧们一扫而过,显然也并不入他眼,“但若是锻造百载也仅有如此功力,资质未免平庸。”
“龙尊当真心慈,还给这群小崽子留面子。”朱轮毫不留情,尖锐而犀利地怒评:
“百余年的修习就只有这等表现,现下展示的工匠,个个都配得上又蠢又懒!偶有几个亮眼的,岁数都赶得上我了!”
一览众山小的高台交谈不需顾及,普通观赛区根本无法听到任何动静,因此朱轮气得叩桌斥责。
司砧们纷纷表示了与其不谋而合的赞同,对接下来的造物评价得越发一针见血,直击要害。
“想法新奇,但这手艺太过平庸,不过中下。”
“……又一个金玉其外的废物!每逢百冶大炼老夫总要受这窝囊气!三百年了还学不出个所以然来!学什么冶炼!全都滚回家算了!”
“就这本事连我都不如!还想着和朱轮焚启比较?!我这就下去打死他们!!”
“倒是出个天才给我们啊,帝弓司命在上!!太卜司算得到咱们百冶什么时候出现吗?!”
“无前因怎么推得出后果,诸位稍安勿躁。”纵然同样无奈,腾骁依旧出言尽力安抚着一众失去理智的司砧。
武将转头去看坐在身边的龙角青年,企图让他再说点什么委婉的,结果丹枫同样闭目不言,唇角绷得笔直。
从朱明而来的焚启叹了口气:“腾骁将军别为难龙尊大人了,炎庭君的技艺全寰宇都屈指可数,这些只会浪费时间的小子,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好啊。”
腾骁欲言,低头又抬头地对比一番自己出自怀炎的武器,当即止住声音:“……”
就算他不懂机巧工造,但天差地别当真是一眼就能分辨的,从机巧的拼接就能看出来。
眼看着并不惊艳的后继者碌碌平凡还虚度光阴,对天资奇异的前辈而言,无疑是煎熬至极的折磨。
平心而论,参赛的每一人都并不差劲,足够在工造司中担任工正的职位,为联盟效力。
但司砧们本身便是引领一个时代的珠玉,眼下身后却满是中规中矩的后继者,未免太过令人揪心。
朱轮已经完全放弃地靠在椅背,揪着眉心揉捏,愁恼的阴云满身积压,像是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
他曾与他舟好友一同赴朱明锻冶,他们同怀炎将军与炎庭龙君置身于洪炉之前,每一个人都因炉火而生机蓬勃。捶打,烧煅,冷却,每一步都在重铸自己。
可如今却是引路前人在,承接继者无。
细碎的沸动传入耳中,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些并不出挑的构思与技艺,朱轮升不起任何睁眼的心思,只是想着,要全力助腾骁改改长生种们的毛病。
如今所有能参赛的工匠,若是加上时间这个条件,那大多都是一群以寿命堆砌手艺的蠢材,并无惊才绝艳的匠人出现。
“诸位司砧。”
太卜韶琉忽然出声,声音是一种诡异的柔和与冷静,尾音却不太平稳。与素日端庄沉稳相较,听得出明显的僵硬。
她眼眸震撼地微微闪动,颤了几下,吸进一口气,几乎是极力不让表情失控:“……那边,是您们要的天才吗?”
周边是与方才毫不相同的安静,像是火山喷发前酝酿狂呼的寂静。朱轮终于感到了不对劲,他狐疑,松开揉眉心的手,冲所有人呆滞紧盯的地方投去视线。
庞然身影渐渐越过围栏跃进,视野清晰定格的那一瞬间,猛然睁大的双眼疯狂震颤,数声摩擦地面的疾响重叠在一起,吸气与惊呼声响成一片:
“那是?!”
“天啊!!这是……金属打造的吗?!”
“这属于新型金人吧!怎么会跑到这来?!”
“司砧们怎么站起来了?这是谁的参赛造物吗?!”
“不是吧……我们地衡司就给了那么点材料!先前那些造物都惊呆我了,造出这么逼真的机巧……不可能!!”
