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她双手抱着臂,斜睨着面前的一人一鸟,“我可不是你的手下,你的人还是你自己看着吧。”
她语气懒洋洋道:“还是说,你也会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吗?”
面前的人没说话。燃烧着的火焰在她面上跳跃,光与影融为一体。
她突然有些发怵,但硬是挪开了目光,继续道:“也是,要是世人发现…”
“你还想见她吗?”
只一句冰冷冷的话,就让她哑口无言。
在她看开,层岚就像幽邃的深渊,静默的寒与深不可测的黑暗,让人望而生畏。不需要理由,她就能将所有的一切吞噬。
看着眼前熟悉又分外陌生的人,姚蓓有些不可思议,良久,颤巍巍道:“你真能对她动手?”
层岚似乎有些不耐烦,她将肩上的灰喜鹊托了起来,语气颇为漫不经心:“现在这个,根本就不是她。”
姚蓓显然不赞同,嘲讽道:“是啊。若换作两千年前的她看见了现在的你,一定厌恶极了。
她顿了两秒,见对方没反应,又怕将其惹恼了,连忙应了下来:“把那鸟放下吧。”
“照你的计划。我何时能见她?”她暗计算着,若还是同先前那般,她定还是会偷偷跑去人界的。
“快了。”层岚只是含糊道,“你若等不急了,便去吧。”
“?”这是何意?
“但若是这样,你托我办的事,就别想了。”
果然。
“还有一事。”层岚刚要转身,又想起了什么,向她伸出了手。
姚蓓不解。
“那石头。”
姚蓓心下一惊,就要去捂胸前的晶石,却还是被人抢先一步拿了去。
“那是我的!”棕色的水晶被那人捏在两指间,映射的火光随着转动流转。她一时间心乱如麻,猛地向层岚扑去。
层岚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原石,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狐狸略显慌乱的攻击。她勾了勾唇,看向正朝她呲牙咧嘴的狐:“借我用用。
姚蓓还要再动作,却被人定住了身体,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想做什么?”
层岚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过身:“放心,她还有用。”
她看着层岚转身向外走去,在狭小的圆形洞口里变得越来越渺小。风雪交加,白色棉絮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或许身上也有,只是和那纯白色的衣物混合在一起了。
恍惚间,踏着雪的人越来越模糊,混在积雪下的黑白调森林中,再也认不清了。
“在看什么?”温烛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某人,顺着她的目光向街对面看去。
“唔…”江云池回过神来,扯了扯师姐的衣袖,“师姐,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她指向隔道摊位上,那个正试戴着面具的人。
“那不是凌云吗?”一旁的温昊不疑有他。
江云池有些诧异,难以置信地看了温昊一眼。
“啧,你怎么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我知道很奇怪吗?看佩剑啊。”话虽这么说,温昊还是得意地挑起了眉。
“哦…”江云池有些失望,“说起来我这些天怎么没看到她?”
“不知道。”温昊耸了耸肩,“可能在安慰顾师兄吧。”
话毕,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装作不经意瞥了江云池好几眼。
江云池被他看得有些恼火,直接将手中的面具覆到了他脸上。
温昊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惊呼了一声:“作什么?!”
“作什么?我…”她刚要发作,却突然顿住了。
不知怎地,她突然局促起来:“师姐,你挑好了吗?”她抱着温烛的一边手臂,问道。
温昊狐疑地取下了面具,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的情景,暗道,小池什么时候这么黏师姐了?说起来昨日在玄剑宗也是…
“嗯。”温烛应了声,便将手中的傩面具递给了她,“你应该会喜欢。”
神鬼节是又古时人们祈盼驱鬼迎神而衍生出来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会戴上各式或狰狞或精美的面具游街。人们也会自发组织游神活动。
江云池也没奇怪,直接就戴上那面具,满意道:“不错不错。”
她转而看向温昊,只见其出神地看着摊上摆放的各式面具,灵机一动,稍施了些法术,猛地袭了上去。
温昊捂着胸口跳了起来,面部扭曲着大叫。
“师姐!你管管她!”
江云池扶着温烛的肩,头抵在那手上,笑得迟迟直不起腰来。
“好啦,你别吓他,他怕这些。”温烛笑着将那面具拿了下来。
听着师姐不痛不痒的话,他气愤道:“她就是知道才这么做!”
良久,江云池才稍缓了过来,试着敛了敛神色,自然是失败了。她依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当吓多了你该习惯了呢。”
温昊幽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若是我哪天真成了鬼,定夜夜来吓你。”话毕,江云池却忽然觉得脸颊两侧笑得有些酸了,扬起的嘴角就僵在了那。
“早知道就跟温晓一起呆在玄剑宗了。”他像是心有余悸,看着四周渐暗了下来,打了个寒战:“我要回去了。”
“诶。”江云池连忙拉住了他,“马上就是游神了,你不看吗?”
