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
江云池躲在房屋的转角，轻唤了声。
苏安居然搭起了小灶，竹篮里是新采的果子和…各式各样的蛋。
许是正忙着处理着食材，她才没注意到脚边玩着竹编的狐狸已经跑开了。
“窝时姐呢？”她一边含糊地说着，一边推开有些过于兴奋的狐狸。
“啾？”
「就是另外一个人类。」
一路跟着小狐狸来到一处平地。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世界是暖色调的。
她化作人形，向那片草地望去，却没看见师姐的身影。
她又在暖烘烘的植物清香中仔细辨认起来：“你确定在这附近吗？”
“啾。”
她朝草丛里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中央，惊扰了不少正休憩的小虫。
丛中升起些星光，可她现在无心欣赏。
循着血的腥味找到师姐时，江云池冲了上去，挽起她的衣袖。那是很小的伤口，可很明显，上面残留着危险的妖气。
是很弱的妖，师姐绝不会应付不过来，不过她知道妖界有不少妖会在扼杀猎物前迷惑其心智。
“你是？”温烛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先是愣了愣，又看向一旁的小狐狸明白过来，“是那日把我从结界里救出的…妖吧？长老跟我说起过，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江云池愣了愣，大概是长老同师姐说了什么，让师姐误以为那日见到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江云池顾不上解释自己的身份，一脸凝重道。
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无碍。”温烛将手收了回去，放下了衣袖。
说谎。
心里闷闷的。从前即使是作为猫，她们也是很熟络的。倒没见过师姐如此客气的模样。
“我送你回去吧。”
温烛却说道：“要留下来看看吗？这里晚上很好看。”
江云池有些意外：“可是苏姑娘在等你回去。”
温烛蹲下身来揉了揉狐狸的脑袋：“小红，你帮我告诉苏姑娘，今晚就不必等我了。”
“…”江云池有些一言难尽，“这是长老帮她取的名字？”
“倒也不算，长老说既然小狐狸的灵智已经相对成熟了，就让她自己选了。”
小红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摇着尾巴蹭了蹭靠在了江云池的小腿上，蹭了蹭。
“嗯…挺好听的。”江云池也蹲了下来，拍了拍她的后颈，“去吧。”
落日的光辉透过蓬松的毛发，她像是被光圈团住，向着橙红的天跑去，几乎与晚霞就要融为一体。
她竟没意识到她与师姐离得这么近，方一转头，就撞进那双在阳光照射下无比透亮的眼睛里。
琥珀色的。
她有些始料未及，就要向后倒去。
倒在松软的泥土与厚重的草里应该不会那么疼，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被杂草彻底包裹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动作，还是此刻恰好吹起了微风，四周都是簌簌声。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实感后，她就要睁开眼睛。
可她脑后垫着的手，与身侧隐约的压力让她僵直了好一会儿。
“这里栖息着的动物多吗？”
“嗯？什么？”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一旁的师姐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身下扒拉出一些缝隙，低头查看着些什么。
“会不会压死她们啊？”温烛满脸担忧道。
虽然知道师姐是在有意缓解氛围，她还是忍不住别过头笑了笑：“你放心，有我在它们不会记恨你的。”
“是吗？你这么厉害。”温烛状似意外地看向她。
“嗯呢，我可活了几千年了，也是个响当当的大妖怪。”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师姐夸张的语气带得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是小狸的话，应该也不算吹牛吧。
“那您能不能帮我找找我的猫呢？”温烛又向她靠近了些，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抬了起来，将被压着的那只抽出后，轻轻放了下去。
后脑勺凉凉的。
“你的猫？”江云池有些生硬道。
“嗯。”温烛也躺了下来，看着逐渐昏暗起来的天空，“不过她貌似不太想见我。”
“为什么这么说？”
“虽然长老说她去人界了，但好像不是去找我…要一会儿回来的意思就是，还没准备好见我，或者，因为什么躲着我吧。”
江云池沉默了一会儿，师姐总是能将她千方百计藏匿的东西，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如果…你的猫真的想留在妖界怎么办？”
说完江云池便后悔了，她看见师姐敛起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的时候，师姐回答道：“我不拦她，毕竟她原本就属于这里。可我总归是要来一趟的。”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既然她迟迟不出现，那我便等到她愿意出现。”
