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状漂亮的花瓣因为在狭窄的空间挤压得有些久,即便被施加过保鲜剂,依然有些不美满的褶皱。
但它们还是围绕着花蕊盛开了。在巽夜一掌心的温度中,被冷冻的时间重新流淌,绽开的花瓣释放了一生最后也是唯一一次的美——一并被释放的还有麻醉药物,那原本是风户京介加进去的,在回温后开始挥发。
花在风户京介猝不及防之下飞到了他的胸口。他反射性地向旁边闪开。因为一惊之下下意识地深呼吸,骤然吸入了向上发散的麻醉气体。
这是巽夜一精心计算的结果。
他在脑内计算了把花扔出去的轨迹、风户京介可能的动作反应以及气体挥发的范围等等,预演了如何以最小的力量能精准达到目的。毕竟胸花很轻——尽管带有固定的金属别针,并且因为被迫摄入的各种人类奇怪的添加剂,使得它比普通鲜花显然要多一些分量——如何让它正中目标,还需要讲究投掷的角度和力度。
他曾注意到风户京介口袋的鼓起和袋口的痕迹,对装在口袋里的东西就有了推测。那想必是剩余的被加工的花朵。当风户京介因为安室透的突袭摔倒时,从他口袋中掉出的一朵花苞证实了他的猜测。
犯人应激之下没有注意掉到地上的东西,这给了巽夜一机会。他一直留意着犯人的站位、花的位置,在扑过去护住铃木园子的刹那,他也终于有机会把那朵未开放的花苞拢在手心。
巽夜一对风户京介使用的这种麻醉药物真的十分有兴趣。毕竟不谈同样能对他起作用这一点,仅靠在开放空间一定范围的气体挥发就能短时间迷晕人的药物,而且使用剂量显然不大,这么优秀的化合物组成可不常见。
他甚至有闲心去想,该怎么弄一些药物样本带回去给玛格丽特,想必她会喜欢的。
但中招的风户京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他用来对付人质的东西,他当然知道会产生什么效果,尽管他后退了,但还是没能避免深深吸入最要命的第一口气体。
周围的一切开始远离,视野变得模糊、摇晃而浑浊。剩余清醒的意志在叫嚣,但不知是否是错觉,连叫嚣的思维都像电影慢镜头一样逐渐变得缓慢。
他后退再后退,一手不断地开着枪,一手按向口袋里的控制器。“砰砰砰”的枪响对他来说就像背景乐一样飘渺,他看不清枪口的方向,也不知道开枪有没有射中谁,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地的感受都变得虚无,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偏离了原位,后背离窗口越来越近!
混乱之中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只要按下去,只要按下去你们谁也逃不掉!
可是在将要按下去的刹那,他犹豫了。
因为他想到,按下去自己也会死。而这些炸弹,本来只是用来恐吓警方不敢轻举妄动的。
就这么去死的话,多少有点令人不甘心呢……
其实他的犹豫非常短暂,人类思考的速度也许不过在毫秒之间,但就是这一刹那的迟滞,让来自窗外的子弹闪电般穿透了他的脑干!
紧跟着第二颗子弹以毫厘之差,同样射中了他的脑袋,从左侧的眼框穿出!
风户京介停止思考的速度,也不过在毫秒之间。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巽夜一看着风户京介死在面前。他的死相一点也不好看,因为第二颗子弹从他的脑壳里飞出时,除了鲜红的血还带出了部分脑组织。
为此他一直没放开捂住铃木园子眼睛的手。在刚刚躲避犯人盲目开枪的子弹时,他就又把小女孩拉回了怀里。虽然六年后的园子神经粗得像钢筋,但现在这种场景真不适合给正常世界里长大的小孩子看。
不过,这种场景其实在巽夜一的视野里倒也不是这么少儿不宜。毕竟通过“乌加特之眼”看到的世界,并不单纯是光的视觉效应。
他看到的是连系在死者身上的红色熵线逐一转蓝,然后裂成了无数碎片,化成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粒,顺着通往虚空的方向逐渐消散。
那原本是通往未来的方向。
死在三十岁的风户京介,再也没有六年后了。
巽夜一闭了闭眼,视野又恢复了常态。恼人的头疼和怀里小女孩止不住的抽泣,都不能影响他心底漫上的好心情。
“不怕不怕,别哭了。”巽夜一轻拍小女孩,温和地哄着:“坏人死了,不用怕了。”
“巽!”安室透见风户京介倒下,立马跑了过来。他没有急着去确认犯人的情况,毕竟门外的警察反应并不慢,在犯人中枪倒地后马上呼啦啦地冲了进来,这时候他再凑过去未免太扎眼了。“你没事吗?”他关切地问。
方才风户京介中了迷药意识不清醒时胡乱开枪,公安先生真怕他的任务保护对象倒霉地被流弹打中。幸好先前子弹被得志便猖狂的犯人浪费了不少,实际上风户京介没开几枪就射空了弹匣。
“没事。”
“你也太冒险了!”
安室透语气充满了不赞同,心说不亏是黑暗组织的成员,就算是弱鸡的关系户反应到底不同于常人,一有机会便不会束手待毙。不过眼下这种场合,他即便心里还有些疑问也不好多说什么,蹲下身帮着巽夜一给吓得哭花脸的铃木园子解开绳索和假炸弹。
“园子!”
按捺不住的人质家属不顾警察的阻拦也跟着冲了进来。铃木史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面前,一把抱住他的小女儿。
“哇爸爸——”一直努力压抑哭声的小女孩,在接触到父亲那熟悉的充满安全感的怀抱时,陡然放声大哭。
巽夜一一手捂着额头,微微皱了皱眉。
“不怕不怕哦!爸爸在这里!没事了宝贝,没事了!”铃木史郎熟练地抱着小女儿哄着,满脸是心疼和后怕。
另一边,被犯人当破布娃娃一样扔在地上的迹部景吾,也被父亲抱了起来。而仁野环一等到身上的绳子被警察解开就扑到兄长跟前。水无怜奈站直了身松了口气,走到一脸心有余悸的摄像师跟前,一起查看摄像机的损毁状况。
倒是小田切敏也身边围着的警察和死去的犯人身边一样多,还有些人则查看着茶几下和衣帽间内的炸弹状况。
至于小田切警视长,却不在儿子身边,而是在接听一个电话。
“什么?你说我们的狙击手没来得及开枪?”
巽夜一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不过随即警视长的声音就被另一位警官的声音盖住了。
“各位尽快离开这里!救护车已经停在楼下,把受伤的人员先送下去!”友成警部满头大汗地喊着,“奈良泽警官,尽快把人疏散出去!炸弹还没拆除,这里很危险!”
巽夜一和安室透互相拆掉了对方身上的假炸弹,随即在跑过来的两名警官的指引下朝外走去。
到门口时,几名穿着新型防护服的警察匆匆走进来。
巽夜一和安室透侧身让开位置。有一瞬间,他察觉到身旁的波本似乎有些愣神。与此同时,打头的那名警官脚步有片刻不易察觉的停滞——但巽夜一还是注意到了。隔着防护服,对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过能看清一头卷曲的黑发。
锚点记忆库内的某段信息被触发,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无声浮现——
降谷零的警校同期:松田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