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亦向来不会捉弄人。
不是说时临亦人好不会捉弄人,而是说在大部分情况下,时临亦说的都是对的。
他的坏心思和顽劣的一面通常体现在事情解决后的闲谈中。
有时对自己人,有时对别人。
而时间不过过去了三分钟,我确实看到了那三位舍友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进门嚷嚷:“时临亦,你猜我们都买了些什么。”
时临亦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了藏在袋子最下面的那一盒牛肉片:“不要告诉我你们买了火锅菜。”
寸头大哥发出了几声嘿笑,说:“这不是想吃了吗,要不是你不在,我们还能买更多。”
我看到那盒牛肉片了,藏的真的超级严实,我看了好一会才看出来那是吃的。
我瞥了一眼时临亦,心里对这个人的评价稍微改了改。
三位舍友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刷刷把菜放在了地上,寸头大哥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勾着时临亦的肩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动作到一半突然换了方向,掌心用力地拍在了时临亦的肩膀。
“兄弟,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我听到这里眨着眼睛望向时临亦。
时临亦不是那种见了舍友紧张的人,他们都见了这么多次了,也没见时临亦紧张过。
那为什么寸头大哥要说时临亦紧张?
我转头看向寸头大哥,希望他能解答。
寸头大哥:“怎么,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吃好吃的呢?”
说着他就绕着时临亦转了几圈,目光在时临亦和时临亦的桌子上来回搜寻。
寸头大哥:“也没有啊,那你紧张什么?”
时临亦开玩笑:“你都说是偷吃了,怎么会让你们找到。”
话里的玩笑意味太重,寸头大哥和另外两位舍友没信。
寸头大哥手掌拍了拍眼镜大哥的肩,同他笑:“有什么事和我们说啊,都是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了你也别怪我们。”
时临亦笑着点了头,不说话也不表态。
一旁戴着眼镜的小哥指了指地上的两袋子,咽了口唾沫说道:“时间不早了,可以吃了吗?再不吃就要等到明天晚上了。”
宿舍没有冰箱,有些食材没办法保存到第二天。
而且时间晚了,会有宿管过来检查。
他们不能被宿管发现自己在宿舍偷吃火锅,这在学校属于违禁事件,被抓到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我打听到了,今天宿管不在,可以放心开炫。”
“那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眼镜小哥用食指推了把自己的眼镜,颇为深沉地问,结果刚问完就被寸头大哥打了一锤。
寸头大哥的力气跟他人一样大,这一拳下来,眼镜小哥的眼镜险些掉了。
寸头大哥:“瞎说什么,有些事不能念叨,一念叨就成真了,知不知道?”
眼睛小哥声音弱弱地:“知道了。”
我看着寸头大哥满意地点了一下头,紧接着一只手抬起放在宿舍中间的公共桌子,另一只手拖出自己的椅子放在一旁,忙前忙后地把锅和菜端上桌,一屁股坐下。
“快快快,别浪费时间。”
眼镜小哥挨着寸头大哥坐下,社恐患者怯怯地抬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忽地我就跟他对上了眼睛。
我眨了眨眼,心底有些奇怪。
这人的视线是落实的,他能看到我吗?
不可能吧,时临亦都看不到我,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应该是我的错觉。
我晃悠晃悠地飞到空中转了几圈,最后躺在了时临亦的领口里。
这是我找到的除了头发以外最舒服的位置。
暖和。
靠近时临亦脖子的时候还能听到“咚咚”的声音,是时临亦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喜欢这种感觉,它让我觉得新奇和希望。
我不由地更加靠近了时临亦,几乎把自己贴在了时临亦脖子上。
我伸出手小小地抱住时临亦,把脸颊凑了上去,蹭了蹭。
时临亦的身体僵硬了几秒,我没在意,睁开一只眼睛低斜地看向了摆在桌面的火锅。
比烤肉的味道还要香。
嗅了嗅鼻子,感觉鼻子辣辣的,麻麻的。
很快就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
突然听到时临亦的声音,耳边的“咚咚”声变快了。
我一边竖起耳朵一边说:“我鼻子被刺到了,这个味道有点痛。”
刚说完没多久,我就看到时临亦站起身去拿了一块毛巾垫在我身上。
他没把我带回去,而是把我放进了透明的笔架子里,又连带着笔架把我放在了阳台外面,最后把门边的盆栽一同搬到了阳台上。
时临亦说:“委屈你一会,你先在这里待着,下次我带你吃。”
我歪歪头,手在时临亦的食指上轻轻碰了一下,“没事呀,你现在和舍友好好玩,等会别忘了我被你放在了这里。”
我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就是为了加深时临亦的记忆,别把我放在这里然后把我忘了。
这样我一定会不理他的。
我发现在我这句话说完之后,时临亦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不是非常明显,但从下往上看,感觉会非常不一样。
让人猜想他的心情是不是很不错。
我绕着时临亦的食指旋了几圈,说道:“其实你可以不把我放在这里的。”
时临亦问:“不无聊?”
我呆了片刻:“为什么无聊?”
时临亦:“一个人看得到周围感觉得到周围却没办法体会,不难受吗?”
我说:“还好啦,我已经习惯了,再说了,我现在可以碰到了呀。”
时临亦:“你刚刚不是说自己被刺激到了,不舒服。”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开口:“上次你们吃烧烤的时候我就在,香死我了。还好你那个时候听不到我的声音,不然耳朵里肯定全是我的咆哮。”
时临亦执地重复问我:“你确定吗?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我就把你带回去。”
“不要,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我要和你待在一起,我要看你们吃火锅。”
“是这样吗。”时临亦语气突然低了下来,传进耳朵里多了几分阴郁。
我觉得有些莫名,问:“你生气了?”
