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书看到岩恩用“放鬼”（鬼的怨气）能力对付普通人，暗道不好。

岩恩是傣族的摩牙，翻译过来就是巫师的意思。虽然已经被除族，可能力并没有剥夺，尤其是这些年他杀了不少人，炼制“放鬼”，手段狠辣。

黑碗中凝聚的“放鬼”，若是沾上一点，普通人当场死亡，魂魄被怨气吞噬。

岩恩完美地利用了张玉书不会对普通人见死不救的弱点，让他分心，找机会反杀。

果不其然，张玉书慌了，百忙之中抽出一张符纸，飞向沈星星两人，试图打散怨气，不想中途被一只皮肤上布满鬼脸的手劫住。

符纸接触鬼气自燃。

张玉书脸色大变，刚想再次出手。

“小子，太晚了。”

岩恩桀桀怪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思神炼液，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①”

一段艰涩的文字从沈星星嘴里冒出。

原本在他手中，有形却无神的纸人，由血液勾勒出的五官，随着咒语输出，变得扭曲，邪气四溢。

扑向沈星星的黑雾一滞，慢慢变得稀薄，直至全部消失。

鬼脸混合黑雾一一涌进纸人之中。

“痛啊——”

一个个被黑雾笼罩的纸人飘浮空中，露出一双血红眼睛，缓缓扭过头，怨毒地看向岩恩。

红色的绸带，喜庆的唢呐声。前院满屋喝彩，后院陈列无数棺材。刷着黑色尸油的铜钉一点点地钉入血肉中，骨髓顺着血水流入泥土中，日日遭受虫蚁啃食，化为根根白骨。

长埋土中，终日看不到黑暗。

他们想爬出去，可是不能。

他们的身体只能在黑暗中慢慢烂掉，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痛啊！

被虫蚁吃光的空洞眼眶，跳跃着幽兰色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灵魂。

一只只白骨爪从血泥中伸出，紧紧抓住沈星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好痛啊……咚咚咚——”

一道道悲戚的声音，汇聚成周边刻满古兽铜鼓，冲击着沈星星的耳膜。

那是——

一个个枉死者生前的怨气，他们在哭泣，在宣泄着心中的怨恨。

他们想拉沈星星一起沉沦。

——凭什么，你可以活！

怨毒的声音跟随鼓声一起尖啸着。

招枉死人的魂，附着纸人身上是要付出代价，稍有不慎，反噬而死。

沈星星的脸色越来越白，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嘴里原本通常无比的咒语，最后只能一个个字往外蹦。

耳边鼓声不停，势必震碎他的内脏，让他的血水一起融入血泥中才罢休。

沈星星如今每一步都在赌。

成功了，超度枉死者，得到一笔丰厚的功德。

失败了……

“契！”

沈星星睁开双眼，右眼太极太阴契约图闪烁异样光辉。一只只纸人在黑雾中重新凝聚四肢与头颅，黑影像是踩着高跷一般，足足有两三米高，直立在他的身后。远远望去，如同一群沉默却诡异的死士。

直播间评论疯狂滚动。

【啊啊啊，这是我没付费，可以看的场面吗？喜宴白事，禁忌碰撞，诡异阴森，中式恐怖氛围拉满了！】

【那群黑影把主播衬得像极了电影里面的大佬，太帅了。（疯狂尖叫jpg）】

【那些说是特效的人在哪儿，出来啊，有本事继续喷啊，主播反手丢个小纸人，吓死你们。】

【呜呜呜，别骂了。已老实，求放过。】

【笑死，明明是岩恩攻击主播的东西，竟然反手被主播用来对付他自个。那老太整个人都亚麻呆住了。】

【岩恩：你个老六！】

一时间，分享直播间的网友越来越多。

#惊，世上真有鬼！#

#主播与邪巫师斗法，哪家强？#

#主播老六行为#

网友们顺着网线，纷纷涌入直播间。

“这是……”

张玉书的表情从意外再到惊愕。

岩恩的脸更像吃了翔似的，难看至极。

要知道，炼制“放鬼”极其困难，她努力了几十年也才集齐了一小碗，终日打雁，结果被雁啄了眼。

岩恩气抖冷：“你们……”

沈星星淡漠道：“不能伤害无辜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遵令！”

瘦高鬼影眼眶火焰跳动，纷纷飞向岩恩。

“偿命，偿命！”

岩恩脸色一变，当即抱着黑碗，念念有词。

原本与张玉书缠斗的新娘，似乎听到了召唤，挡在岩恩面前和黑影们打了起来。

别看新娘只身一人，可跟一群黑影打，丝毫不输阵，反而更胜一筹。

黑影靠着怨恨撑着，个个抱着魂灭的决心，拖住了新娘，还有部分黑影朝岩恩的方向攻去。

岩恩冷笑一声，“找死。”

