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闻彬趴在洗手台前，将簌簌的水龙头的水扑到脸上醒神。嘟嘟，兜里的手机响，他拿出来，登时表情不对。

他捡起洗手台上的皮衣外套，踩了风火轮似的往会所外走。司机看他下楼梯先打开了车门候着，他一跃钻进后座，说了一声：“以最快速度回别墅。”

司机是个黄毛年轻人，叫阿贵，他把手上燃着的烟往窗外一扔，表情严肃，“好的，彬总，十分钟保证到。”

后座闻彬赶紧掏出古龙香水将身上女人的味道盖去，甚至还照照镜子，看哪里留有口红印，用唾沫喷在手心去擦。

阿贵眼观六路，还有心情留出一道余光从后视镜看闻彬。他嘴上尊敬唤着的彬总，此时一点老板气势都没有，紧张兮兮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赘婿软饭男。

阿贵在心头嗤笑和不屑，不懂这样一个风韵不存的老男人燕姐怎么还不赶紧踹了。他看镜子里自己的仪容仪表，嗯，很帅，燕姐怎么就看不上眼？

他很疑惑，紧接着想到什么，闻彬有一个秘密，据会所里的女人们说，他阳尾，一次只有五分钟。

想到这儿，他脸上戏谑的嘲讽再次加深，斜视了一眼闻彬，怕他看见，快速收回。

自己年轻，怎么也比他行，下次看见燕姐，要不要主动一点，说不定当年彬总就是这么上位的……

到了别墅，闻彬急匆匆上楼，不一会楼下就传来丁零咚咚砸东西的声音，很有节奏，每砸一下还夹杂着女人的谩骂。

“臭死了，狗东西你又跑哪里鬼混了，吃我的，用我的，不好好伺候我去惹外头的，软饭硬吃，你长本事了！”

随后居然没声了，阿贵想，估计是燕姐的拳头砸到彬总身上了。要看砸多深，只需要第二天看彬总去不去公司就知道了。

活在世上的人，有财富之分，有地位之分，但不管身处别墅还是贫民窟，享受的太阳升起的光辉是一样的。

次日一早，闻妙出门上班，到了商场，各家正在进行例行的开店步骤，“陆陆顺”里艾伦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下属做这做那。

看见闻妙，他手一指，“你负责狗。”就四个字，多一个字都懒得和闻妙交流的感觉。

闻妙觉得废话少说也挺好，把狗舍里的小狗们穿上牵引绳，一人拽着七只小狗出门遛狗，带它们上厕所。

狗咖里的狗狗日常需要营业，固定在一个地方，所以员工们要一天分四五次带不同的狗出去放风、解决卫生问题，早上则是集体全部出动。

八点多，商场正门还没开，闻妙一人牵着七只狗，狗散出去，自己像一张大大的降落伞，落地后被七根绳子往前拖拽。

狗子听话，能往一个方向跑还好，可惜七只小狗因为出门太激动，每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往前，一个往后，还有一个绕腿把她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闻妙无语，用力跺脚，表示自己的愤怒！

小狗们心虚地看着她，眼神飘忽，生怕这是又被抛弃的信号，闻妙的心登时又融化了，蹲下好一顿揉搓各小狗，让它们明白，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起身后，问题仍需解决。

驯犬师再就业，她不得不教起小狗前进和暂停的手势，那只看着最凶其实很乖的小狗是最听话的，乖乖站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她比画。

「前进。」她带着小狗们往前。

「暂停。」她站定，不让小狗们继续走。

几回合，大部分小狗已经懂了，就算不聪明的也是识时务的，其他的怎么做，它就怎么做。

掌握了领导权后，闻妙还要让每只小狗排泄，这是她带小狗们出门的原因。

「你们乖乖的，身上的绳子是必须的，不能解，不然吓到路人。记得都要拉粑粑，全部散步完我会给你们喂早饭。」

她摩擦着塑料袋的声音，告诉小狗们自己带了工具，会帮它们清理干净。

小狗的忘性很大，刚刚记住的事，走了一段路又忘了。

不是每只狗都是吱吱和将军，有自我约束能力。这七只小狗流浪过，自由散漫惯了，昨天一天见了太多好人，就像一个偶然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帅哥美女，人见人爱呀，现在一个个兴奋地爱往人堆儿里钻，希望再次得到姨姨的宠爱。

步行道上，清晨是社畜们上班的时间，人来人往，彼此淡漠无言，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突然路上出现七只摇着尾巴的小狗，不少人都愣一愣，尸体复活，产生想要伸手摸摸的冲动。

摸一摸吧，摸一摸吧，小狗们卖力讨好，绕着行人的小腿，有爱狗的当场蹲下抚摸小狗。

有那着急上班、不喜欢小狗的绕道而行，路过闻妙还发出一声厌恶的啧声。

“挡什么路呀！烦死了。”

闻妙顿住绳子，尬笑地朝各位露出抱歉的微笑，赶紧抱起最激动的那只小白狗，带着其他的小狗往僻静的地方去。

商场会选址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闻妙绕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少人的空地。

小狗们没人撸就不疯了，一个个听话地拉屎、拉尿，闻妙追着狗屁股一坨坨捡，塑料袋装满了五袋子，熏得她鼻子失灵。

赶着营业前，充当了回牧羊犬，把七只小狗赶回了“羊圈”，带回了店里，又开了罐头和狗粮。

靠在墙壁上，盯着小狗们哼哧哼哧吃东西，她终于能歇口气了，后背的冰凉让她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背的汗。

真累啊，一次遛七只狗。

开店准备做得差不多了，艾伦出现在犬舍，“就遛个狗，喘这么大粗气给谁看呢！”

