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你别跑！」
江云池穿梭在丛林间，魔雾林深处从未被人类造访，她踩着杂草与枝叶，越过灌木，耳边是被带起风与植株的哗啦声。
她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将小花远远甩在身后，躲过她的“追捕”。
不过这次，她没有选择去镜仙海旁等她，而是一路狂奔，来到了与南边的交界处。
边界处确是如长老所说，被布下了很多结界。从边界处往南看去，是大片遮蔽了视线的浓雾，浓得泛灰。
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尝试越过这条界线，起初在修炼方面方有些起色，她就急不可耐地瞒着长老来到了这里。
刚进入结界迷雾就忽地在眼前散开了，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村庄，然后…她看见了梦里的那几位孩童。
恐惧先过理智趋势着她的身体一直往前跑，可笑声一直紧跟在背后，如银铃般，是死神的恐吓。
脚下忽然出现一深潭，然后便是坠落，失重感挤压着她的内脏，她不停地向水面靠近。而头顶，那些孩童终于追了上来，几张稚嫩的脸占据了整片天空。他们咧嘴笑着，嘴角一直延伸至鬓角。
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结界外的了，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湿的，就像被浸泡过。
好在她闯入的这个结界，不至于要她的命。
现如今她已然能幻化出人型，修为也提升了不少，所以她想再试试。要是按长老那个标准，她还得在北边待个百八十天的。
正要进去，却被人捏着后颈提了起来。
“小狸，你就是担心那人，也不该这么不听话，你现在的水平还远远够不上独自越过南北结界。
再说了，那人离了你，就真的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活不下去了吗？说不定人这会儿都忘了你了，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人类就是这么多情残忍的生物，我劝你还是早点接受好了。”少女微皱着鼻子，瞥着嘴，像是在说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
「你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快？不应该啊？上次她在湖边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小花才灰溜溜地出现。
小花笑了起来，眯着眼稍仰着头：“看你能幻化出人型了，长老和我就猜你又要不安分了，就让我好好盯着你啦。哦，前几次我故意放了水，我聪明吧。”
「…」
「耳朵收进去。」
“唔，迟早有一天我要变出活动起来比人类还方便的身体。还有，我劝你还是早日和我开始合修吧，这样更快啊，你也可以早点出去找她了。”
倒不是她不想，只是上次的合修体验实在称不上愉快。
来自异体的灵力试图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小花的灵力就像嵌入她身体里的刀，每注入一分，疼痛就加剧一分。
长老说或许这是长期不曾合修，而她又在南边待了这么长时间，体内的灵力或许被污染了，才会产生排异。
但江云池猜想，这或许是她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缘故，不能代陌生的身体接收陌生的灵力。
所以她才屡次拒绝小花合修的邀请，如果被发现怎么也不能成功，会被怀疑的。再就是，光是抵着额头互注灵力就这么痛苦了，下一步岂不是更加难耐。
「你先放我下来。」狸花扑腾着。
挣扎着，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
麋鹿昏迷在地，身后是一条暗色的血迹，身下的落叶与泥土被浸湿，一直蔓延到她们脚下。
她没记错的话，迷雾森林的结界是单向的，只是防止双方闯入，而并不阻止在结界另一边的妖族进来。
这是…
…
“诸位想必已经听说了近来魔族与妖族勾结之事，魔族与妖族在都宁城寻觅并杀害有资质的无辜无依之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此事牵扯颇多，为了防止悲剧蔓延，已传信至各宗门。
此次召集各位前来。一是办学之事恐要往后推延几日。二是在隐灵谷温烛，顾叶庭等人的的协力下，几位罪魁祸手终入网，此事算是告一断落。
接下来还烦请诸位协助维系都宁治安，安抚百姓。”
大堂内聚集着几位玄剑宗的长辈，与参加办学的各门弟子。台上话音方落，底下便传来些讨论声。
温烛低垂着头，若有所思，最后还是上前一步，行了礼。
大堂又恢复肃静。
“顾师伯，晚辈觉得，此事还未完全了结。”
那人的眉眼是浓浓的黑色，不太看得清眼底的神色。但他总是笑着的，乍一看上去一定会觉得他的眼睛也是极温柔的。他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温声道：“可还是有什么可疑之处？”
“正是。晚辈先前在林中听到那两人讨论着‘仙丹’的事，他们似乎在制造着一些有助于迅速增长修为的丹药，但不为己用，反而卖给了别人。
晚辈猜测，那魔修与妖族抓那些颇有资质、但暂时拜师无门的人，或许不是单纯为了取尽其灵力修炼…”
而是为了用这些灵力去制造仙丹。
这样的话事态恐怕更严重些，这些仙丹不但会害一些人搭上了性命，如果有心之人为寻捷径，利用这些仙丹修炼呢？那与魔修又有何区别？
