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今早温婕妤宫中也有物样失窃?”借着洗衣的间隙,两位小丫鬟聊起了天。
“可不是嘛,这几天宫内一连好几位娘娘都丢了物件,怪瘆的慌。”
“出了这等大事,还过去了好几日,锦衣卫竟是还没将那贼人抓到吗?”
“哪能啊,锦衣卫压根就没来管过哩!”
“为何?”
“还能为何?俱是丢了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如何能惊动锦衣卫,自认倒霉了就是。”
“那这温婕妤今早丢的是何物啊?”
“听说……好像是面黄铜镜。”
“阿——阿切!”萧望川揉了揉泛红的鼻尖,打了老大一个喷嚏。
“可是昨夜着凉,受了风寒?”沈容青停笔,向他投去一个关切的目光。
“这么热的天,不中暑就谢天谢地了,能受哪门子风寒?”接过梅苑递来的手帕,萧望川草草擦了遍脸,“我身体倍儿棒着,哪有那么娇气,定是有人在念着我。”
“念你什么?念你不学无术,还是念你花天酒地?”沈容青无奈失笑道。
“你光会损我,当然是念我风光霁月,倾国倾城。”
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盘冰葡萄,沈容青不喜食冰,故而大半便顺理成章地进了萧望川的肚里。
剩下的另一小半则是他去拿投喂了嘬嘬。
“近来后宫有多位妃子的物件不翼而飞,你可有头绪?”沈容青忽而出声发问。
“头绪嘛……哈哈。”萧望川打了个哈哈,这事他做的也不光彩,想来前人正是要借此机会来兴师问罪。
“我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嗯。”沈容青顾自再又忙了下去,“不是你,是你养的那条狐狸。”
“一个敢说,另一个敢做,你们还真当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不成?若非是受了圣上的旨意,只怕这会你我就该隔着牢狱大门相见了。”
萧望川莫名有些哑然,他自知纸包不住火,先前只当是沈容青暗中保下了自己,不曾想这背后竟是梁皇的手笔。
“知道了……”顺着狐毛,萧望川心下五味杂陈。
“知道就好。”沈容青只这般淡淡地说道,也不似往常那样开始他长篇大论的说教。
可少了一顿骂反叫萧望川惶恐了起来。
“你不再多说我两句吗?”于是他主动问道。
“说你什么?”沈容青狐疑地看着他。
“说我不懂事,做事不带脑子,想一出是一出,尽会给父皇惹麻烦……诸如此类的。”
“为何要说?你自己不都明了自己错在哪了吗,道理你又非不懂,如何做,做后又该怎样收场,这些都是你该事先想好的。只怕道理说多了你还要嫌我烦,不若让你自己撞一回南墙,知道痛才好。”
“不过你倒是说不好。”说着,他又看了萧望川一眼,眉间微蹙,“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空有一张巧嘴,实则性子拗得很,旁的人是南墙回头,只怕你会一条路走到底,要将南墙也给一并推了。”
“多说也属无意,不若告诉我你为何要这般做,还是为了那荒诞不经的梦境吗?”
