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国庆假期对于学生兼职，即是天堂也是地狱，连续七天高强度的排班，终于让我意识到起即使精神上可以应对，身体还是无法突然适应十几个小时的体力工作。

潮湿闷热的天气，即便在晚上22:30点后也没得到缓解，下班的我正走在回家路上。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望着来电显示的姓名，不由皱眉。

原以为再不会开展与她的对话。犹豫片刻后接通来电。

“冬当时~是我选择了你。”

比起莫名其妙的开场白，夏如果明显属于醉酒状态的声音，顷刻间将我疲惫的神经强行唤醒。

“你跟谁在一起呢？”

本能先于思考做出回复。

她喝多了，假如是在家的话，父母一定不会放任不管，所以推论可得出，她在外面。眼下的重点是和谁在一起，放任她这样喝酒，对方绝不会是好人。

“……我选择了你，不是阿秋也不是春晓，是你啊。”

我真心厌恶这家伙喝酒呢，每次总能惹麻烦。关于夏如果已知的信息中，她的好友并不多，春晓是她的男朋友，阿秋则是她最常提及的朋友。不是春晓，也不是阿秋，岂不是说很大可能，她一个人在街上喝醉了。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醉倒在街上，被居心不良的人捡走的话……

【我不在乎】

这四个字即使是街上偶遇的陌生人，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何况是她！

“你在哪呢？”

声音的颤抖，暴露了紧张的心情。

“我……我在咱俩秘密的地方。”

如此暧昧的说法是否合适暂且不提，属于咱俩秘密的地点，仔细想想有点多啊。

“能具体给点提示吗……喂，你在听吗？”

电话没有挂断，只是再无人声回应，能听到阵阵蝉鸣，偶尔车辆驶过的声音。

奔跑在鲜有人迹的街道，拼命找寻她的身影。不停呼唤，尝试叫醒醉倒的夏如果。

从商场到她家的路上，没有见到她的踪迹。

往回走，朝着学校的方向，潞桥上没有。

沿河岸一路找寻，也没有踪迹。

你到底在哪。

不知道是因为找不到她而感到头痛，还是因为长时间奔跑肺部传来的疼痛，总之痛疼感伴随愈发焦躁的情绪，在时间的推移下蔓延加剧。

为什么要让我为这种笨蛋着急，真不公平。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来电显示却写着，家。

“当时，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外婆关切的声音传来。

再次确认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调整好呼吸，不能气喘吁吁，免得她担心。

“电影院临时加了夜场，放映结束要凌晨5:00，今天回不去了。”

“那你晚上怎么睡觉？”

“跟之前一样，在隔壁空着的放映厅，进去睡一会儿。”

“唉，你也别太勉强自己。”

“放心，我知道的。明天早上就会回去取书包。”

挂断电话。又让从小养育我的人担忧，心痛起来。

夏如果，我真是欠你的。

顺着路跑到学校门口，看门的保安大爷已经关灯休息，假期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学生进去，仔细想想在学校里不会听到车辆往来的声音。

我们之间有所关联的地方已经跑遍了。

大口喘着粗气，仔细回想关于夏如果的记忆是否有所遗漏。

再次尝试拨打夏如果的手机。这次意外的接通了。

“你现在在哪！”

我的吼声惊动了传达室的大爷，熄灭的灯再次点亮。我赶紧跑远，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隐隐啜泣声，紧接着被粗重的喘息声取代。

“……冬当时！混蛋，王八蛋，都是你的错，我最讨厌你了！”

搞了半天刚刚在酝酿情绪，要不是看在你喝醉了，还哭了的份上才懒得理你。

“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对，不应该吼你，更不应说不在乎你。”生怕她在气头上挂断电话，我急忙道歉，怯生生询问“……那么你现在在哪？”

电话另一端没了回声，过了好一会，呕吐的声音清晰传到耳中。而后手机摔落在地上的碰撞声，通话戛然而止。再次回拨，听筒中传来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心提到嗓子眼。腿迈动再次奔跑，不是有了方向，而是停下会被不安吞没。

