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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八宗会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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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弟子房附近时,扑面的血气瞬间吸引了二人注意。

倒地不醒的不止裴茂德,还有五六名无名小弟子。他们身下皆是一大片血迹,除了腥气,还掺杂着一种奇怪的气味,让人联想到了秋末时满地被人踩碎的果子。

狼狈的场面将人群分成了两派。

一派立在左侧,以杜纯为首,正羁押着早已陷入狂乱的谈颢。

他的发冠已经散乱,头发上粘着不知是血还是汗。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不知与其余弟子起过什么争执,竟将他们的常服蹭上了血手印。他似乎没看见赶来的人,只朝杜纯和怀山派弟子怒喊:“他是魔,他也是魔!整个中原都是魔物,你们为什么不睁眼,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而另一端,裴茂德早已仰面倒地,胸膛上毫无起伏,只见血色染湿了前襟,从那滩血迹到他倒地的位置,净是那种诡异的气味。

在沈聆之抵达的同一时刻,沈明澜亦匆匆赶来。

他见裴茂德已不省人事,情急之下正要搭救,沈聆之忽然唤了一声:“大哥。”

这是那夜的变动之后,沈聆之与他说得第一句话。沈明澜顿在了裴茂德身前,见他看向杜纯手中的物件,无喜无悲道:“你真要舍弃药谷的名声,去帮扶一只魔物吗?”

隔着白色的手绢,杜纯正捧着一枚染血的魔丹,面色平静地看着众人,“沈公子还不知道吧?这魔丹,是谈颢从裴六公子身上剜下来的。”

寻常人就算沾染了魔气,没有三年五载,也不会形成魔丹。

可见,裴茂德与魔物勾结,不是一日两日。

沈明澜略知裴家的情况,但在证据面前,只能惊愕犹豫着退后几步。

而明白原委的怀山派弟子,都不敢去碰裴茂德,恼怒地辩驳道:“六、六公子正是看出了谈、谈颢是魔物,这才......”

他们都没有裴茂德颠倒是非的口才,只能强行辩解道:“就算如此,谈颢身上的魔气也是真的,天音宗难道要无所作为吗?”

原来,裴茂德虽然不知道谈颢的身份,但早想着铲除谈颢。

明的暗的,阳的阴的,只要能让少侠榜少个对手,裴茂德都不惜去做。

裴茂德得知谈颢性情暴虐,收买了与谈颢不和的人。今夜,裴茂德故意引开谈颢,又遣那人在他屋中放置了沾染魔气的物件,等谈颢回屋后,故意举报给天音宗搜查。如此,便有了“谈颢是魔物”的罪证。

这种手段并非无解。但当谈颢察觉到鬼铃气息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本就是魔。

隐忍埋伏了这么久,就因为魔君的策略有变,便要成为弃子。

背叛,功败垂成,难逃一死......当这些压力聚拢而来时,谈颢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的周遭腾起魔气,手扶着剑,直勾勾看向裴茂德的心口。在那里,他看见了与魔物如出一辙的魔丹。

若真让怀山派继位,裴茂德大概会成为魔君的宠儿吧。

可是,明明他才是一直埋伏在天音宗的人。

谈颢看见裴茂德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听见怀山派弟子的惊叫:“他果然是魔物!快快,快告诉大家——”

在他们回过神前,谈颢忽然拔出长剑,捅向了裴茂德心口。

谈颢的速度与功力非裴茂德等人能够抵挡。

一片惊叫中,裴茂德踉跄到底,求饶的话还来不及出口,谈颢便将剑往深处一剜,剜出了早已凝结在裴茂德胸中的魔丹。

他举着那枚魔丹,逼问着一旁的怀山派弟子,“你们可看见了?可看见了!他也是魔,你们也是魔,你们都和我有什么区别?”

见弟子连连退去,就要逃走,谈颢攥着魔丹,双目赤红地紧盯着众人。

他忽然明白了。

他是魔。谁做盟主,原本与他无关。

魔君的改变,同族的背叛,一步步把他逼迫到了不得不帮扶天音宗的地步......也许正是如此,魔君才不在乎鬼铃对他做什么。不愿服从魔君的安排,他就会被视为弃子!

魔君至高无上,他理解。一切以魔族利益为先,他也理解。可凭什么,要让他做这个牺牲品?

身份暴露,谈颢知自己已无活路。

眨眼间,他便斩了准备通风报信的怀山派弟子。随着越来越痛快的剑法和接二连三的屠戮,他仿佛走出羁押已久的地窖,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觉出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本就是魔。

只怪天底下的魔物......一面诱使人沉溺于心魔,一面又学着人的模样,要文明,要规矩,仿佛这样就能改换身份似的!......是啊,他真应该怨恨人类。正是人界设定了三六九等,设定了权势与争夺;正是这分隔让一部分人困顿于饥饿,另一部分却因饱食滋生出更多的欲望,才给了魔族可乘之机,让魔族也受到人族的影响,如同驯服猛兽一般,框定住他们原本的野蛮与自由。

他是魔,要堂堂正正地成为魔,而非压着自己的天性,憋屈地只能挥砍着木桩泄愤!