又从黑碗中抓了一把怨气。

刺啦！

纸人被怨气搅碎，黑影惨叫着散去。

岩恩这会儿不再盯着张玉书，而是阴狠地看向沈星星，显然已经把他纳入必死的黑名单内。

接连抓了好几把怨气掷向沈星星。

结果被一把铜钱剑挡下。

怨气如汁水一般，滋啦几声喜消失。

同时，红线串起来的剑变得乌黑，哗啦啦掉落在地，一把上好的铜钱剑就这么没了。

张玉书脸上难得露出心痛的神色。

此时，纸人也在减少。

岩恩冷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还想跟我斗，做梦！”

接连好几把怨气被他从黑碗中抓出，抛向空中。

张玉书刚准备拿出符纸应对，可惜这次的怨气比刚才更凶，符纸刚拿出来自燃。

危急关头，一人站在他身前。

“契！”

一张张纸人从沈星星的布袋中飞出。

岩恩见状，当即脸色大变，想要收回扔出去的怨气。

可惜，晚了。

他们被岩恩紧固，永不见天日，日日遭受被铜钉刺入身体之痛。如今见到了曙光，怎么可能不紧紧抓住。

一张张鬼脸从怨气中剥离，迫不及待地钻入纸人之中。

血液……啊不，是自由的味道，让新娘体内的怨气都隐隐有反主的想法。

沈星星只感觉全身能量被抽干了，即将告罄。

忽然，右眼一热，一股能源涌入全身，仿佛枯竭干裂的大地得到了雨水的滋养，重新有了力量。

紧紧咬住舌尖，手指挤出的鲜血滴落纯白的纸张上。

一股美味荡开，像是水滴落到滚油中，激起千层浪。

新娘的盖头也在这时无风自动，掀开盖头刹那，黑洞洞的眼眶，流出血泪。

岩恩大惊失色，吓得爆出家乡方言。

新娘不为所动，慢慢朝沈星星的方向移动，头上的银饰发出叮铃的清脆响声。

“不不不，你们回来，我才是你们的主人！”岩恩慌了。

纸人与黑气相互缠绕，再次形成一只只瘦高黑影，最后一张纸人飘飘悠悠地落在新娘的头上，黑洞的眼眶燃起了血色火焰。

“姐姐，你害我好惨。”

叮铃……

榫卯结构的古寨，乌发黑眸，银饰轻晃，红裙摇曳的少女岩玉成为族内有名的白巫，天资卓越，有望继承高洁的圣女一职，成为人人仰望的存在。

岩恩作为岩玉的姐姐，无法与皓月争光，心生嫉妒。

在岩玉下山为村民治病驱除疫鬼时，死在了岩恩的手里。

死后不得安生，用特殊手段将灵魂禁锢在尸体内，屠杀无辜百姓。

如今岩玉不想再成为姐姐手中的傀儡，借着沈星星的契约，挣脱束缚，醒来。

听着熟悉的声音，岩恩仿佛回到那段被妹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记忆中，不由变得自卑起来，怯懦地喊了一声：“玉。”

嫁衣新娘轻轻点头，眸中火焰跳动更快。

“姐姐，你该死了。”

岩恩急切地往黑碗中抓去，却没有抓空，低头一看，碗中见底，没有怨气再给她抓。

丢开黑碗，咬下自己的手指，满口鲜血地念咒……

“噗嗤！”

岩恩呆愣片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

自己跳动的心脏被一只手抓住。

“你……”

岩玉语气带着一丝遗憾：“姐姐，原来你的心脏不是黑的？”

失去心脏，岩恩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破口大骂。到死，她嘴里冒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恶毒。

黑影们闻到血腥味，立马围了上去，就连一直藏在沈星星布袋中的路远也一样。

黑影层层包围，看不见岩恩，只听见她的惨叫声，以及地上慢慢溢出的血水，眨眼功夫又被黑影舔舐干净。

岩恩的尸体连带灵魂被黑影吞噬干干净净，连块骨头渣滓也没剩。

【太血腥了，我有点想吐。】

【虽然岩恩害了无数人的确可恨，但是主播的行为是不是也太凶残了点？】

【楼上没事吧？圣母泛滥，这边建议你买一张票去川省，那里有座大佛，你让它起来，给你坐？】

【出现了，传说的圣母汪出现了，眼睛没用捐了吧，正好给人民做点贡献。】

网友又一次吵起来，直播间也在此刻中断。

【由于该直播涉及血腥暴力，违规平台规定，正在整改中，以为您给推荐相关的其他直播。】

【我去，直播间被抬了？不要啊，这可是我今晚的精神食粮，抖乐平台眼睛瞎了吗？】

【还好，我有录播。】

【楼上姐妹，连接发我，求你。】

【各位，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我的录播竟然无法录下新娘和那些鬼脸，怎么回事？】

即使直播间封了，网友依旧在评论区活跃，只是慕名而来的新人没办法进去。

网友惊奇地发现即使自己录屏了，那些非自然的生物无法录下来，只看见纸人在天上飘来飘去。

张玉书不赞同地看向沈星星，“这位道友，岩恩已经没有能力再杀我们，为什么不让它们停下？”

沈星星反问：“她害死他们，受害者不应该还回去吗？”

“道友，人鬼殊途。你用契鬼邪术招魂，与鬼打交道，终有一日会反噬自身。因果缠身，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