街道上的店铺逐渐关门，熄灭的灯光让城市陷入黑夜。从未体验过的恐惧，在心中滋生，肆意生长。我不敢停下来，仿佛停下来就会失去她。

月朗星稀下，那早已熄灭的地标性景观，此时格外醒目。

摩天轮，市中心游乐场。

难道说她口中的秘密，是12年前的那一个？

~

游乐场停运时间为21:30分，周边的店铺此时早已关门歇业。

我沿着南门向东一直找，身旁的景物在奔跑下快速甩在身后，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

老实讲，我很害怕。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还没找到她，我会绝望的。

从10分钟前，脑海中不受控的假设夏如果遇到坏人的情形。

我会在愧疚中度过漫长的一生。不对，这个设想中我的人生并不会很长。假设夏如果遇到坏人而受到伤害 ，我一定会杀掉对方，之后被抓紧监狱，判处死刑。

所以赶紧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不要让我成为杀人犯。

上天似乎听到我的祈愿，难得给出积极的回应。

找到这位宿命中的冤家时，她正趴在长椅上，用手肘侧着支撑身体，呕吐的黏液从口中滴落在长椅扶手处。3罐罐装啤酒散落在脚边，手机安静的落在地上。

因为生气而想要大骂夏如果，因为喜悦而想要抱住夏如果，复杂的心情反复更替。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还好她平安无事。缓缓靠近她。

“这点酒就醉了，不会喝就不要硬喝。”

哕。

这个时候了，不用贴心的用呕吐展示，你酒量不佳的事实。

不清楚她遭遇了什么，非要借酒浇愁。

春晓值得吗？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喜欢着你，真是个笨蛋。

我蹲在地上视线与夏如果保持平行，她在醉酒后以奇妙的姿势保持身体平衡。颇有荒木老师漫画中JOJO立的味道。若在平日，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我肯定会面红耳赤，现在喝成这副德行，再精致的五官狰狞在一起，也谈不上好看。

令人感到棘手的问题是该如何把夏如果送回家。

打车，夏如果呕吐的情况，没有司机愿意载我们回去。

联系她父母，我又没有对方联系方式。尝试拿起夏如果的手机解锁，已经没电了。所以才打不通，这下就解释清楚了。

“夏同学，夏同学，能站起来吗？”

试着叫醒她。重复几次夏如果全然不为所动。

我只好开始尝试摇醒她。轻轻的触碰，夏如果用于支持身体的手肘移位，身体随之失衡。幸好我眼疾手快，接住了夏如果自由下落的脸，否则会直接砸在铁质扶手上。

第一次摸到夏如果的脸。夹杂着眼泪、口水、呕吐物，黏糊糊的，有点恶心，准确的说非常恶心。这和曾经梦到的美好场景完全相反，卖家秀和实际产品完全不符，我要申请退款，不单要退款，还要索要精神损失费。

“喂，不要蹭来蹭去的，我的手不是手帕。”

夏如果晃动脑袋，顺势把脸上的污渍蹭到我手上。好吧，好吧，反正已经这样了，我用手抹干净夏如果的脸庞。起码看起来比刚刚好看了。

“麻烦你醒醒啦，我真的有在反省，请你原谅我。”

在我不算真挚的道歉后，夏如果勉强可以不用搀扶坐在椅子上，半睁开眼睛。

“春晓。”

这是把我当成她男朋友了？

“……我身边都是坏家伙，哕……尤其是冬当时。”

提我做什么，尽给我找麻烦。而且刚刚呕吐的节奏，简直就是想到我才忍不住吐出来一样，太过分了。

“他欺负我。”