温昊颤巍巍地拿开了她的手,一脸惊恐:“我今晚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吧…”
“啊…”她一直看着温昊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有些局促地清了清嗓,又将那面具戴了起来,转身在铺上挑拣起来。
“不喜欢这个吗?”温烛问道。
“没有…”江云池喃喃道,“给师姐你也挑一个。”
“好。”
她翻来覆去地在之中挑挑拣拣,但好似始终没瞧见满意的。
“姑娘,这些就是全部了。”摊主提醒道。
江云池胡乱应了声,师姐在一旁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催促她。
良久,江云池才透过面具,讪讪朝一旁的师姐看去:“师姐,你没生气吧…”
“嗯?”
“其实…我不想做鬼。”嗯,要让师姐知道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只是玩笑,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实在拿不准师姐的脑回路,这会儿会不会拐着拐着,就联想到了她的死。
温烛似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撇过了头。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能看得出来对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江云池踌蹰了半响,还是小心翼翼探过头去,师姐的嘴角下撇着,却怎么也掩不住那儿的笑意。
她不死心地想要拿起师姐遮着脸的手,毫无疑问,似乎是她会错了意。
“不许笑!”她撇着嘴,撞了撞她的肩膀。
对方却笑得更欢了,手疾眼快得将作势要离开的人揽了过来:“在你眼里我原来是这样的。”
“可不吗?”江云池被揽着肩,顺势仰起了头,眯起了眼睛,“要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师姐,你那时候当着吓到我了…”
温烛也没反驳,只是将她的面具取了下来,看着她夸张灵动的表情,滔滔不绝着。
周遭嘈杂的一切,包括面前人的话语,逐渐被隔离,变成模糊的画外音。下意识地,双手抚上了对方的下巴…
“师姐?”江云池不解。
下一秒,两颊上的手便收紧——“唔?”
“别想这么多。”温烛温声道,“既然我答应你了,我之后就会努力做到。”
江云池眨巴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街道上的人忽然向两侧挤来,不远处传来含义不明的带着韵律的高喝。
那便是游神的队伍了。
江云池忙在一旁胡乱摸了个面具,给温烛戴上了:“可别让那些鬼神看了去。”
“为何?”温烛扶了扶面具。
“为何?”她反问道,“虽然被神记住是件好事,但路过的鬼会因此心生嫉妒,被注意到的人会被摄取魂魄的。没有这个说法吗?”
“有吗?”温烛像是思索了番,“或许吧。”
走在队伍前排的人衣着不似寻常,与那用不同色彩画上纹路的斑驳面具十分适配。街道两侧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将目光聚焦到这缓慢挪动着的队伍,如梦似幻、光怪陆离的。
江云池却有些神游天外——她是从那儿知道这样的习俗的呢?她不记得了。
也罢。
队伍中央,一个庞大的人形木偶被高举着,随着底下人的晃动而时不时地向一旁倒去。他一只手高举着剑,神情凛然。
看队伍中舞剑“厮杀”的众人,这歌颂的该是那位玄羽真人。
可…
“不对…”江云池下意识咕哝道。
“哪儿不对?”温烛问。
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哪都不对。
“那些画面里面,有这位玄羽真人吗?”
江云池歪着头思量了好一会儿。潜意识告诉她,应该是有的,不过,她不记得是哪一位了:“反正,这个一点也不像。”
像是听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随着一声尖啸,“战斗”进入了高潮,抬着“玄羽真人”的人却是脚步一顿,像是失了衡,那“木偶”距离晃动起来。最后,直挺挺地向她倒了下来。
四周一片哗然,她倒是十分淡定,师姐已然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在剑身落下的一瞬,“木偶”落下的趋势忽然停滞住。她感受到周身的人都呼吸一滞。
而后,“木偶”的手臂机械般地挪动起来。伴随着动作,他身下的人吃力地将其扶正。
又是一片骚动。有好一些半大的孩童开始尖叫。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一盘的师姐。面具遮挡住了她的神情,师姐的手紧紧地捂在她的耳侧,一面向那开始变得柔软的“木偶”看去。
直到那“木偶”跳了下来,加入到战斗中。人们才后知后觉——
这“神”竟是由活生生的人扮演的。
后怕的惊恐瞬间转为惊喜的欢呼,人们鼓起掌,纷纷投入到了绘声绘色的表演当中。
江云池又犯起愁来——此为大不敬。
但看着活跃起来的街道,她也只好把这样的念头抛至脑后。
兴许只是两千年的小狸在不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