“可那客栈老板与抓来的那两人坦白了，他们确实是在和妖合作，为了汲取他人的灵力。”顾叶庭在一旁道。
“且不说他们的话可不可信，他们也可能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罪恶，为了不暴露底下更多的人，这才认了这个罪。
就是可信，那也解释不了他们为何专挑那些尚未开始修炼的人，直接抓修为更高的岂不是来得快些。”
顾叶庭还待说，却被温烛抢先一步：“顾师伯，药宗的李师兄还在暗中调查‘仙丹’一事，晚辈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还请等李师兄回来再作定夺。”
此时，凌云也上前来，向一旁示意了一下：“李兄不久前传来消息。信中说，并无另外的‘仙丹’，陈府所售的‘仙丹’只是普通的丹药。”
顾掌门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对温烛说道：“若真如你所说，此事绝不可掉以轻心。我会遣人再暗中调查此事。”
“那诸位便散了吧。”
庭内聚集的人群很快便寥寥无几了，但温烛依旧站在原地，温昊见状，疑惑道：“师姐，此事大抵就结束了。抓到了魔修与那几只参与此事的小妖，还救回了那位苏姑娘与几位道友。至于仙丹，会不会是理解错那两人意思了。”
“据那位苏姑娘所说，她虽然不理解魔修和妖族做的事，但和我们原先猜测的一样。”凌云道。
温烛叹了口气：“或许吧。”
她叫住了正要离开的顾掌门：“顾师伯，我想去捉拿那日逃走的那两位妖怪。”
顾掌门闻言，似乎有些苦恼：“小烛，你莫要胡闹。你师尊还叫我好生照顾你们，就是瘦了我都不好向他交代。你现在伤势也没完全恢复，何不等伤好了再说？”
她岂不知道，顾师伯这么说就是不会再让她出去了。
“温烛，你那猫估计被带回妖界了。两界结界的厉害你不是不知道，何必呢？”顾叶庭也在一旁劝道。
“顾师伯，抱歉。若是师尊问起来，您就说是我执意要去。”
…
“你说何必呢？为了一只猫妖？”
“方才说的话估摸着也是为了找她那只猫编纂出来的吧。”
“要我说，都过去这么久了，她那猫还没来找她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说不定也学会了做那些肮脏龌龊之事。”
“还是别说，人刚失去小师妹，正伤心着呢，自己的猫又走了。”
“…”
“你们说什么呢！”温昊红着脸上前道，就要拔出手下的剑，向人群中挥去。
温烛按住了他的手：“想被关禁闭，还是想被师尊赶出去？”
“师姐！”温昊红了眼睛。
温烛擦了擦他眼角的泪，笑着说：“我自己把她找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觉得，这里比我更需要你，你说呢？”
“可是…”
“告诉你个秘密。”
“？”
“阿狸可比所有人想象中得要厉害。以及…我能确定她不会变成他们说的那样，也不会离开我…起码现阶段不会。所以…我会活着回来。”
…
“长老，这事你就不打算管管吗？”
麋鹿不过是刚开了灵智的小妖，前几日与同伴一起被几位人类抓去，他们本以为，那些人类只是为了他们体内的灵力。可谁曾想，却是逼迫他们去汲取几位人类的灵力。
即使意识到不对劲，他们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很幸运，在同伴的帮助下从魔爪下逃了出来，来到魔雾森林的另一侧求助。
可…
“早两千年人与妖便划清界限，互不干涉在双方领地上发生的事。”
江云池不可置信道：“可很显然的是，他们要污蔑你们啊！之前把我从他们手中抢过来也是他们的阴谋，目的就是让人觉得是你们和魔修勾结，残害了人类。这岂不加剧了人类对你们的怨恨。”
长老仰头笑了好一会儿，像是觉得十分有趣：“无甚关系，难不成还能成群结队越过那结界，找我们算帐不成。人类与我们积怨已久，再深一点又和从前有什么关系。”
“可…那些妖就不救了吗？”江云池无力道。
其实长老说的不无道理。这不过是让本就已经很严峻的关系更恶劣了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她在乎，只是觉得那些魔修必定还谋划着更伤天害理的事。
长老看着在树洞里躺着的麋鹿：“恐怕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无济于事了。”
“长老，我要管。”江云池思量了会儿，还是坚持道。
“哦？”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件事不该就这么了结了，无论是对人，还是妖。”
良久，玄猫才点了点头：“去吧。小狸啊，你向来很有自己的想法。”
江云池没想到她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妖界的，她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回了头。
“长老…其实，我不是小狸。我不知道怎么讲，反正我突然就附到了这只猫身上。不过你放心，等我办完这个事，我任您处置。”
她忐忑地等待着玄猫的审判，只见他的眼眸亮了亮，然后说：“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你失忆了。不过，我是不会认错的。去吧。”
…
“长老…就这么让小狸走了？”
“你知道她当年为什么执意要离开魔雾林吗？”
小花摇了摇头：“还伤那么重，现在也想不明白。”
“她的原话是，为了带回些生的希望。所以，随她去吧，或许在人类北上之前，我们能找到守护这片净土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