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虽然是工作日,但很多公司都已经提前放假了。
街道上人流如织,寒冷的气候并不能降低人们洋溢的喜悦。路过商场和店铺的橱窗,也能看到内里宾客盈门的热闹劲。此刻还是白天,许多年轻人已经盛装打扮出门,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逛着闹着,准备晚上去参加跨年活动,观看庆贺新年的烟火表演。
这种时候公众更愿意谈论和关注的,自然也是新年相关的话题。而像某处发生事故这类十分寻常但不会得到好心情的消息,通常被淹没在媒体海量的迎新报道中。
因此坐在一家咖啡厅靠窗座位的男子把报纸翻了个遍,才在不起眼的排版位置找到了巴掌大的一则新闻。
报道中说一辆押送嫌疑人的警车,被高空作业时落下的铁板砸中。这起意外造成两名警察受伤,而被押送的嫌疑人当场死亡。
这种小事,就算真有人耐心读完了,除了为受伤的警察表示遗憾,大概也会在心里偷偷拍手叫好,觉得替纳税人减轻负担吧?更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去留意报道最后提到的,该名嫌疑人事涉一起跨境走私案。
“第四个。”阅读报纸的男人无声地动了动唇,橱窗玻璃的反光映出他模糊的镜像。
男人脸长、肩宽,四肢也格外修长,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头很高,对长相反倒没什么记忆。不过要是在他身上再披一件白大褂,赫然就是在组织的B47基地内,听从朗姆命令为皮斯克注射药物的高个子男人——酒名代号Ronrico,郎立歌。
郎立歌,一种口感清甜的朗姆酒,恰到好处的甜味非常适合用来做鸡尾酒的基酒,加一点柠檬汁或果汁调配就能直接饮用。使用这个代号的高个男子,自然是朗姆的心腹,但和库拉索不同的是,他十分低调,而且行踪隐蔽,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在读到自己想要看的消息后,郎立歌将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桌上。然后他抬头看向玻璃窗外,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对面东京都警视厅办公大楼侧门的一个出入口。
在大部分人都放假的时候,有些职业可能更加忙碌。至少一线警员在新年节日也还是免不了要轮班工作。
过了一会儿,郎立歌视野中的那处出入口,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影。他拿出一个小型望远镜望去,其中一个西装笔挺的人影正转身,向站在入口内侧的警官说着什么。而另一个人望着天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是个仿佛听不懂日语的外国男人。
郎立歌等了一会儿,目送着穿西装的男人说完话,引着外国男人上了一辆汽车,很快驶离了警视厅。他放下望远镜,耐心地又等了几分钟,直到手机上收到一条消息,这才编辑一份电子邮件发送出去。
另一边,被提示有未读邮件的朗姆,打开了手机。
【Lambs因为证据不足已被释放,在律师陪同下前往机场,今晚离境。——Ronrico】
【近日组织内部有人在打听Lambs的消息。——Curacao】
朗姆眉头拧起。
郎立歌已经调查到拉姆斯被捕,源于一起诈骗案的嫌疑人供出了芥川码头有走私船,在警方清查码头时拉姆斯正巧自投罗网。但朗姆心中总有一丝怀疑的念头难以磨灭:真的只是巧合吗?CIA搞出了那么大动静只为抓一个爱尔兰,跟拉姆斯没关系吗?
爱尔兰的价值对朗姆而言在于他作为皮斯克的养子,可能知道皮斯克的秘密,包括通讯录,还有皮斯克私下网罗的人脉——并且,这种价值在皮斯克脑死亡后大幅度提升。当然爱尔兰本身作为B级干部,在欧洲尤其是英伦三岛的势力,也值得他多花点心思。
可是对于CIA 呢?朗姆很难相信CIA动用这么多特工,连日本公安都出动了,会没有其他目的,所以他仍然对拉姆斯这次遭遇的所谓“意外”持保留态度。
但现在,CIA的人都要滚蛋了,那么追查拉姆斯身份的人又是谁?
朗姆思索着,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针。
……
水无怜奈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针。
此时夜幕已徐徐拉开。车窗外,跑道上照明灯高强度的灯光透过玻璃打在了她的侧脸,给她的面容平添了两分柔和。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她轻声感慨了一句。
“我们大概要在飞机上迎接新年了。”她的上级情报官海伦·拉尔森就坐在她身侧,语气轻松地道,“不过按照时差,等飞机进入美国领空,还有机会再迎一次。”
任务中止后,他们CIA驻东京都的全体情报人员,除了留下了若干应付日本警方的联络官,其余都接到了代理局长召回令,被要求限期回国述职。
得到命令的海伦可以说偷偷松了口气。这该死的卧底任务,在她看来充满了决策者不管执行者死活的不可理喻,只不过身为下属他们不可能违抗命令。现在好了,她终于不用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去送死了。
年轻的后辈水无怜奈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虽然对突然中断的任务有着不甘和挫败,仿佛他们是逃跑的失败者,匆忙得她甚至来不及确认爽约的森村克幸的情况——但是不管怎么说,至少、至少父亲安全了!
水无怜奈看向躺在面前担架车上戴着氧气面罩的伊森·本堂,看着他因为药物作用安静沉睡的削瘦面庞,心里浮上丝丝庆幸的喜悦。监测仪器上规律发出的滴滴声,在她耳畔宛如天籁般动听。
此刻她们是在一辆救护车上,正通过特殊通道直接驶入停机坪。
那天晚上,父亲经过抢救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由于他伤得最重,一直等到他伤势稳定后,水无怜奈才护送父亲一同搭乘CIA的最后一班包机回国。
为此她尤为感谢海伦,不仅陪伴她留到最后,还替她整理报告和行李,销毁各种有泄密风险的物品,解决了原本该她自己处理的琐事,好让她有时间专心照顾父亲。当然还有父亲的联络人派尔先生,父亲重伤后都是他在忙前忙后,并为父亲找来了东京都最好的医生进行治疗。
救护车停下,车门打开。水无怜奈跳下车,和随车的医护一起,动作小心地将父亲放到担架上,再抬下车。
跟在救护车后的两辆汽车也先后停下。巴尼·派尔一边指挥同事把一个个密封的箱子抬上飞机,一边向救护车走来。他亲自上手,抬着担架的一头,一步步将他的好搭档伊森·本堂送上飞机。
水无怜奈站在舷梯上,钻入机舱前,她忍不住回过头。
走在前面的海伦转头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