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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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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我们才正式敲响王芙蓉家的大门。

头天晚上,我和戴星野在饭馆里谈了很久,他对我出现在王芙蓉家门口并多大反应,却纳罕我为什么知道王芙蓉那里有戴琳说的东西,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我装神秘,说有些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这回轮到他纠结了,第一次看他露出迷茫的神色还真有意思。要是能拍给叶丹青看就好了,我就可以对她说,本女侠帮你报仇了。

我说,你也别太纠结,戴琳出事前跟着古峰混,为什么就不能认识我外婆?但我确实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我外婆家你也进去过,什么也没找到不是?我也没找到,我外婆压根就没跟我说过,就这些还是我熬心费力自己找到的线索。

什么?我怎么知道的王芙蓉?当然是一路打听到的。我在松台可没少找人问,本地有很多知情人士当年都认识古峰。他们给我讲了古峰的种种行径,也包括他的婚姻状况。不信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

戴星野半信半疑,但我说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实话,他暂时还没找到漏洞。

我不想让他知道外婆和古峰以及戴琳的关系,我有预感如果他知道了,必定加以利用。就像他给叶丹青发匿名邮件,就是想利用她对父母死亡的疑问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想扳倒古峰,莫非叶丹青父母的死也和古峰有关?

我们边喝边谈,最后戴星野倒在桌上人事不省。还好我早有准备,中间几次借着去厕所,把胃里的酒都吐了出去。

回来后我推推戴星野,他没反应。我拔了他几根头发才结账,又叫霍展旗买了醒酒药给他吃下去,打车把他送回了旅馆。

折腾下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又喝又吐胃里难受,没兴致吃宵夜,便吃了药回去躺着。

我给叶丹青打了个电话。听完我的叙述,她良久没说话。我还以为信号太差,刚刚一大段都白说了。想挂断时,她的声音才传来:“阿柠,不要问我的事。”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吗?如果帮你问出来了,不是省了很多麻烦吗?”

她拖着疲惫的声音说:“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你不要插手。”

“好吧。”我怏怏不快。

“一定要小心,戴星野和王芙蓉都要提防。”

“知道了。”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说:“和我说说别的吧。”

“别的?说什么?”

“什么都好,聊聊天。”

我和她很久没有聊天了,生日那通电话已经深深埋进谷底,她那时遇到了什么事,终究也没和我说。

这次她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没太大兴致,我不知该说什么,害怕提高兴的事让她更难过。想了想,我轻声说:“外面在下雪。”

“下雪了啊……”

“你在哪里呢?”

“在办公室。”她站了起来,“外面……很晴朗。”

我想象她关上灯走到窗边,在玻璃上落下一层倒影,连城市灯火都掩盖不住其中的倦怠。

“我戴着你送的项链呢。”她说。“之前有人问我是在哪买的,觉得好看。”

“那你可以让他加我,我还能开辟新赛道,名字我都想好了,AAA方姐正品狼牙项链(不信勿扰)。”

叶丹青笑得直喘气:“财迷!”

她一笑我也忍不住笑,我们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我很想告诉她,和她说话我开心得不得了。当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消息,收到她的礼物,我都和以前一样快乐。

笑着笑着她咳嗽起来,我问:“又感冒了?”

其实距她在船上感冒,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有一点。”

“那还加班。”

“生活所迫。”

“我呸!”

“干嘛。”她软绵绵地对我说。

我撅起嘴巴,用蜡笔小新一样的声音说:“鄙视你。”

她笑得很开心,疲惫躲在了笑声之后。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被路灯照亮的大雪,问她:“叶老师,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你很坚定,也很坚强。”

我切了一声:“我不坚强,我可爱哭了。”

“爱哭又不代表软弱。”

“那代表什么?”

“代表……你上辈子是一片大海。”

“那你上辈子是什么?”

“我是美人鱼流的眼泪。”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问她是不是看了太多玛丽苏小说?其实我想说,你是海里的石头,铁石心肠。

叶丹青夸张地笑起来,坐回去把椅子转得咔咔响。她说,我只看你写的小说。打完电话她高兴地给我打赏,生怕我认不出那个账号是谁。

高兴过后我又开始沮丧,我和叶丹青注定做不成恋人了,那还要做朋友吗?一个遥远的朋友,或许能从屏幕那边得到慰藉,却永远看不见摸不着。

躺在小镇旅馆的床上,听着窗外北风怒号,内心翻涌的却是我和叶丹青在一起时的温暖与快乐。

这一夜我没睡好,雪在深夜越下越紧,不牢靠的窗子随风作响。暖气漏水,前台不会修,不得已我又换了个房间。

早上吃饭,霍展旗和于哥喝豆浆,我喝速溶咖啡,消除被黑夜拉长的疲惫。

雪下了一夜就停了,环卫很早出来打扫,街上的雪已经被扫到路边,一堆一堆像蒙古包。天气晴朗,上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我们又去了桃花小区。

于哥不满意我总留他在楼下,但我是老板,万事只能听我的。他嘟嘟囔囔在楼下抽烟,我和霍展旗上楼站在了王芙蓉家门口。

里面有说话声。看王芙蓉以前发的视频,她自述丈夫已经去世两年,儿女都不在身边,她是独居。

我趴在门上听了听,用口型对霍展旗说:戴星野。霍展旗问我,那还要进去吗?我说进,他在说不定还好办事。

我们敲门时,说话声戛然而止,猫眼从里面暗了。我和霍展旗都躲着,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谁啊?”是王芙蓉紧张的声音。

没人回答。我又敲门,她又问是谁。来回拉扯了几个回合,她终于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霍展旗眼疾手快,迅速用脚撑住,我掰开门,问:“是王芙蓉吗?”