有时候闻妙也佩服艾伦，你说一个人去哪儿进修了，才能每说一句话就欠揍呢。

「组长，下次遛狗得再派个人跟我一起，我一个人管不了这么多。」

艾伦吃了炮仗似的，“哎呦，说你胖还真喘上了，要不要再给你配个助理和秘书呀，闻总？”

有病！

闻妙懒得理他了，小狗们吃完，她一声口哨，七只小狗像整齐的军队前进，一只跟一只，听话得像玩偶机器人。

艾伦瞪大眼睛，震惊地忘了骂她不搭理自己。

口哨还是早上闻妙临时教的，为了让小狗们看红绿灯，只要哨声一响，大家就跟着她屁股走。闻妙在第一位，第二位的就是那只小凶狗。

商场开门，逛街的客人三五成群出现，市场部的同事们和门店专门请的员工一起招呼客人，闻妙还是做保洁，固定在狗咖活动范围附近。

她虽然被艾伦穿小鞋，不被待见，但只要遇上小狗的事，同事们都愿意找她帮忙。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先前为了组长不搭理闻妙，现在就能因为闻妙可以切实解决问题，而给她好脸色看。

“闻妙，帮个忙！”

“闻妙，救救我！”

“有人可以……闻妙！太好了，你在。”

闻妙用实际行动向同事们证明了自己万金油的价值，证明了自己不在乎先前他们疏远自己的大度，证明了她在驯犬比赛上得奖的实力。

“哇，你驯起小狗真有一套啊，小狗怎么那么听你话，好羡慕啊。”

就连来狗咖撸狗的客人也围着她，让闻妙一一展示简单的驯犬技巧。

「起！」

「坐下！」

「转圈！」

「作揖！」

闻妙让尖子生小凶狗带头表演，小凶狗不负众望，完美完成每一个指令，现场客人尖叫出一声声音浪。

“好棒呀，好聪明呀。”

小凶狗挺直了胸膛，站立姿势标准得和博物馆里展出的出土文物绿釉陶狗一样，浑身写着一个词，骄傲。

闻妙在心里夸，小狗们表现得越好，被领养的机会就越多，哪怕这群客人里面没有要领养的人，只要她们在社交媒体上帮“快乐小狗陆陆顺”做宣传，让更多人知道这里，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不得不说，有时候小狗和小朋友一样可爱，小凶狗获得了大家的夸赞和赞赏后，其余小狗坐不住了，纷纷开始学小凶狗做动作。

“哇，你们看这只小黄，它是不是在作揖？哈哈哈哈，它不会，伸出的两个爪子，像在扒拉我，可爱。”

模仿不成，也成就了同样好的反响，小黄狗尾巴摇成了狗尾巴草，得寸进尺，往前去舔漂亮女孩子的手心。

小狗是狗精儿，喜欢女孩子，还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见到店里来了美女，小狗们还会争着讨对方的欢心，一个得宠另一个就会争宠，好玩极了。

开店第二天，闻妙在社交媒体上搜“陆陆顺”，看到点评软件将店铺归纳为网红休闲娱乐的地方了，点进去能看到大家好评不断。

闻妙心情不错，狗嗨挣到的营业额，小狗们获得的帮助，客人们得到的方便和快乐，全都生发于她一个想法。

梦想落地现实的感觉真好。

如果当初因为杜组长的建议和市场部打回就决定放弃这个策划，或是因为小狗生病打起退堂鼓，那这份成就感她就永远无法尝到。

往后想起它，只有难过，怀疑自己的能力，以及评价自己不够聪明，最后追溯于学历不好，比不上留学的同事，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

可过去已定，未来却是千变万化的。

闻妙告诉自己，被拒绝只是一时情形所致，不代表自我被否定，只要不断前进，终会看见期待已久的好风景。

周五下班，闻妙戴上头盔，迎着晚霞骑车回家。在家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她停下，等待绿灯亮起。

机动车道旁驶来轿车，车窗落下。

“小猫！”

闻妙往旁边看，陆悼在车上对自己笑，两道目光交接，他露出了和晚霞一样好看的笑容。

他指了指前面一秒一秒减少的数字，说：“今天是周五，是拍摄的日子，也是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后第一个休假日。

我在家准备好了烛光晚餐，不知道亲爱的女朋友愿不愿意赏光到寒舍用餐，和我一道回家？”

闻妙千百个愿意，数字已经归零，后面的轿车按响了催促的喇叭，陆悼说：“下个路口见。”踩了油门。

小电驴跟着车流转弯，在下个路口靠边看见了陆悼，他下了车，在车牌的位置等她。

闻妙停下，踩了支撑架，茫然地走过去。

“啪嗒。”

陆悼将后备箱打开，盖子缓缓升起，牵扯起两根带挂布的细绳。到达顶点，挂布全部展开，闻妙看到上面写着英文“i love you”，箱子里摆满了不同颜色的玫瑰花，新鲜得挂着露珠，像刚从花园里采摘下来。

路边呼啸而过的轿车突兀地响起了喇叭声，以为又是催促和路怒，却收到了陌生人的善意。

“答应他！答应他！”

“结婚！结婚！”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闻妙无措紧张的心情，被路过陌生人不明白情况，套公式似的祝福逗笑。

连陆悼都有些觉得荒唐，他捂着眼笑，“别听他们乱说，这不是求婚。”

闻妙点头，心想，当然知道，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啊，哪有这么快。

谁知下一秒陆悼说：“求婚怎么能这么简单和仓促，在大街上？可不能亏待惦记了十几年的女孩。

我爱的女孩，我会给她最盛大惊喜的求婚仪式，以她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希望她好好期待。”

他深情地注视着闻妙，闻妙感觉到处是噪音的街边顿时噤声了，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跳。

这怎么不算是，以她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式呢。

要不，预恋爱之后来个预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