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把姜旭带到一个没人的小花房里,关上门,姜黎转身斥责姜旭:“你搞什么?有什么问题不能回家说?”
姜旭平时还挺听姜黎的话,但今天他看姜黎也不顺眼:“跟姜昱有关的事情,必须在这说!”
姜黎拧眉,她上下打量着姜旭的模样,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你见过姜昱了?”
姜旭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姜黎也不生气,就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姜旭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刺耳,他忍不住重新看向姜黎,而姜黎开口了:“姜旭,有时候我真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懂事,还是自私。”
姜旭一愣,自私这两个字,姜昱也用来形容过他。
姜旭不理解,声音顿时就高了起来:“我替姜昱说话,这叫自私?!”
姜黎:“不然呢?前面十几年你有替他说过话么,今天突然来这么一遭,看来你是从姜昱那里受刺激了,你让爷爷对姜昱道歉,为什么?你是打心眼里觉得爷爷对姜昱不公平,还是爷爷道歉以后,你心里会感觉舒服一点。”
姜黎的话戳中了姜旭的痛脚,他确实是觉得,假如爷爷对姜昱道歉了,姜昱可能就愿意回家来住几天了,到时候他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了。
但也不至于像姜黎说的这样啊,他不完全是为了自己,他也想让姜昱过得更好,至于为什么前面十几年他都没替姜昱说话,因为、因为——
因为他觉得那是大人的决定,说了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姜旭懵了。
……
一下子,姜旭又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姜昱在花园里玩,趁着爷爷不在,他爬上了花园里的矮墙,还让姜昱也爬,其实很小的时候姜昱就笨手笨脚的,对姜旭来说很简单的攀爬,姜昱要试七八遍才能成功,姜昱都沮丧地想要放弃了,是姜旭催促他赶紧上去。
然后他上去了,然后他没站稳,身子一歪就掉了下去。
那时候姜旭才四岁,关于姜昱是什么反应,姜旭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是什么样子,呆呆地站在墙上,一动不敢动,他甚至不敢下去,因为他怕姜昱出事,好像站在那不靠近,他就不用面对姜昱受伤的事实。
没人骂过他,甚至都没人关注他,爷爷听到动静立刻就把姜昱抱回去了,漫长的几个小时之后,爷爷让他去找爸爸妈妈,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一句姜昱怎么样了,而他也没问,就这么惶惶然地走了,还是那个原因,他不敢问。
与其说这么多年姜旭一直记挂着姜昱,倒不如说他是记挂着当初那个没担当的自己,太丢人了,太让人看不起了,回来以后他变稳重了很多,再也不淘气了,他努力学习、努力训练,家里给他安排什么路、他就走什么路,十几年过去,他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当年的阴影,结果今天姜黎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他根本没变。
姜旭的脸色很不好看,姜黎本来很生气,可看见他这个样子,姜黎又有点心软了,姜旭好歹也是她的弟弟,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昱身体的问题是他天生带来的,不是被你害的,就算没有摔倒,以后也会在别的事情中爆发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姜旭沉闷地点点头,他知道。
但他责怪自己的原因不是这个,他责怪自己,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好弟弟,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当年那个胆小鬼。
姜黎也沉默了,其实在姜昱这件事上,这对姐弟各有各的无奈,姜黎倒是经常问爷爷,什么时候才能把姜昱接回来,但是爷爷每年的回答都一样,“过几年再说”。
时间长了,姜黎也就明白爷爷的态度了,姜旭觉得自己对不起姜昱,姜黎何尝不是呢,但她也没办法,她还没毕业,家里又是爷爷的一言堂,如果姜黎想做什么,只能等毕业以后了。
安静的花房里,姜黎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看爷爷的态度不会变了,你也别再从爷爷身上做无用功。其实小昱才是最聪明的,他不反抗,直接逃跑,咱们也应该这样做,别管大人是什么想法,咱们三个关系好就行了。”
还有两年姜黎就毕业了,她早早就开始计划未来,想到以后会有很多的空余时间,她不禁笑了笑:“小昱还小呢,都二十岁了,还是最喜欢去飞行乐园玩。以后我多去看他,你呢,就在学校好好保护他,别让他被人欺负了,说到底你俩也是太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他又不跟你一样,多远的关系都能立刻捡起来,耐心点,听到没?”
看见姜旭默默点头,姜黎笑叹一声:“以前你也小,好多事我都没法跟你说,咱们家就算回了首都星,地位也是相当尴尬,既不如那些新贵家庭,也不如那些老牌家族。外面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家里人又一层一层地给我增加任务,你和小昱算是我最后的港湾了,我才不管你们两个以后能有什么成就,我就希望七八十年以后,我还能再带你们一起出去玩。”
姜旭心里的愧疚感更重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望着姜黎脸上的酒窝,姜旭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姜黎:“呦,又要哭啦?”