萧望川犹豫了半晌,终还是选择点了点头。
“你啊你……”沈容青叹出一口气,虽说早有预料,可这会见到萧望川主动承认,心中还是难以自制地有些窝火。
“罢了,你便去做吧。”嘴唇嗫嚅,几番开合过后,他到底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于是主动败下阵来,选择妥协。
身为人臣,他自是效忠于圣上,既然梁皇都不曾发话,再多说也是无益。
“对了,前些日子你说起的那人,我已替你寻到了。”
“真的?”萧望川一个激动,“腾”的一声从凳上站起,只是可怜了嘬嘬没能反应过来,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甩在了一旁的地上。
“我只劝你还是少和他来往来的好。”沈容青也给他吓了一跳,待平复过后警醒说道。
“你只管告诉我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就是,旁的我自有论断。”
“你性子太急,容易吃亏。”叹着,沈容青从桌案底下的暗格中出取出一封密信,而后将其展开摊在了萧望川的面前。
白纸黑字上赫然写着。
阿日斯楞,鞑靼质子也。暂居质馆。
……
是夜,萧望川负上那日从顾渊处得来的伞,再又在腰间挂上自沈府顺手拿来的一葫芦梨花白,也不事先同梅苑打好招呼,支身赴往质馆。
他特选了子时前去,一是他既身为皇子,若是在众目睽睽下肆意进出质馆,还被发现与敌国质子有所来往,只怕会落人口舌。
二是他也暂时拿不准,自己究竟为何要这么急匆匆地就去见顾渊。
兴许只是因为出于对心魔的恐惧,故而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一根可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稻草。
自那日南山寺变故后心魔便再未出现了,连带着他额间的心魔印也一并消失不见,恍惚之际竟叫他误认为当日种种好似只是他的一场白日梦境。
他想见他,却又隐有些不敢见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可到底又不愿就此作罢,于是只好寻了个还伞的拙劣借口掩去内心的三分彷徨。
若是见着了,便留下同那人喝盏酒,若是那人睡下了,没能见着,那他便把伞留下,再悄摸的趁着夜色离去就是。萧望川正是这般打算的。
既然打了主意要小心做事,那他自然也不会再走正门,于是在一阵观望过后,他脚下运起轻功,三两下就翻上一道矮墙。
只可惜不等他将跨坐于墙头上的两腿放下,抬眼间便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其实也算不得如何熟悉。明是同一种模样,可顾渊的那双黑眸是空洞的,失神的,好似科普书籍中提及的黑洞,能将万事万物吞噬殆尽。而此刻面前之人的眼里,却是满满当当地载下了一个他。
“您是天上来的神仙吗?”背对一轮圆月,顾渊的手中缠着一串念珠,正痴痴地望着他的身影发愣。
“我吗?”萧望川一时不知自己是该下去还是该继续在这坐着,但在听闻前人这般说辞后,仍是不免心奇。
“嗯。”顾渊的眼神一刻都不曾从他的身上下来过,“不然为何在下一求神拜佛,您便如愿出现在了在下的面前?”
“或许…或许是缘分吧。”萧望川轻笑道,终是选择一个翻身,正落在了他的跟前,“叫你失望了,我不是神仙,我是来还伞的。”
说罢,他自身后将伞拔出,塞到了顾渊手中。
看着那伞,顾渊忽的有些失落,于是主动问说,“您又要走了吗?”
“嗯……”萧望川将尾音拖的极长,反问道,“那你希望我走吗?”
“不愿。”他斩钉截铁地回着,目光灼灼。只是刚一说完他便又开始懊悔自己是否太过心急,只怕会将前人吓着,于是只好红着脸,将头深深埋下,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那我便留下。”顾渊都摆出这般姿态了,他又非顽石,怎好再出言拒绝。
取下腰间的酒葫芦,萧望川自如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桌上正摆有一套酒具,只是似乎因鲜有人用,故而内里都覆上了一层薄灰。
他挑了两只还算干净的酒杯,各自于杯底倒了些许酒液,而后微倾杯身,腕间使力一旋,教那酒水将杯壁润过一番,再将内里浊液倒去,这才终是倒了满满两杯子酒。
“愣着干嘛?来坐啊!”待一气呵成地做完这一切,萧望川发现顾渊竟还木在原地,遥遥地看向他,于是主动招呼他坐来自己的身边。
落座后,顾渊颇为不自在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也不去碰萧望川替他倒好的酒水,显得分外局促。
“怎么不喝,是不喜饮酒吗?”单手执杯,萧望川眉头轻挑,将顾渊此刻的情态尽收眼底。喉结翻滚,他问道,“衣裳不合身?”