温烛扭过头，看着她说。
在瞥到那颗眼角痣的一瞬江云池便挪开了视线：“可是她是个妖，即使她愿意跟你一起回去，她又怎么在人界生存呢？”
“这便不应该是她要考虑的事，交给我便好。在我身边，不会有容不下她的地方。”
“想不到，温小姐你对妖竟如此友好。”江云池苦笑道。若是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师妹就是妖，又会怎么样呢？
“你似乎有什么误解。”温烛半撑着身体向她靠近了些，自上而下看着她。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至少我不会因为对方是妖，就产生偏颇的判断。”似乎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苍白无力，她张着嘴还想要说些什么。
“还有，我没有你想的这么高尚。若是没有阿狸，我对妖的看法或许与大多数人无异。”她又躺了下去，“说到底，我的大义也摆在自己的私心之后。”
江云池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对自己才有误解。”
温烛：？
江云池努力忽视一旁投来的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去：“告诉你一个秘密。”
“闭上眼睛。”
温烛闻声闭上了双眼。
天还未完全黑，不过四周的萤火虫已经迫不及待展现着她们的光芒。
“喵。”
狸花端坐在她面前，让她不知作何反应才好，她也坐了起来，就要上前将其抱起来，猫却又变回了人的模样。
“开心吗？”
温烛点了点头，有些湿润的双眼反射着四周的荧光。
她们静了会儿，就这么看着彼此。
师姐咧着嘴一直笑着，凌乱的长发上有些杂草，显得她有些傻傻的。
江云池忽然有一股冲动——说吗？
说吧！
她好像没有再隐藏的理由。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烛依旧在傻笑着，她歪了歪头，等待着下文。
江云池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从前以为自己会寻个恰当的时候在告诉师姐自己的身份，但此刻她想，对师姐来说，或许“尽早”，才是最好的时机。
她缓慢移开双手，一刻也不敢眨眼。
温烛似乎僵了僵，江云池的心情也随之跌倒谷底。
“这是？”
她又反应过来，兴许是师姐并未明白她的意思，她斟酌着开了口：“你没看错。我就是江云池，我是阿狸。”
温烛还僵在原地。
“具体的一两句解释不清楚，不过师姐你如果不信的话…”
温烛打断了她，摇了摇头，双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怎么会。”
江云池有些迷糊，是“怎么会不相信呢？”还是“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她没再说话，任由师姐从她五官的每一处，一直摩挲到她的后颈，然后将她紧紧抱住。
她应该开心才对，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对，有些太...顺利了。
“师姐…”她的腰有些酸了。
“嗯？”
就在她耳边。
“有些晚了，我们回去吧。”
温烛终于起了身，但双手依旧放在她的后脑与颈部：“再等等吧，好不好。我记得你挺喜欢看萤火虫的。”
江云池答应了下来。
“所以…”她还是有些在意那个伤口，“现在能告诉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我明天再告诉你，好吗？”
“唔…”
温烛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怎么了？”
江云池别扭了会儿，最后还是张开双臂抱了上去：“没事。”
或许别样的情绪只是因为先前的恐惧，阴魂不散地还要影响她现在的判断。
“这件事能不能等我自己跟师尊他们说，我还没准备好。”
“嗯，好。”
“那你跟我走吗？”
“当然啊，魔修那件事还没有解决吧？”她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苏姑娘的事你知道了吗？”
“嗯，还有长老他与魔修的交易，一并和我说了。 ”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诬陷妖族，但我想还是不要叫他们得逞。”
温烛点了点头：“已经很晚了。”
“嗯？要回去了吗？”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温烛拉了回去。
“我是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她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我们明天再聊这个，今天陪我看萤火虫，好吗？”
“原来师姐也有如此‘不正经’的时候。”江云池打趣道。
“随你怎么说，但看在我被你瞒了这么久的份上…”
“这话听着不对。”她连忙道，“我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刚学会说话没多久。我还想写给你看呢，是你自己没看懂。”
温烛似是想起了什么，无奈笑了笑：“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