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师兄和林师兄下月初八回宗,云生师叔后日出关,琅环师姐今日打碎长生殿里的一盏灵灯——”李玄封事无巨细地记录下近日宗门发生的事情。
琅环蹲在他身边,苦着一张脸:“这种小事就不必写上去了吧,太丢人了。”
李玄封埋首在书案间,头也不抬地回复道:“嫌丢人还整天浪来浪去的,我还以为你很光荣呢。”
“呃啊,你小子嘴太毒了吧,我伤心了。”琅环作捧心状,杏眼低垂,小心地睨着李玄封。
“别伤心。”李玄封没有感情地回道。
琅环:?
琅环已经赋闲在宗门三个月了,连路边的草都会聊上两句。
“算了,你这儿也太无聊了,我去玉琢峰找小师弟玩去。”琅环懒懒起身,腰间的小铃铛碰撞发出玲琅的声响。
“我也去。”李玄封闻言,立刻放下笔,风一样跑至琅环身后,一脸正义,“我可不许你在小师弟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琅环无语地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可是靠谱好师姐,不许你诋毁我。”
玉琢峰是墨砳师叔的住处,最近他正教谢乐宴炼制自己的本命武器,因此,谢乐宴暂居在玉琢峰上。
谢乐宴很很勤奋,学东西也很快,除了跟着允天玑修行就是帮各个师叔干活。
墨砳是个比启云生还要深居简出的家伙,他甚至好多年没出过玉琢峰了,宗门里大家的武器若是有什么需要精进或者修补的,都由他来负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享受在铁花和熔炉的无声风暴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只需把风雷隐禁制刻在刀身上,就能提高它的强度,也能延长刀的寿命。”墨砳鼻梁上架着一副琉璃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其实青绿色的衣袍下宽肩玉骨,强臂如铁。
他背身站在火鼎前,小师侄正一手绘制禁制,一手注意着熔炼鼎的火焰。
五年过去,允天玑把谢乐宴养得很好,他脸上的婴儿肥尽数褪去,身量修长,眉目如画。
随着最后一抹火焰被墨黑色刀刃尽数吸收,锻造终于结束,同时也意味着谢乐宴的本命武器迎来了最终形态。
他很早就思考过自己到底适合怎样的武器,当幻境里他把猎刀的短刃插进邪兽的心脏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了决断。
墨砳师叔拿着他的黑刃猎刀仔细端详了半晌,重重点头,冒出来一句不错。
琅环和李玄封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一下子挤开墨砳,凑到谢乐宴身边来。
琅环夸张地惊叹着做工精细的猎刀,墨砳笑着摇了摇头,感叹一句年轻人真有活力。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估计启云生在空明峰都能听见你们笑闹的声音了。”
“嘿嘿,墨师叔,你下次也能在我的玥水长斧上加点好看的元素石吗。”琅环看着帅气的短刀留下羡慕的泪水。
“行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把长斧放我这儿。”墨砳是锻天阁最好说话的长辈,对师侄们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好耶,墨师叔大好人!”琅环欢呼道。
这下轮到李玄封羡慕嫉妒恨了。
他的醉炎火马刚换了马蹄铁,错失良机。
谢乐宴在一旁笑得欢,自他入宗以来,受到了所有人的关照,尤其是李玄封和琅环这两个个性外放的,很快拉着他融入了锻天阁。
“对了,前几日我恰好收到一位老朋友的来信,他是沁南地区一个灵兽场的场主,据他所说兽场的后山上出现了疑似邪兽的踪迹,他豢养的许多食草灵兽被杀害,只能找到一些被吃剩下的残骸。”
墨砳从桌子上拿起一封印着灵戳的信笺,把它展示给在场的三人看。
“我昨日去师傅那儿做晨功的时候,她也正说起这件事。”谢乐宴昨日在允天玑殿里见到过同样材质的信笺。
这位场主与允天玑也有几分交情,因此想请锻天阁派人过去看看。
“师姐的意思是让你们三个一起去看看情况,乐宴来锻天阁还不久,你们俩多照看着点儿。”墨砳不放心地嘱咐道。
“没问题,包在我们三个身上。”琅环拍拍胸脯,一脸自信地打着包票。
墨砳叹了口气,三个人里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小家伙了,还好有李玄封在,还能拉着她点。
墨砳把场主的信物交给谢乐宴,他粗糙的满是茧子的双手轻轻摸在谢乐宴脑袋上,对这个年纪很小的师侄充满了怜爱。
“这是那位场主的信物,交给他他就知道你们是锻天阁的人,他叫莫有和,是个脾气相当好的老好人。”
交代完事宜,他又小声地叮嘱了谢乐宴两句,“虽说这不是你第一次出任务,但也不要太有压力,有什么问题就喊师兄师姐,别一个人老是闷在心里不说话。”
在墨砳眼里,谢乐宴和他年轻时很像,看起来好像很温和,和谁都能相处得好,其实心里早就画好了界限,礼貌但却疏离。
