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中了……是吗？”
阿兰·艾诺站在一群宇宙海盗最前方，看着对岸丛林深处升起的浓烟，那是蒋悍森驾驶的那台越野车掉落的位置。
“没有，打偏了。”
莉莉安·李的声音从通信装置中传来，她的小型战机此时正在丛林上空盘旋，如同寻找猎物的鹰隼。
盯着自家老大逐渐降低高度的飞行器，阿兰·艾诺试探性地问：“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八成已经摔死了吧？”
莉莉安·李冷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兴许咱们蒋上将命大呢？”
听这话的意思，阿兰·艾诺有相当不妙的预感，她转过身看向宇宙港的方向：“老大，我们在这浪费太多时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莉莉安·李没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久到阿兰·艾诺以为通信回路出了问题。
她回身把目光重新投向眼前那片幽深的丛林，发现那架灰色战机掠过丛林顶端，分明是准备降落的意思：“老大？”
“杨将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莉莉安·李的回答印证了阿兰的预感，“她会想亲眼看到蒋悍森的尸体的。”
从鼻腔中无奈地喷出了一口气，阿兰·艾诺说：“可是那林子里有——”
“我去把他找出来，你们动作快点。”
没有给任何反驳的余地，留下这句话，莉莉安·李的战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密林了。
“——熊。”
阿兰·艾诺还是坚持把最后一个字说完。
-
二十分钟后，阿兰·艾诺带着一群手下找到了在丛林的莉莉安·李。他们站在那台燃烧到几乎只剩下车架的越野车前，车子里空无一人。
莉莉安·李把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看吧，我就说他命大。”
“会不会是……”
阿兰·艾诺紧张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会不会是被那东西拖走吃掉了？”
“不像。”
莉莉安·李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眯了眯眼，“地上没有拖动的痕迹，他们绝对还活着。”
“那现在怎么办？”
“半个小时内找到他们——”
话音未落，莉莉安·李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个如芒在背的视线。
她的手猛地摁在腰间枪上，同时回头。
只见两个高大的身影自林中走了出来。
在十几个枪口的威慑之下，这两人不慌不忙，一步步靠近。
当他们彻底摆脱阴影，海盗们终于看清其中一人兜帽下那可怖的右半张脸。
阿兰·艾诺毫不犹豫射击，身后的手下们迅速跟进。
此起彼伏的枪声惊起丛林深处飞鸟无数，子弹打在那两个人身上却跟打在装甲车上一样，根本不痛不痒。
“肖恩。”
莉莉安·李手腕上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她没管，而是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的昔日同伴，“这么久不见，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一来就杀了我那么多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对方的质问，肖恩一把将兜帽扯下来，彻底露出右脸上狰狞的伤疤：“废话，当然是想杀了你啊。”
“我知道你恨透了我，但你别忘了一件事。”
莉莉安·李警惕地盯着他，“蒋悍森才是我们红鲨的仇人，要不是因为他——”
“要不是因为他。”
肖恩打断了她的话，五指在她眼前缓缓收拢成拳，眼里透出狠劲，“我没机会亲自为自己报仇。”
“别傻了肖恩。”
个人终端再次震动，莉莉安·李无暇顾及，她说，“他留着你，不过就是想让我们像这样自相残杀，他在利用你而已。”
“只要能宰了你——”
肖恩歪头扯出一个残酷的笑容，“我不在乎他怎么想。”
-
“搞定了。”
韦伦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破解了莉莉安·李那台小型战机的启动锁。
他从驾驶舱内钻了出来，伸手把莎朗·朗诺拉了上来，将她安置在后方的座位上。
然后回头，双手抱臂，看自家两个老大在那依依惜别。
“你带来的那两个人是谁？”
孟允此时正蹲在侧翼上，低头看着站在地面的蒋悍森。
蒋悍森抬头仰望自己美貌的恋人，回答道：“肖恩·泰罗。”
这个名字好耳熟，孟允几乎是立刻就搜寻到记忆中通缉令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红鲨第五队队长。
微微挑眉：“你还让他活着。”
“作为人造人，作为战争机器活着。”
轻描淡写地如此回答后，蒋悍森伸手抚上恋人的脸颊，说，“快走吧，黑熊号应该快到了，安全之后第一时间把子弹取出来，好吗？”