时临亦:“没有。”
没生气语气还那么差。
谁信啊。
我在心里撇了撇嘴,大度地不和他计较,“时临亦,我觉得吧,你想的太多了。”
时临亦攥紧了手,抱着笔架的手背露出了青筋。
我继续说:“时临亦,我自己愿意待在这里,愿意看你们一起吃东西,我想体验各种各样的‘生活’。我没吃过火锅,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东西,这些只有我去看了才知道。”
“时临亦,所以我愿意受这个罪,愿意待在屋子里。”
时临亦没有说话,抱着笔架的手未曾松开。
屋里传来舍友催促的叫唤,时临亦回了句“马上”,身子却丝毫不动弹。
我漂浮在半空,深深叹了口气,觉得时临亦真是个倔犟的孩子。
脸颊蹭了蹭时临亦的手背,我说:“我知道你是怕我难受,可是我不介意呀,我是自愿的,况且躺在你身上比躺在外面舒服多了。”
“……什么?”
我一直在观察时临亦,他明显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有反应。
“我说,我更喜欢待在你身边。你听见了吗?”我大声地讲,一字一句,“你不是一直期待我变成人吗,要是我变成人之后什么都不了解,还怎么和你一起生活。”
时临亦眼睛动了动,手指用力,指腹泛白。
时临亦:“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说。
“时临亦,我介意我自己什么都不懂。我希望自己多了解一点人类社会,也多了解一下你。”
我用力、再用力地拍了一下时临亦的手,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是需要被过度保护的孩子,我以前怎么过的,如今同样能这么过。
我明白时临亦的意思。他担心我因为自己和他们不一样而感到难过。
可我不会。
因为再孤单无聊的日子我都经历过。
劝了时临亦好几分钟,时临亦才带着我回到屋内,三位舍友已经吃上了,就差时临亦一人。
我极其小声地靠在时临亦耳边说:“都让你早点进来了。”
时临亦敛眉不说话。
大概率还没有拗过来。
没有办法,我飘到时临亦脖颈的地方,拿手指戳了两下,“你别气啦,你要是不想我在你身边的话你现在还可以把我放回去。”
我垂下眸,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只是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呀,你可是唯一在乎我的人。”
我感觉时临亦哆嗦了两下,恼羞成怒地敲了几下钢笔。
我与钢笔同源,他打在钢笔上的力度同一时间传到我身上,相当于在打我。
不疼。
他收着力。
我偷偷笑了一会,睁开眼睛望着时临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顺便看一下几位舍友的生活习惯。
难怪时临亦能够和他们聊到一起,原来都是兴趣相投的人。
被分到一间寝室,真的是很有缘分。
“时临亦,认识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哪的人呢。我们三个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你呢,你老家哪的?”寸头大哥涮了一片肉,蘸着蘸料塞进了口中,含糊不清地说。
“就是这的,比较偏,两个小时车程。”时临亦等肉丸飘起来,就着小料下了肚。
寸头大哥:“打车的?”
时临亦:“地铁。”
寸头大哥感慨:“羡慕啊,我们三个离家几百公里,慢一点需要十来个小时,快一点也需要好几个小时,真羡慕你。”
时临亦冲他说道:“我也挺羡慕你们的。”
寸头大哥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肉:“这周末你有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去周边玩玩?”
时临亦问:“哪里?”
“隔壁体育场,据说有演出。”寸头大哥用手肘撞戴着眼镜的小哥,语气里带着期待,“怎么样,去不去?”
眼镜小哥比了个OK的手势,另一只手抓着最后一位舍友的手腕将其举了起来,“三比一,反抗无效。”
舍友沉默,默默地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几个人边吃边商量,时间地点行程定下来的瞬间,房间门突地被敲响了。
“你们竟然背着我们吃火锅?”
一张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
是隔壁宿舍的男生,并非宿管。
几个人肉眼可见地卸了气,就像戳破了的气球。
“是啊,要不要一起?”寸头大哥招呼他们,“我们买的菜很多,多一双碗筷的事。”
隔壁男生摇了摇头,他淡淡地笑着,嗓音非常低的和我们说:“我隔着老远就闻到火锅味了。”
寸头大哥挠了挠头,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蹭一下起来,从时临亦的肩膀一路滑了下去,幸灾乐祸地叫喊:“不好啦不好啦,宿管马上来啦。”
隔壁男生摊开手:“你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收拾,我只能帮你们拖这点时间。”
“我靠!谢谢谢谢!非常感谢!你多帮我们拖拖时间,等会带你一起吃!!”
“不是说宿管现在不在的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拔了电源打开窗户收拾残局,锅碗瓢盆看都不看就往柜子里塞,还没来得及下锅的食材径直往床上丢,也不怕残留的水汽弄脏床铺。
“快点快点快点——到底是谁透露给我的假消息!”
眼镜小哥握住拳头非常用力地打在了寸头大哥的背上,指指点点:“厉苍元,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厉苍元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有些崩溃:“我也不知道啊,今早坐我旁边的兄弟告诉我的啊,谁知道他消息也不准确。”
看得出来,眼镜小哥对他是彻底的无语了。
眼镜小哥:“算了,火锅也是我们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