“并非。”顾渊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公子这般美好模样,在下如此不雅扮相怕是要污了公子的眼,在下想…想先去里屋换身衣裳……”
越说,他的声音便越是小,到最后,萧望川几乎是只能借他那开合的双唇来判断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不用,你这样好极了。”他垂眸,酒水之中没有他的倒影,只溋了一轮波光粼粼的圆月。
“说来,我还不曾知晓你的姓名。”浅尝一口清酒,留下满口梨花香,萧望川对他一弯眼角,问道。
“阿日斯楞。”顾渊不敢看他,只默默地用双手握住酒盏,“在下还有个中原人的名字,是来时大梁的天子给在下取的。姓顾,名渊。”
“顾渊……”萧望川宛若头回认识他那般,饶有兴致的将这二字再又念了念,呢喃声落到前人耳中更叫他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不是你口中的神仙,我姓萧,名乐安。我与阁下一见如故,若是不嫌弃,日后可直接唤我的名字,也无须在下长在下短,听着怪生分的。”萧望川没有将自己的字告诉他,也算是存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自然不会!”顾渊急得浑身一颤,可惜手上用过了力,杯里的酒水为他甩出去了大半。
“抱歉……”顾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因这小小插曲而被浇灭了下去。
“这有啥好抱歉的。”萧望川失笑道,倾身过去,替他将酒盏再度满上。因为贴得过近,他起身时柔软的发丝不经意间蹭过顾渊的面颊,一如石子落湖,在后者心间泛起圈圈涟漪。
“乐安。”嘴巴比脑子跑的还快,此言一出,二人俱是一愣。
“我在。”反应过来后,萧望川以笑回应了他的呼唤。
“我今后,可以去寻你吗?”
“我想不行。”不是存心要叫他难看,实是萧望川住在皇宫,顾渊又无官职在身,而今两国又正值多事之秋,此刻就算应下,来日顾渊也是进不去的。
果不其然,被拒绝过后的顾渊全身在顷刻间便软了下去。
“你怎么不再反着问问?兴许我可以考虑答应你。”萧望川再又抛给了他一线的希望。
“那…那今后,你还会来寻我吗?”顾渊半是犹豫,半是期待的开口。
“看你表现。”萧望川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他手中那只杯盏,并未即刻应下。
顾渊立刻心领神会地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酒壮人胆,他到底是敢借着酒劲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了。
“好看吗?”萧望川意味深长地问道。
“好看。”顾渊点头如捣蒜,眼底漾出一片柔软,“想是天上的神仙,便该如你一般模样。”
这话听得萧望川可是不乐意了,于是反驳道,“什么叫同我一般模样,天下只有我这么一个萧乐安,管他哪门子的神仙,如何能和我一样。”
“是是是。”顾渊给他训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一附和着应下,“是我嘴笨,您是这天底下,第一等好看的人,连神明也难同您相比。”
“别用‘您’唤我,我不喜欢这样。我喜欢听你唤我的名字,就和方才一样,你再唤我一声好不好?”
犹豫半晌,顾渊嘴角溢出一个浅淡的笑。
是梦吗,还是说,是这酒太过醉人了呢?
他轻唤道,一声又一声。
“乐安。”
……
与此同时,修真界内。
“小崽子,年岁不大,胆识倒是不小。”魔尊从浮漓的瞳术中脱身,一手压下他的肩膀,另一手制住他的脖颈,半扬起身,跟拎鸡崽似的将浮漓单手提起。
“箭,出!”反手覆住他的手,浮漓唤弓射箭,一生二,二生三,由一化出无数虚影,箭头直指正中魔尊。
一声令下,便有万箭齐发,箭身淬火,点燃了整片的黑夜。
这火自然也不是凡火,而是借了焚天扇之功,炽热的火舌吞进了弓箭行进途中的一切。
魔尊没有放下浮漓,更没有躲,照是那懒散的模样,瞧着箭雨来势汹汹地降下,更觉无趣地打了个呵欠。
“去死吧。”浮漓对他这轻视的态度感到不满,咬牙切齿地愤愤道。
眨眼间,他的攻势便将二人的身形同时吞没。浮漓亲眼看着,那不可一世的魔尊被他的箭给捅成了筛子,连带坚硬的骨架也被一并粉碎,生生的成了一滩肉泥。
失去支撑的浮漓跌坐在地,不等他作出反应,东皇钟却是先他一步将其全身笼罩于下,下一刻,一沉重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几息间,本就受损严重的东皇钟上竟是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