感受着自家长官手心里惹人沉溺的温度，孟允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尽快让他们来接应你。”
蒋悍森用嘴型告诉他——好。
孟允：“注意安全。”
又是这四个字。
明明不愿意说，却不得不说的四个字。
因为那是牵绊，是不舍……更是别离。
蒋悍森点了点头。
下一刻，孟允伸手握住蒋悍森的手腕，用力捏了捏，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
终于，他站起身。
随着起身的动作，他的指尖也从蒋悍森的手腕拂过手背、手指……最后只剩下空气。
他们最后深深将彼此的面庞印在眼睛里，又在下一秒同时转身。
孟允钻进驾驶舱，面无表情地关闭舱门，拉上安全带，启动了战机。
在身后战机缓缓升空的轰鸣声中，蒋悍森打开个人终端，在地图中查看肖恩所在位置，和韦伦一起走入林中。
他们狠着心，谁都没有再多看彼此一眼。
莎朗·朗诺始终浑身僵硬。
等到战机彻底升空，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犹豫了几秒，轻声说：“……我看他们不是往备用港的方向走。”
“他们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我先把你送过去。”
孟允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正通过机载通信设备找寻黑熊号的通信信号。
蒋悍森说的没错，
第三舰队一共15艘护卫舰此时已经到了。
“是我，孟辅佐官，帮我接叶将军的个人终端。”
几秒后，叶里的声音骤然响起：【孟允吗？？】
“啊，是我。”
【你在哪？？有没有受伤？？刚才耽误了点时间！现在准备进港了！我马上去接你！】
耳膜被他震得生疼，孟允问：“怎么？那群海盗这么配合开港欢迎你们？”
【杨将军也来了，她安插的人帮我们开了港，你现在人在哪？】
杨熙怡？
孟允调转方向飞往宇宙港，同时说：“五分钟后到，灰色战机，这边有一位受伤的小姐，请安排医护人员就位。”
【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我不要紧。”
孟允顿了顿，说，“莉莉安·李还没抓到，我把坐标给你，进港后第一时间安排作战人员去协助指挥官阁下。”
【……好，我知道了。】
“告诉他们——以保护阁下的安全为绝对优先。”
结束通话后，孟允通过操作屏把动物园坐标给黑熊号传了过去，同时陷入沉思。
杨熙怡会出现并不奇怪，她提前安插了人在莉莉安·李身边，这件事无论真假也都不奇怪。
因为这里是第一星系——她的地盘。
可也正是她的到来，让孟允产生出极端不祥的预感。
灰色战机转眼就到达宇宙港，刚入港，便有数台联盟战机与其擦肩而过，往他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医护人员们护着莎朗·朗诺小心翼翼地从登机梯上爬下来时，孟允已经站在身穿全套作战服的叶里面前。
看到黑发男子浑身的血迹和左大腿扎着的那条领带，叶里咬紧了后槽牙，一把揪住旁边的军医：“帮孟辅佐官处理伤口！”
“把子弹取出来，就在这里取，动作快。”
匆匆交代完军医，孟允转向叶里，神情有些不悦，“你怎么还在这里？”
“作战人员已经出发了。”
被他这么盯着，叶里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自己后脖颈，“我不看你一眼不放心……”
孟允四周扫视了一遍，紧接着又问：“杨熙怡呢？”
“她跟作战人员一起动身了，说是去帮指挥官阁下。”
叶里看着孟允压抑着某种复杂情绪的眼睛，不甘地补充了句，“有她在，你大可以不用这么担心。”
不，恰恰相反。
军医此时正蹲在地上帮孟允取子弹，伤口附近的面料被剪开，牵扯到皮肉的刺痛让他眉头猛地一皱，他却顾不了那么多，抓住叶里的胳膊正要说话——
“孟辅佐官。”
坐在轮椅上的莎朗突然开口。
这大概不算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只见孟允猛地转头看向她，脸色不是很好看。
“森林里……”
莎朗抬着头，忐忑地望着眼前这名表情古怪的黑发青年，小声说了两个字，“有熊。”
军医在此时把取弹仪器固定在孟允的伤口上，他盯着莎朗，脸上出现一瞬的迟疑：“啊？”
莎朗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吟：“五…五米高的熊…会攻击人类。”
“什么东西？”
叶里的声音徒然提高，“五米？？”
与此同时，麻醉针刺穿他的皮肤，孟允右眼角开始出现细微的、连续不断的抽搐。
“现在是秋季，是熊攻击性最强的季节。”
莎朗的声音发着颤，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它吃了…吃了…我哥哥…现在…它已经知道人类可以作为食物了……”
叶里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骂了句：“操！”
“请尽快通知蒋将军！这样的生物，寻常的武器是没办法给它造成伤害的——”
莎朗的声音彻底被耳鸣所覆盖，子弹在这个时候被取了出来，孟允低头看了眼地上那条属于蒋悍森的染血的黑色领带，再抬头时，脸色纸一样惨白。
他以空白的表情看着莎朗：“你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