他和允天玑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方有仪、万俟鸢和和启云生几个人都在。他们都是允天玑最小的师叔的弟子,年少时遇见,彼此之间早就交付了全然的信任,是同生共死过的比亲人更加紧密的存在。
允天玑坐在窗沿上,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表情不算温柔,难得有些惆怅。她说,像,也不像,我的弟子们都是坦率的孩子,或许,他们不会步上我们的后尘。
三人整装出发,墨砳给他们绘制了一条捷径,由痕谷直穿南象洲,比沿着官道走蜿蜒的山路快许多。
沁南在东洲的东南方向,地势低平,气候温和,适宜许多种喜热的灵植生长,同样,也适合很多灵兽生活。
因此沁南以高阶灵兽闻名,素来有兽都的美名,无数御兽修士来此朝圣并定居,也因此沁南有许多富庶的宗门和世家,其中最出名的当属七大宗中的轮回城。
莫有和的妻子洛水亦和轮回城城主隽箴的妻子洛水禾是孪生姐妹,二人关系极好,不分彼此,因此莫有和和隽箴的连襟关系也极为稳固。
莫有和与洛水亦极为恩爱,为了不让她和姐姐分别,便在轮回城不远的灵山建了一个豢养灵兽的兽场,也算和轮回城有合作。
从灵山出来的灵兽品阶高,依从性好,深受修士们的喜爱。
“前面就是灵山,马上就要到了。”谢乐宴看见远远的青绿色山脉,对着地图确认了一番。
琅环不擅长御气飞行,此刻坐在醉炎火马上,听谢乐宴说话,赶忙抬起头来望向前方。
灵山并非险峻奇崛的险峰,它的每一座山丘都圆润平和,更适合灵兽们奔跑嬉戏。
“来者何人?”灵山的守卫将三人挡在护山大阵外。
李玄封上前一步,向守卫说明来意。
守卫验过信物后,便客气地将三人请进灵山,他边在前面带路,边和他们解释:“山主大人去轮回城傍晚才回,他叮嘱我若是贵客来了便先带你们休息一番,各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还请莫怪我们招待不周。”
“不会不会,您客气了。”李玄封和守卫你来我往,都将礼数做到周全。
侍女接过三人,将他们引至会客厅。
“我们想直接去后山那处可能有邪兽出没过的地方探查一番。”李玄封对侍女道。
莫有和出门的时候命令过,贵客若有任何要求,定要努力满足,闻言,她一转方向,带着三人向后山走去。
“劳烦您向我们描述一下具体的情况吧。”
侍女晨舒是莫有和的心腹,发现灵兽的遗骸时也在场。
“好,”晨舒欠身行礼,然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开始是隔几日有一两只平原玲羊失踪,正逢春夏之交,雨水丰沛,莫有和手下的御兽师以为是玲羊迷恋新长出的嫩草,不愿归家。直到玲羊一只接一只地失踪,不过大半月,就少了数十只。
御兽师们这才惊觉不妙,上报了莫有和。
整个兽场的修士们翻遍了灵山,最后在后山那片荒无人烟的小断崖下找到了几具玲羊的残骸。
说是残骸,只剩下一半的头骨,和七零八落的几块碎骨头,东拼西凑起来,算算数量也不过三四只。
莫有和在断崖下的深水滩头的芦苇丛里,还发现了另外一些遗骸,只是那些骨头都被从中间蛀开,露出里面森然的虫洞,那虫洞上还有骇然的邪气,腐蚀得骨头面目全非。
谢乐宴抬头看着落差巨大的断崖,他就站在晨舒所说的发现遗骸的位置。
玲羊轻巧,能在低矮的岩石上跳跃,但它们绝不是傻子,面对这样难以逾越的鸿沟,玲羊绝不会冒险从崖边经过。
断崖的正下方,有许多被压过的草木痕迹,没有脚印,也没有灵力波动的残留。兽场排查过人为的原因,玲羊失踪时,每个修士都在干活,旁边也有人作证。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玲羊受到某种惊吓慌不择路,也有可能被控制住被动地跳下悬崖。
“快来快来,乐宴,玄封,这儿有个怪东西。”琅环在半块还沾着泥土和肉渣的骨头边上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洞。
洞口□□涸的血迹混合着草茎和红土堵住,在人不小心踩过时,才露出一点黑黢黢的内里来。
晨舒也被琅环的一嗓子喊了过去,他们四个人蹲在土洞边上,晨舒说:“之前我们在山主大人的命令下已经彻底搜查过这片地方,山主大人也亲自用神识探查过,绝不会有遗漏之处。”
“那这个洞,便是在你们离开后出现的。”李玄封推测道。断崖下地势不平,不适宜火马活动,他托莫有和的其他手下代为照顾。
“除此之外,你还能看出这里与你们上次检查时有何不同吗?”既然确定了在灵山众人离开后,断崖下又曾发生过一些事,谢乐宴转头问晨舒是否有其他发现。
晨舒皱着眉,思考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今日来这,确实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晨舒顺着修筑的栈道往崖下走时,便感觉有些许奇怪,崖下的景色分明应当烂熟于心,却在看时总隐隐有微妙的违和感。
“你们还未过来时,我听见洞里有些细微的窸窣声,或许是山里的什么爬虫,不知道这个洞会不会和玲羊暴死有关。”琅环蹲在地洞边上,直觉告诉她这里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