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锦程离开主院往母亲的院子走,半路经过花园的时候,感觉自己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卞锦程不动声色垂目,发现自己的脚边正静静躺着一枚石子。
侯府管家是一名严格仔细的人,安排人打扫向来是一丝不苟的,这路上莫名出现一枚石子,可能会让哪位主子不小心踩到,硌了脚或是崴了脚,所以从不会出现。
卞锦程扫视了一圈,旁边洒扫的下人见他停下脚步,心下惴惴,连忙上前来询问。
卞锦程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去打扫别处,自己往暗处走去。
果然,等他刚走到暗处,就被人一把拽了过去。
现在单易辰了解卞锦程这样文人的身体有多脆弱,所以手劲已经有所收敛,卞锦程没有感觉到不适,就被环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我刚刚听说就赶过来了,你没事吧?”单易辰低声问他。
“我没事。”卞锦程面色冷淡,“只是祖父气着了,母亲也昏过去了,我还得去看一看母亲,你去房里等我,我回房后再与你说。”
单易辰探寻的盯着卞锦程没有动,当他知道圣旨的内容的时候,不可否认的是他自己是感到高兴的,但想起卞锦程说过几次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嫡孙,之前并没有什么感觉,现在想来,内心难免不安,有些担心卞锦程会生气,不情愿嫁他。
卞锦程的确是有些生气的,此时回想起单易辰之前那般几乎不加掩饰两人关系好的所作所为,便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有这样的目的在,让夏允帝亲自赐婚。
两人心知肚明夏允帝对于单易辰或者说他身后的沈家的忌惮,生怕皇位传给单易辰之后被沈家架空,甚至取而代之。
这个时候若是单易辰稍稍放出一点这种意思,并不愚笨的夏允帝怕是便会乐意顺水推舟。
卞锦程此时还并不知道端王单易升一事有单易辰在推波助澜,若是知道,便更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夏允帝知道不可避免单易辰借这件事恢复身体,才会越发迫不及待赐婚给两人?
说来说去,都无法不怀疑单易辰的意图。
可自己明明与他说过,便是两人在一起,也尽量不要让别人知晓,更别说两人成婚这样荒唐的事情,可这人却依旧我行我素,肆无忌惮。
前段日子当真是被情爱迷昏了头,竟丝毫没有察觉。
身后的人不仅没有听话离去,反而收紧了双臂,将人困在怀中,一言不发,但细看眼中却是难掩忐忑。
卞锦程叹了口气,回头:“你跟我说实话,你之前有没有得到消息。”
单易辰诚实的摇了摇头,道:“狩猎之后,父皇召见过钦天监吴监正,但当时御书房只留下了他们两人,谈了什么只有两人知道,吴监正是父皇的人,嘴很严,我没探听到消息,后面又无事发生,我忙着其他事情,就忽视了。”
“昨天晚上父皇再次召见他,我觉得不对劲,让人去探了,只是没想到今天一早,父皇就迫不及待下了圣旨,我也没有与你商量和阻拦的机会。”
卞锦程蹙眉,不语。
显然是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怎么满意。
单易辰垂目观察他一会儿,神色纠结一会儿之后,才选择了实话实说,道:“我承认我之前确实存了让父皇察觉并主动赐婚的想法,我知道你的担心,也知道你的顾虑,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对我多一点信任,但还是要请你相信我,我会向你证明,我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你所珍视的一切,我也会帮你守护好,可以吗?”
卞锦程抬起眸子与他撞上,用冷静又探究的视线望进他深邃的眼中,但却只看到了真诚和坚定。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尤其是当你等待的还是一个判决的时候,这时间便被无限的拉长,长到单易辰眼中的坚定又慢慢被忐忑不安取代,才看到卞锦程率先移开了目光,语气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先去我房中等我,我要先去看望母亲,我们的事情之后再谈。”
单易辰遗憾又松口气,只要不是坚定的拒绝就好,便点点头松开他。
卞锦程走进母亲的院子,就闻到一股药味,顿时心下一紧,快步走进屋中。
屋里只有李嬷嬷在旁边陪着,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似哀似喜,看见卞锦程进来,连忙站起身迎上前。
“母亲怎么样,醒过了吗?”见里面人躺着,卞锦程探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打扰,低声问李嬷嬷。
“醒过了,大夫给开了药,喝下又睡着了。”李嬷嬷看着卞锦程,有痛惜,也有迟疑。
卞锦程注意到李嬷嬷的神情,眼神疑问。
“大夫说夫人没什么事,只是情绪起伏太大,再加上······”李嬷嬷轻声在卞锦程耳边说了几个字,“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才晕过去的,不过夫人这些年一直养得好,身体也算康健,只等喝上两副药就没事了。”
“只是少爷的事情···怕是夫人醒来又要忧心,这样怕是对身子不利。”
卞锦程眼睛一亮,跟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见李嬷嬷肯定的点头,顿时喜笑颜开,难言激动之色。
“如此,得早些与祖父说一声,也让祖父和祖母高兴高兴,你去,不,我去与祖父说,至于我的事情,等母亲醒来我亲自与她说,嬷嬷你守在这里不要离开,母亲一醒来便让人去寻我,陪着母亲多说说话,少忧思。”卞锦程勉强克制住兴奋,说完就要往外走,刚走几步却又猛然停住,又折回来。
李嬷嬷连忙往前走两步,问他:“少爷,怎么了?”
