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时临亦看管我看得很严，他像是怕我离开，钢笔从来不离身。

也因为我没办法离开钢笔太远，所以每天都围绕在时临亦附近，再没有自己的独处。

曾经我特别喜欢待在他身边，只觉得在他身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将我围绕，让我感觉不到迷茫和害怕。

时临亦把我保护的很好，迄今为止没有几个人碰过我，哪怕是人山人海极其热闹的节假日活动，他也没让别人碰到我分毫。

但恰恰这一点成了我如今抗拒他的根本。

我受不了他没日没夜的盯梢，受不了他不分昼夜向我确认我的存在。

他要我站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他一抬头，看到的是我。

课堂上，食堂里，宿舍空间，他这么要求我。

贯穿始终的，他也没有忘记擦拭钢笔。

我断绝和钢笔的联系，只留下自己越发沉默的身影。

这是你想要的吗，时临亦。

我的三观、生活常识、社会经验，全是时临亦教我的。如今，时临亦抛弃了教给我的常识，沉默地带着我。

有些时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我折磨，可转念一想，时临亦也不过是一个经历了重大变故的少年。

他还处在一个尴尬的、成长的时期。

他自救，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不属于自己的稻草。

我看着时临亦同样越发自闭的样子，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淡变得阴郁，越来越像最开始的时临亦。

……也许比一开始还要严重。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时临亦不过是希望我陪在他身边，他要的不是一个承诺，而是一个有着实质性的举措。

可钢笔宁折不弯，笔灵天性自由。

我喜爱自由，喜爱这个世间的万物，想体验，想玩耍，想感受。

时临亦带我认识这个世界的第一秒，我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吸引。

我的认知来源属于时临亦，我的存在属于这个世界。

时临亦的姐姐赋予我存在的理由，时临亦的爱赋予我生活的意义。

所以……我做错了什么呢。

来到这个世界，接受不一样的人生，感受不一样的路，遇见不一样的特殊的人，只是为了压抑自己的本性去陪伴另一个人吗？

我自问做得到。

一开始我也以为我做得到。

然而真实情况发生在我眼前，我陪伴时临亦，终生在时临亦身边徘徊。

或许没有时若枫就没有我，我的命运或许在遇见时若枫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

时若枫是时临亦的姐姐，我是时临亦的礼物，时临亦是持有我的人，时若枫是我的购买者。

我的存在跟他们两个分不开关系。

也许某一天，时临亦忘记了我，不再将我视为人生中重要的存在，我也许会消失，会回到曾经的生活。

曾经的……黑暗的……没有意识的，等待被唤醒的定格。

我呼出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走在时临亦身边。

看了看时临亦精致却沉闷的眉眼，我叹气。

也许是我脱离了笔身得到自由的报应吧。

“……时临亦。”

“思浔。”

我和时临亦同时愣住，还是时临亦先开的口：“我先说吧。”

时临亦伸手捂了下我的嘴。这是一个较为冒犯和暧昧的举措，我瞥了他的手一眼，恍若未觉。

“对不起。”时临亦手指下滑，握住了我的手腕。他认真又执拗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我把你当成我的所有物。因为……姐姐的关系，我认为你是属于我的，也……只能属于我。”时临亦难以启齿，眸光却坚定的不像他言语中的挣扎。

“是我过于干涉你了。”时临亦说，“我一直在说你是人类，是我的同伴，但我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到你。”

我张了张嘴：“没有这回事。”

他尊重的，他很在乎我的想法。每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第一个询问的就是我，也不会说我天马行空，不切实际，他只会和我一起完成我口中说的事情。

“有的。”

时临亦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想要安抚我。

“我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想你说给我的那些话。你说得对，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你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也不能保证自己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你的情况，同时我清楚自己内心的欲望在不断上升。”

时临亦抬起头，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我想要控制你，想要把你关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想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哪都不能去。”

“我想要你像一开始那样，当我……在乎的随身玩伴。”

我被时临亦这番话定在了原地，脚趾像是被地面胶住，动弹不得。

时临亦说了什么？

他想要我离不开他，让我成为他一辈子的……附庸？

“我知道这个念头很过分，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我意识到我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想法。我像躲在阴暗里渴望拥有自己的东西的家伙，想威胁你，控制你。”

“思浔，我很坏。我真的很坏。”

“你看，我根本没你想的那么好，我的欲望恶臭腐败，密不透风。”

“我就在想，我这样对你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我哑然，喉咙发紧，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如……”

“哪怕你现在问我，我的答案还是和昨天一样。”时临亦打断我的声音，唇角弯弯，带着笑意温柔地说，他的答案不会变。

无论我说什么，话语里是什么意思，无论怎么质疑时临亦，怎么闹脾气，时临亦的答案都不会变，他不会那我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说他要能永远看见我。

“就算哪一天我看不见你了，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这是一个念想。是时临亦坚撑下去的理由。

从今往后，他只认我。

我哑口无言，胸口情绪翻涌，仿佛无数种不属于我的情绪瞬间喷涌而来，我被这波涛汹涌的情绪拉入深海漩涡，令人窒息。

时临亦的感情太过浓郁，浓郁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时临亦弯了弯眉眼：“你刚刚想说什么？思浔。”

他声音温柔，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来没发生。

“我……”我说不出来了。

时临亦将自己彻头彻底地剖析出来，把阴暗面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择。

不，他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

因为我的选择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我闭了闭眼，在心底问了自己一句，我愿意吗，我真的愿意吗。

说到底我根本不确定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只是知道我喜欢时临亦，时临亦对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如果可以，我不想失去他。

如果可以，那就不离开好了。

时临亦都不怕被人抓起来关进精神病院，我为什么要怕一些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更何况，我已经明白了我的存在规律了。

不是吗。

我问自己，会后悔吗。

对上时临亦灿若繁星的眼睛，我意识到自己已然得到了答案。

后悔吗？遇到时临亦，然后发现自己的存在跟时临亦脱不了干系。

畏缩吗？发现时临亦掌控自己的命脉，就连自己以为是上帝垂怜从而觉醒的自我意识也是时临亦赋予的。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们就不分开了。”

我说起了刚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话音刚落，就看到时临亦的眼中倏地亮了起来。这一瞬间，他眼里的神色竟然亮过了那日山顶上看到的星空。

“但事先说好，我们要约法三章！”我急急忙忙补充道，“我冒着风险留在你身边不是为了让你把我送进去的，我要你有自我保护意识，在公共场所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不对劲。”

“我可以凭空出现，就当我存在感弱，但是你可以看到我，也可以和我互动，所以你更要注意自己。”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被别人误会了。”

我拍了拍时临亦拉着我手腕的手，轻声说：“总不能我成为了人，但你却离我而去。”

“时临亦，我答应过你的，要和你一起生活。你也答应我的，要保护好我。”

没有告诉你的是，时临亦，当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你能不能意识到，所以我不准备告诉你。

也许你的聪明才智已经让你察觉了什么，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到现在依然什么也没发现。

你聪明到我只需要给你一个提示，你便会串起一切。

时临亦，人总是当局者迷的。

我不会告诉你真相，我等你自己发现。

因为我向往自由，甘愿困在你身边。所以若负我，我便彻底地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你要一直把我当成你的唯一，明白吗？”

你要保护好我，明白吗？

这个世界上，在我未彻底遵照你的意愿化成人之前，你要坚定自己的情感，稳固我的形态，知道吗？

时临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