我们来势汹汹,她吓了一跳,逃回屋里大喊:“你们是谁?”

“问他。”我冲客厅里的戴星野努努嘴。

“他们和你一伙的?”王芙蓉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戴星野也吃了一惊,随后慢悠悠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王芙蓉比视频里更胖,雪白的头发倒显得精神,小眼睛眨啊眨,装满困惑和警惕。当年也是和古峰混在一起杀人盗墓的人,现在日薄桑榆,凶狠还在,却不知是不是虚张声势。

一路打听下来,我知道她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这种人只在自己人中气焰嚣张,一旦落单,就成了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

我和霍展旗霸道地四处参观,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非常整洁。阳台上种了琳琅满目的花,是“芙蓉王”打造出的植物园。

电视旁边的柜子上供着一溜用来保平安的出马仙,苹果橘子摆了好几盘。盘子旁边放了一张遗像,相框下角夹着王芙蓉年轻时的黑白照。

王芙蓉年轻时确有些姿色,她摆出上世纪明星的招牌姿势,对着镜头幸福地微笑。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假惺惺地与外婆套近乎,眼看古峰杀人也不置一词,最后还要抢走外婆的孩子。

可从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她想要琪琪格,外婆和琪琪格会不会遭受跟塔娜和乌兰同样的命运?对王芙蓉,是该怨恨还是该感激?

我入神地盯着照片,冷不丁听戴星野在身后说道:“接着刚才的说吧,你认识戴琳,也就是古时月。”

王芙蓉瞟向我们,以为我们是戴星野请来的打手,开始闪烁其词:“啥戴琳,啥古时月,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我转过身对她说,“那你总该知道红霞吧?”

“红霞……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古红霞就是古时月,她后来改名叫戴琳,也就是他的妈妈。”我指了指戴星野。

王芙蓉脖子晃了一下,看着戴星野的眼神很复杂。

“你是红霞的孩子?”

“我是。”戴星野对我抢占先机很不满意,气恼地瞪了我一眼。“你和她有联系吗?”

“没有!”王芙蓉不假思索地否认。

她眼神躲闪,知道自己回答得太快,像在掩饰,便向厨房走去,倒了几杯茶端过来放在我们面前。

戴星野眯着眼看茶水的热气,问:“既然你们没有联系,她为什么让我来找你?”

“她让你来找我?”

“对。”

“为啥……找我?”

“她说有一样东西在你这里,让我来取。”

“啥?”

“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戴星野双手交叉垫下巴底下,不等他找到突破口,我就先说:“那东西跟古大狗有关,是吗?”

也许是太久没听到古大狗这个名字,王芙蓉的手显而易见地抖了抖。

戴星野哼哼笑了一声,笑得人不寒而栗。霍展旗愁眉苦脸地盯着他那双眼睛,突然就知道我为什么说戴星野和他很像了。

“我妈没联系过你,那古峰呢?”戴星野站起来走向王芙蓉,她吓得直往后缩。

“古大狗咋可能联系我?”

“要不要我帮你联系?”戴星野阴森森地抓住她椅子的扶手,“我想他要是知道你藏了东西,该怎么对你呢?”

“不要!不要告诉他!”

“那你说实话,我妈到底有没有联系过你?”戴星野的目光仿佛施法的咒语,简直要把王芙蓉冰冻起来了。

王芙蓉惊恐地点头,说:“有!有!很早之前她来过一次,说在古大狗那待不下去了,想来投奔我。但你知道我都结婚生孩子,孙子都快抱上了,咋可能让她过来。我就给了她一点钱,让她走了。”

“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我帮你想想?”戴星野歪了一下脖子,他的骨头咔嚓一声响。

王芙蓉整个人都被罩在他的阴影下,急切地说:“那年……那年……那年苏联……苏联解体,那是……”

“1991年。”我说。

“对,91年,七月份她来找我。”

“她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古大狗和徐丽红对她咋不好,她受不了想走。我没骗你,我从松台走了之后第一次看见她,是她自己来找我的!”

“她给了你什么东西?”

她咧出一口黄牙,犹豫了一会,还是摇头:“没有!她啥都没给我!”

“你撒谎!”

“我撒啥谎,她真的没给我啥东西,她连钱都没多少,还是我给她的,她能给我啥呀!”

我以为戴星野就要发狂,但他只是古怪地笑了一下,就坐回了沙发上。王芙蓉得空大口地喘气,眼睛都憋红了。头发乱七八糟的,终于显出老态。

戴星野看她平复下来,说:“你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吗?”

王芙蓉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拿不准要说什么。

“她疯了。”戴星野像扔石块似的把这三个字朝她扔去。

“疯了?”

“被逼疯的。”

我和戴星野都在捕捉王芙蓉听到这一消息时的神情。

她起先讶异,进而想到了什么,噎住了一般缩缩脖子,最后才露出惋惜和一点点愧疚,然而它们也都泡在随之而来的恐惧之中,很快无影无踪。

戴星野玩味地看着她,说:“你该知道她为什么被逼疯吧?”

“我咋知道?”王芙蓉不敢看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她给了你一样东西。”

“没有,我都说了没有,你们咋就不信呢!”王芙蓉装得十分柔弱,对老年人来说,卖惨是最好的武器。

戴星野站起来,抻了抻裤腿,慢慢说:“好,你再好好想想,最好认真、仔细地想。”

说完这句近乎威胁的话,他就穿好衣服离开了。我和霍展旗看到王芙蓉的状态,也不打算再问,和戴星野前后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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