巨影扭头朝离它最近的人发出一声短促低浑的呜吼,像是对难以置信的回答。随后继续向赛场内走去,任谁逗喊都不理会。
银亮的身躯分布着几块陈旧斑驳的异色,但却尽数犹如浑然天成般连接在一起,行动自如地泛着金属冷光。
狮子张口,慵懒地打哈欠,机械零件拼出的双眼在光照平和的阴天显出原本的铅灰色,透着无机质的锐利。
它懒懒抬爪,犹如当真具有筋骨血肉一般爪尖垂下。随后曲起的关节舒展下放,落地踩稳后,收起的利爪在肉掌里微微伸缩,分外流畅。
站在赛场入口的景元眼睛都睁大了,湛金的双瞳晃动起来。少年无意识地轻轻张开嘴,发出了风也无法发觉的轻叹:
“爪垫也……!”
凉气灌进喉咙,无意识的呢喃终于被大脑发现,景元赶忙收声闭嘴。
余光捕捉几条纠缠的影子,少年眼疾手快地阻拦住几乎从座位上翻下来的普通观众,连忙提醒道:“金人造物不可触摸!”
“它太好看了!”被惊艳的狐人男子双眼发光,双手合十地迫切央求,“骁卫您就让我站近点看看!我绝对不摸!我用我所有的斗舰发誓!”
“骁卫您别信他的!”跟着挤过来女性持明立即反驳,“我还能拿我的蜕生转世发誓呢!他就是想摸!他根本不是开斗舰的!”
狐人男子当场炸毛急眼:“你做人留一线啊!这么坏当心转世变成丑八怪!!”
“二位冷静!”景元伸手暂停了争吵,极力应付着每一个想要靠近的人,“请即刻回到原位!不然我只能得罪请诸位出去了!”
“别啊别啊!”仙舟女子连忙补救,“骁卫大人,这也可能只是工造司的新金人,就让我们靠近点看看吧!我们绝对不过去!”
“这是参赛造物。”
还在和景元求情的仙舟女子一愣,下意识就追问:“谁的?”
“我的。”
闻声,景元毫无防备地扭头,打眼就对上趴在脚边的机械巨狮空冷的瞳。造物身前站着位黑衣的少年,淡紫的眸和一头白发让他一眼就挖掘出几日前的记忆。
是当初那个被歧视的短生少年……也是当下这个惊艳全场的天才工匠。
“不可能!!”
尖锐的怪叫被某个惊憾的工匠挤出喉咙,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材料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个!你作弊!”
应星只是镇定地看过去,神色略嘲地笑:“你指的是机巧体型不可能,还是机巧机关不可能?”
“都不可能!!”
不知名的工匠大叫,像是精神都崩溃了,他指向那慵懒的机关狮,声音绝望得走了形:“那些东西怎么可能用得上!那明明……”
“明明什么?”应星双手环抱着,挑着眉头反问,“明明是你认为毫无用处的破烂?”
工匠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尖声反驳:“胡言乱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少污蔑我!”
“是吗?”紫衣狐人突然从另一边钻出颗脑袋,发出了并不走心的平直问声,眉毛也只是浅浅扬起一点弧度。
“那阁下为何丢弃这份资材?”
龙角少女从她背后走出来,手里拎着一只沉甸甸的布袋,故作不解地道:“是觉得地衡司准备的不合心意吗?”
轻而易举地看出背后隐情,白发骁卫笑了一声,一双湛金明瞳灼利逼人,接过话头:“那不若我们去寻上首的诸位大人明裁圣断,如何?”
“不!不是!”
纵然脸色霎时变得青白又难看,但工匠依旧极力镇定下来,为自己辩驳:“我的意思是!地衡司提供的材料极少,即便是制作普通机巧都棘手,何况如此巨大的机关狮!”
旁听的观众便有地衡司在职者,女子在其他人的疑问目光里哼声,故意高声答:“地衡司供材确实不多,但用好了方法,未必造不出这等体量的机关。”
白珩长长地“哦”了一声,狐狸耳朵扬起来:“原来不单是心胸狭隘,技艺也是差劲得出奇啊!”