姜旭:“……”
他赶紧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擦干,然后顶着一双兔子眼说道:“没问题,我和姜昱一个不懂事、一个特幼稚,别说八十年以后,就是一百八十年以后,我们也喜欢出去玩。”
姜黎:“…………”
行吧,也算是劝解成功了。
*
晚会上因为自己产生了一点小风波,姜昱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不过这个晚上他过得也是相当滋润,这个下午基本全校都放假了,别人跟朋友出去玩,姜昱和迪恩则在宿舍里打火锅。
他们买了一堆好吃的东西,卡尔帮忙拼出了一个聚餐的空间,迪恩还把他的全息设备拿出来了,这是他考上军校以后,他爸妈给他买的礼物,在星网上下单,比迪恩还早两天到学校。
……
这个全息设备能投影二十平方米,迪恩和姜昱两人捣鼓半天,最后把环境设置成了三十年前公开的一场新年晚会。
刚设置完毕,周边的模样就变了,他俩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身边熙熙攘攘,全是议会成员。
俩人一边吃火锅,一边肆意点评身边的大人物们。
姜昱:“哇,珊娜议员,原来三十年前她就这么老了。”
迪恩:“你要不要看你在说什么,珊娜议员今年二百七十九岁,就是一百年前,她也年轻不起来啊。”
姜昱:“……”
他四处看看:“不是十二个座位么,怎么变成十一个了。”
迪恩:“被抠了呗。”
姜昱不解地看向他。
迪恩有点无语,他朝姜昱使了个眼色。
姜昱顿时叫得像是一只大公鸡:“喔喔喔!我知道了。”
姜昱的肩膀放松下来:“有这种必要吗,星网上到处都是那个人的照片,真想知道的话,随便找找就行了。”
迪恩无所谓道:“这毕竟是官方提供的资料么,抠就抠了呗,我也不想好好地玩着呢,猛地看到那张倒胃口的脸。”
姜昱回忆了一下那个丑闻主角的模样,虽说他造成了一个丑闻,但他也不丑啊。
姜昱这么说了,迪恩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义正言辞地拍桌子:“影响心情懂不懂?这个人就是议会之耻,要我说都不应该关他监禁,就该直接死刑!唉,这点咱们就比不上帝国了,帝国虽然也没有死刑,但他们会给罪大恶极的犯人废除精神海,精神海废了以后,他们就没有精神力了,没有精神力的帝国人要么变成一个傻子,要么变成一个野兽,想想就解气。”
姜昱不懂:“有什么好解气的,他们不是还活着吗?而且什么都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迪恩怜爱地看了姜昱一眼:“这种哲学的问题你不懂,虽然这个人身体还活着,但是他精神上已经死了,都没记忆了,那就等于是死了。”
姜昱:“……”
还扯上哲学了。
姜昱正要低头再吃一口,但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人,姜昱一愣,立刻往那个方向看去。
迪恩看见他的动作,他问:“那边有什么?”
姜昱:“我爸爸。”
迪恩:“…………”
啥?
他震惊地看过去,那个瘦削的人影已经走到了人群中,而姜昱也转过头来,一脸淡定地继续吃东西。
迪恩沉痛道:“对不起。”
他单想到姜昱的爷爷有可能会在这里,却不知道姜昱的爸爸也会在。
他真傻,真的。
……
迪恩满脸愧疚,姜昱却瞄他一眼:“有什么对不起的?又不是你杀了他。”
迪恩:“……”
姜昱的脑回路总是时不时噎迪恩一下,他发现姜昱心里自有一套规则,虽说有时候让人很无语,但仔细想想,其实还挺有道理。
迪恩叹气,拌了拌碗里的菜:“对,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今天这顿饭还是我请的呢。”
知道姜昱能吃,所以他什么都准备双份的,听他提起这个,姜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天我也请你。”
迪恩看他吃得这么香,习惯性地也回了一个笑脸,但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去看那边姜似海的身影,本身与他无关的一个知名专家,现在变成了他朋友早死的爸爸。
不认识的人才是英雄,认识了、那身份就变了。
迪恩低声道:“我以前以为主星上全都是大人物,人家过的日子比我美多了,现在认识了你,我也算是为我的孤陋寡闻付出代价了。”
姜昱不明白:“什么代价?”
迪恩没明说,他就是看着姜昱,发愁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
姜昱:“……”
什么怎么办?
迪恩看他这傻样,顿时更愁了,他知道姜昱智商很高,但他还是想说,姜昱真的不聪明,这世上可不是只要躲着、麻烦就不会找来的,现在大家都知道姜昱也是姜家人了,往后要应付的多着呢。
他实在不想看见姜昱被别人耍得团团转,也不想看见有人发现了姜昱的性格以后,会做出什么来。
都这么久了,他要是再看不出来姜昱身上的违和处,那他就白打听这么多八卦了。
往好听了说这叫特立独行,往不好听说那就是格格不入,而军校里最容易被欺负的,就是这种格格不入的学生。
迪恩心里眼泪哗哗的,他感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但因为接手时间太长,他已经没法把麻烦丢开了。
迪恩沉思着,而姜昱见他不吃,立刻往自己碗里又夹了一堆。
……
姜昱正在埋头苦吃,突然,他听到迪恩叫自己的名字:“姜昱。”
姜昱一愣,端着碗抬起头。
迪恩严肃地看着他:“毕业以后,咱们俩分配去同一个地方怎么样?”
姜昱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等到咽下去以后,他才回答:“好啊。”
迪恩和他的追求一样,他愿意去的地方,姜昱肯定也愿意去。
发现姜昱就这么答应了,迪恩顿时笑了一下,同时心里也郁闷了一下。
真是给点吃的就能拐跑的主。
唉,好在是被自己拐跑的。迪恩想着,如果接下来五年的时间都要为姜昱操心,那他还是需要一点回报的,比如跟姜昱做一辈子的朋友,要是毕业以后姜昱就不知道跑哪安家落户了,那他不是亏大了吗。
哼,咱聪明人,才不做那种傻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