若非杜纯匆匆赶来,这群怀山派弟子,怕被杀得一个不剩。

她没让太多人知晓此事。当沈聆之抵达后不久,一道平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杜长老,到此为止吧。”

说话之人正是裴景千。

怀山派弟子还欲说什么,被裴景千抬手制止。

他无喜无悲道:“真没想到六弟会与魔物勾结......他死后,怀山派也算是给八大宗门一个交代。不知杜长老打算如何处置谈颢?”

谈颢高高扬着下巴,“我?——我要让你们露出真面目,我要等天音宗——”

在谈颢说完这句话前,杜纯早拔出了一旁弟子的长剑,斩下了谈颢的首级。

“天音宗不留魔物,任何人都不例外。”杜纯慢悠悠地将剑送回鞘中,留小弟子目瞪口呆,“两方魔物都已斩杀,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杨悠雁目送着裴景千等人离开,任凭晚风吹在身后,竟也没觉出寒意。

她看见杜纯是如何快速果断斩杀谈颢的。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只需要判断形势,没必要留情。假以时日,杜纯这柄剑也许会指向她,平淡地说出“天音宗不留妖族”。

杨悠雁忽然笑了一声。

先前她做的一切,依托于感情,或依托所谓的“价值”来求生,都太可笑了。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一定要看得更清楚,看到她曾经畏惧的杜长老,其实也异常简单:杜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天音宗的利益。但又是谁需要杜纯来做这些呢?——也许从某个角度看,她与杜纯的位置,并无区别。

此事牵连到了天音宗和怀山最隐蔽的秘密。怀山派纵容裴茂德之死,天音宗处决谈颢,便是默认彼此各退一步,不再追究。

然而谈颢那一剑之后,裴茂德并未完全咽气。

他的指尖和眼皮还在颤动,一抖一抖的,看得沈明澜十分不忍。裴景千离去之后,他仍徘徊在原地,像是在纠结救与不救。

沈聆之泠声道:“大哥是否觉得,魔与人都是性命,不该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未等沈明澜回答,他便敛起神色,“可大哥想过,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辜枉死之人吗?你同情裴六公子,可天音宗的尹云晖呢?他出事时,药谷之人就在旁边,却无一相救,又有谁还他一个公道!——难道因为大多数人染了魔气,这大多数人就是对的?”

“你也看到裴二公子是怎么做的。”沈聆之眼中满是怅惘,“魔物在人界从不是正统。你以为承认了他们,就能保全其余人性命了吗?”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杨悠雁看着身首分离的谈颢,胸口的气落了又起,最终走到杜纯身前,一拜后摸出那免死符牌,“承蒙长老厚恩。这枚符牌,我不需要了。”

今夜是为尹云晖守灵的最后一日,她竟然没有去扬刀门,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杜纯将符牌推了回去,“明日论辩时,可能会牵扯刀宗旧事,等万事落定后再说吧。”

她以为杨悠雁认为天音宗无法继承盟主之位。

可少女笑了一下,眉目间满是嘲讽,“万事落定后,我就能活了吗?”

她将免死符牌塞入了杜纯手中,后撤一步,终于因看透了自己的结局,生出无所畏惧的孤傲,“我早晚会有一死,若真死了,符牌也救不了我;如果我能活下来,要符牌也没用。这免死符牌,我不在乎了。”

杜纯幽幽一叹,“那云晖呢?你有没有想过,要为了他好好活下去?还是说——你觉得他离开后,自己也没有必要独活?”

渐渐地,杨悠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又似乎从那朦胧的泪光之中,看到了更多。

她决定好走向最终的死亡,但不是因为尹云晖。

和他有关的一切,与他一起预设的未来,早在听闻他的死讯时轰然坍塌,留她一个人站在幻想的废墟之中,明白自己与尹云晖,是两个命运不同,却凑巧走到一起的陌路人。

没有人会为她而活,没有人会为她而死。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人。

应该觉得孤独吗?

应该埋怨,这天地间无人在意自己吗?

......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活着的。”杨悠雁看着天空,喃喃着,“即便我飞不出笼罩我的天空,我也要奋力去飞,哪怕锁链会让我的翅膀折断,让我从天空坠落,我都绝不后悔。”

她始终是一个人。所以,她可以自由。

允许所爱之人的离去,允许不可控的事情发生,这些,并不会干扰她的任何选择。

哪怕她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的赌注押到最后一刻。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日子里,同另一个自己搏斗,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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