“做事也不太注意,莽撞拙劣。”华胥对上狐女笑眼,眉眼微弯。
二人一唱一和,将这工匠讥讽得满面通红,身子都因羞愧耻辱而发着抖。他想说些什么,但连头都不敢抬。
在场的人都不傻,到底看得出这其中猫腻,不过是未确定证据,但真相早已明了。神色各异的观众目光嫌恶,已经开始有样学样地讽刺斥责。
台下动静如何也算不得涟漪轻微,因此发生的一切都被如实转述汇报,几位司砧还没来得及狂喜,就让这暗箱事件气得满座阴沉。
朱轮握在座椅上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差点把扶手掰下来。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暴起,冲下台砍人:
“我对此事竟毫不知情……这群小兔崽子!!我非扒了他们的皮!!”
说着,他站起身就离座向台下赶过去,忍无可忍。引得一众司砧也跟着跑下台,司衡太卜赶忙去劝,结果最后台上谁也不剩,丹枫也走了下来。
一众人连牵带扯,在视线里相当庞大。高层如这些存在,齐聚一堂地往自己这方向走,怎么都带有令人紧张的气场,何况司砧们几乎各个来势汹汹。
原本还在义愤填膺对匠人控诉指责的观众不自觉就没了声音。相互挨挤地贴在一起,视线在近处的骁卫与远处的六御们上不断打转,逐渐鹌鹑起来。
胸口冷冰冰的滚涌着一团火,烧得心脏跳动声都在耳中鼓震,景元少有如此锋利凶锐的时候,但近期以来的事件无疑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未发觉身后异样,少年英俊的脸上遍生寒霜,冷厉得吓人:“百冶大炼何等赛事,阁下却将地衡司供材偷换为残次废品,刁难他人。”
“罗浮仙舟工匠飞林,即刻作废参赛资格!”
但他没料到的是,随话音而来的是一连串举足轻重的上司和前辈,活像打算群殴似的气势汹汹。
连续有不断的身影朝他围过来,景元微愣,眼眸睁圆后锐气都散了不少。他眼睁睁地见朱轮大步迈过,怒不可遏地喝斥:
“百冶大炼岂容你阴谋算计!工匠的脸都叫你这竖子丢干净了!给我滚出工造司!”
“不……司砧您听我……!”
飞林慌张地企图补救,但一如当初的耀厘,他也被云骑军带了下去。虽不如耀厘的十恶逆那般严重,但也永远失去参赛资格,逐出工造司。
腾骁借此机会,将其后隐藏的歧视展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联盟巡猎星海,同行盟友无数,短生化外民亦在其中。持明仙舟人狐族化外民寿数皆各有差异,但因此歧凌同袍,暗中为难,自傲长生而打压他人,与触犯十恶有何异?”
观赛席沉默了片刻,忽然传出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怒骂:
“怪不得将军六御龙尊全都下来了!居然是出了这种败类!该死的!罗浮的脸都他被丢光了!”
“老娘和短生战友在前线奋战拼命,这狗东西竟敢看不起短生同盟?!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我居然和这种人公事了这么久……奇耻大辱!”
民众的反应相当激烈,愤怒得好几个狐人原地尾巴炸毛开花,蓬松得像是蒲公英。
“干得好,应星。”
气愤声讨里,焚启将手搭在少年肩膀,欣慰轻拍,神情柔和:“将军与龙尊都会为你感到骄傲的,这余下的百年,都会是属于你的时代。”
时间过得很快,当初逃生至仙舟的小孩长大了,叫他们几个笨手笨脚的老妖怪养成了挺拔俊秀的少年,在天赋与刻苦的双倍灌溉下,不满二十便一鸣惊人。
残次的零件在他手中重获新生,组成了让一干名匠围着研究打量的天工奇巧。
所以谁说后继无人了,应星就是全寰宇最优秀的工匠。
焚启从来如此坚定,所以朱轮叹息时才一言不发。满足的朱明司砧大人露出笑容,平和而愉慰地对应星道:
“准备好迎接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挑战,然后赢得百冶的名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