“此事你先不要声张,今日来府里问诊的大夫是哪一个?让三木去跟他说一声不要外传,母亲喝过的药渣也要妥善藏好。”
“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见少爷眉眼之间的凝重,李嬷嬷也连忙点头,幸好之前大夫问诊的时候,就自己在旁边,药也是三木自告奋勇跑去拿的。
卞锦程转了几圈冷静下来之后,吩咐完又去看了眼熟睡中的母亲,才又走出院子,脸上已经不见喜色,满是担忧。
卞锦程站在院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等缓一缓再去见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今天心情刚刚经历了大悲,若是心情还没恢复过来就骤然大喜,恐怕对身体不好。
回到院子里,三木已经回来了,正满脸高兴的与四又说着什么,说完了又突然变脸骂了几句。
四又今天一大早就跟着接了圣旨,怕府里有事,干脆让人去跟赵桓说了一声,今日就不过去了,与三木说话时也是又喜有怒,少见的情绪起伏如此之大,可见今日也是经历了太多。
“少爷。”三木响亮的喊了一声,小跑过来,兴奋的跟他嘀咕。
卞锦程打断他,扫了他一眼,低声与两人交代母亲的事不要外传,还问三木跟多少人说过这件事。
三木懵了一瞬,道:“就只跟四又嘀咕过,还没来得及往外说。”
“这之后也不要提,就当没这件事,尤其是你,三木,管住你的嘴,把你们脸上的喜色收一收。”
三木不明所以且委屈,但见卞锦程脸色不同于以往的严厉,只得乖乖点头,四又更不必说。
卞锦程这才缓和了脸色,三木虽然话多,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了这一次叮嘱,想必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卞锦程又将三木遣去母亲院里,三木拿完药送到母亲院中,便急匆匆赶回来,比卞锦程跑的还快。
但卞锦程并不放心旁人,还是让三木过去,这段时间亲自拿药熬药,并叮嘱他拿药熬药机灵一点,反正现在也有现成的理由,自己的儿子被迫嫁人,母亲心痛之下在床上养上几天,儿子也心疼母亲,将身边的小厮送过去替自己尽孝,也是合理的。
卞锦程揉了揉眉心,让四又去外面守着,自己推开了房门。
然而预想中乖乖等他的人却没有在,只有正对着门的桌面上留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赫然是单易辰的笔记:母后找我有事,我去看看。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字:信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卞锦程没心情与他生气,看完想了想,将纸条锁紧柜子里。
等用完了午膳睡了午觉,主院有人过来找卞锦程,卞锦程仔细问了来人有关两位老人的心情情况,得知比上午好些了,才换了身衣服去主院,将母亲的情况细细与两位老人说一声。
不说卞国侯府一天的经历,让整个侯府都处于一种紧绷状态,再说单易辰这边。
单易辰之前并没有与母后提过卞锦程的事情,也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有断袖之癖,不管母后之前有没有猜到,今天的圣旨传到母后耳中,必然都是一番打击···吧?
想到母后的性子,单易辰并不太确信。
单易辰光明正大急匆匆进了宫,径直走进椒房殿。
皇后寝宫是与卞锦程母亲房中一般无二的药味,单易辰蹙了蹙眉,将四周木桩子一般的宫人打发出去,刚要往里面走,就听到夏允帝的声音。
“朕知道你对于辰儿娶男妻有万般不满,只是辰儿那身子总是不好,已经到了快及冠的年纪,朕与你作为他的父皇母后,心里总是担心着急的,这段时日,吴监正带着钦天监上下测算了良久,才找到这么一个与辰儿命格相合,能救辰儿命的人,哪里还能管是男是女?”
单易辰眼中神色冷了冷,钦天监中有他的人,这件事他可从未听说过,要么就是自己的人叛变了,要么就是夏允帝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前者几乎不可能,毕竟若是他的人叛变,自己这边接头的人也会随之暴露,但下面可从来没传来异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