喂喂喂，不要乱说，这时候如果真的是春晓站在这里，绝对会误会了。恨不得立刻找到我，狠狠揍上一番，最终谁来为莫须有的罪责负责啊。

在一顿胡言乱语后，夏如果倒头就要睡觉。无奈之下我认清现实，已经不能指望她清醒过来。当下只有把她背回家。

“咱们可说好，你一定吐干净，等下不要吐到我身上听到没有。”

没反应，只能当她答应了。

我扶着夏如果起身，不断拍打背部，试图让她把胃中残留物，一干二净的吐出。

想不到之前吐槽一百多斤的负重，实实在在背在身上。

“哪里是你选择了我，分明就是你在报复我。”

【你会遭报应的】

夏如果好像曾经理直气壮的诅咒过我。

报应？嗯，你就是我的报应。

此刻的气愤统统化作无奈。

空无一人的马路视野极其开阔，看向夏如果家的方向，估算后得出背着她走回去，走走停停起码40分钟。

刚刚走了两步，夏如果食言了，呕吐出的不明液体，从右肩膀流下。

这，也在意料之内。

“已经是你第二次吐到我身上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背上的夏如果并不会回答。

这样也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我做了什么她也不会记得。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心里话。

那么首先。

“看着你哭，其实我也很难过。后来听老师说了，那天吵架变成打架的事，我不免后怕，可转念想想，我在场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但那样做似乎更不妙呢。”

穿过了两条街道，想到了便接着说。

“春晓也许骗了你，这种男女交往时说出的无法辨别真伪的言论，听听就算了。不要太较真。况且春晓出轨后抛弃你，这种事你都能容忍，什么棒棒糖口味、初恋与否，其实没那么重要。人在千辛万苦做一件事，不会允许有人诋毁。你的怀疑到头来会在自我劝解下得到缓解。这种时候啊，局外人的我，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免得你日后憎恨我，只能干脆不发声。”

通向南区这个老城区，街道夜深后如同人一般陷入沉睡，路边并没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放在以往我会夸夸其谈称赞安静祥和，今天我只觉得不便，见不到给手机充电的地方。途经空无一人的步行街。原来只有路灯照明，这条街会显得又黑又长，仿佛看不到尽头。没人知道，我其实很怕黑，尤其这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夏如果真的听不到吧？以她的性格即便装睡听到前面两段，也就暴露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又喊了两次她的名字，没有反应。才继续说。

“醉成这副尊容，念出第一个名字还是春晓。你究竟有多喜欢他啊，明明出现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呢。……通常我不会对陌生人产生额外的情绪，春晓真是令我羡慕，又令我厌恶。”

话说回来我的名字被第二个提到呢，也不赖。

走到河边，零星吹过的夜风，大大缓解了闷热的气温。

“冬当时。”

背上的夏如果轻声低喃。

吹风之后醒了吗？

“你醒了就下来自己走路。知不知道自己多沉，背着你很累的。”

她没回应，只是双臂更紧的环抱。

“装睡是不是，”撇过头，脸颊无意间与夏如果的脸颊相碰，身体瞬间僵在原地“……你这家伙。”

我的心脏再次激烈的跳动。

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她有节奏的呼吸。

唉，真拿她没办法。

“背着你，很安心。”

蝉鸣响彻，夜并不寂寞。

不停地自说自话，让路途走下来并不漫长。

反应过来已经穿过了璐桥，再走20分钟就结束了。终于……

当见到希望的一刻，腰部的酸痛感忽然传进脑神经，脚下步伐移动频率明显下降，手臂也痛到无法继续托住夏如果的双腿。

“再坚持一下，就到家了。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家。”

这份承诺更似给自己打气。

“听到了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我喜欢你。”

啊？！

恍惚之间，夏如果似有若无的一句话，令身躯不由一颤。

尽管知道她仅仅是，又错把我认成了春晓，还是一瞬间心神荡漾。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原来人生中折磨着我的苦难，竟然如此微不足道。

哪怕只是误会。

“我也喜欢你啊。”

城市归于寂静，夜风吹散暑意，月光照耀下前路。

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