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租了一只小船，沿河顺流至两河交汇处，又逆流而上，奇怪的是，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

江云池蹲坐在船头，眯着眼向远处看去，忽地，瞧见远处暗灰的天色，激动道：“师姐！前面有积云！”

四周都是低矮的山丘，不远处大片乌云聚集，与她们所在地域上空的蔚蓝有着分明的界线。想来那便是水患频发的地域。

运气这么好？刚好碰上那水妖出没？既如此，凌云为何说找不到妖的踪迹？

显然，温烛也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她沉吟片刻，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向四周探去。

灵力的波动带起一圈圈涟漪，在宽阔的河面扩散。

良久，温烛跳上了剑身。下一秒，江云池敏捷地跃上了温烛的臂弯。

温烛向温晓示意了一下：“走吧，确有妖物。”

几乎是进入结界的一瞬，她们就险些被吹来的狂风掀翻。

四周是驱不散的乌云，她们靠近了些，以免走散，又缓缓向下降去。

水妖生活在深水中，顾名思义，以水为生，也善驱使水。

只是不知道是否是由于水的特性，水妖向来低调谦和，不问世事。出来作乱的，也大多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妖，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水妖。

下方的妖似乎注意到了她们，一道道水柱穿过黑压压的乌云冲了上来。那水柱极细，像一根根透明的长针，即使躲了过去，耳边也尽是剧烈的破风声，不免惹人后怕。

不知不觉间，她们在躲闪中向上升了不少距离。

温烛紧了紧怀抱，向温晓的方向喊去：“晓晓？”

“师姐放心，我可以顾好自己。”

话音一落，江云池便感受到自己被带着断断续续往下坠去。越往下，水柱的上升的速度便更快些，加之她们与水面的距离在急剧缩短，导致温烛不得不集中精力闪躲，而无暇顾及其他。

江云池感受到环抱着自己身体的力量因为紧张而变得愈来愈紧，她屏息向水中探去，除了密密麻麻往上升的水柱里混着灵力，水里——

“师姐，他在那边！”江云池向一个方向指去。

温烛闻声，迅速调制方向，向那儿靠近。

“不对！”江云池又急忙道，“他在动！”

“西边！”

“又往北去了！”

奈何温烛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躲避飞来的水柱上，许是那妖意识到了危险，大部分水柱都十分精准地向她们袭来，因此温烛并不能及时调转方向。

正焦灼着，温烛在掌心聚力，猛地向前拍去。一时间水花飞溅，竟是生生将水面砸出个窟窿。

“屏息。”温烛下意识抓住了怀里狸花的毛发，喊道。

一入水，江云池便挣扎起来。她想让师姐放开她，水妖在水里活动极为灵活，虽然她不认为师姐会输，但带着她总归是不方便施展拳脚的。

温烛没有松手，先是在周身设立了一个结界，虽然抵挡住了水妖激起的水波，但也只是堪堪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被水流冲走。

水下是那妖的领域，对于她们来说，就是适应水中无处不在的阻力都要费好大力气。

一人一妖正打地有来有回，战场逐渐向水的深处移去。头晕目眩间，江云池感受到周身的水逐渐平缓，水面之上似乎就要恢复平静，甚至于她瞧见一缕光透了进来，照在了她脖颈间，随着温烛的动作漂浮起来的反射着光的项链。

看来那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她忽地灵机一动，用猫爪艰难地拿下了那条项链，又用灵力将项链的一头穿过温烛的腰采，另一头握在掌内，就着掌与手臂胡乱绕了几圈，再将两头系住。

她拍了拍温烛，温烛像是犹豫了片刻，最终放下了她。

江云池松了口气，紧抓着温烛的衣物，但不久，她便发现，连接着她们的，不是那条项链，事实上，在温烛松手后，那条项链就有些摇摇欲坠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中伸出的一条几乎为不可察的闪着灵光的细绳，与那日在鬼市她瞧见的别无二致。那细绳不仅牢牢地牵住了温烛，还将项链紧紧地固定在她的手上。

局势终于好转起来，水妖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奇怪的是，那妖却毫无退缩之意。

水中渐弥漫起一股血腥味，有温烛的，也有那水妖的，但水妖的居多。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攻击迅猛而凌厉。

江云池心生怪异，凝神向那妖的丹田处看去，才发现那儿虽然积聚着不少的灵力，却都是从内丹里迸发出来的——那妖在不断地透支着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不对劲。江云池挠了挠温烛的腰腹。

显然，温烛也意识到了那妖的异样，有意放缓了攻击，改攻为守。

好在那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动作迟缓了不少。才让江云池抓住水妖再次欺身上前的一瞬，抛出了手中的灵力，企图将其困住。

可就在灵网触碰到水妖前，那网就像是被水冲散了一般，网化作无数个光点，弥散开了。

“！！！”

还来不及反应，江云池便被视野的变化惊住了——她在远离师姐！

项链裂成了一颗颗小的“蓝宝石”，随着水波扩散开来，逐渐隐入深水的黑暗中。

她想挣扎，想回头看清楚能悄无声息将自己从师姐身上抓来的是谁。

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回头。

她僵住了。不断退后的视野中，她看见师姐瞪着双眼，迅速朝她的方向游来。

眼看水妖的利爪就要触及她，江云池想出声提醒，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是因为水，她知道。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像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呢？难道又是那个魂魄，那个不抗拒死亡的灵魂在作祟，在自己陷入险境的时候跑出来，占据自己的身体，驱使她走向死亡？

温烛的手臂被深深地划了一道，但她丝毫不在意，只是向她游来。

别过来。有一瞬间，江云池这样想。

够不到。即使奋力向那方向驶去，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狸花就要消失在昏暗无尽的水底。

视野好似越来越模糊了，身后的水妖也安静了下来，不再穷追不舍。

这便是那人的目的吗？终究还是想带走她。

视野微染上红色，她将手附上还在向外蔓延鲜血的伤口，往里嵌去。

疼痛刺激着神经，她终于清醒了些，可似乎依旧无济于事，狸花就要消失在黑暗里。

方才的战斗散去了她大部分力量，但她还是毫无顾忌地将能使出的所有灵力积聚，在狸花同那人消失的一瞬，在自己失去意识的前几秒，狠狠地向那人砸去。

好在似乎起到了作用。

那人似乎有些始料不及，差点来不及闪躲，向光亮处逃去。

看得见了。

她在心底松了口气。

那人刚想折返回去，可惜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期。温烛拦了过去，料到那漆黑一片，便是那人的逃身之处。她又使出全部力气挡在了之间。

接下来便是意识混沌下的战斗，她几乎记不清了，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操纵着她的身体，她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不断从丹田深处取出灵力，直至枯竭。

再后来，伴随着水面被砸开的声音，温晓熟悉的身影。那人终于在混战中落了下风，逃走了。

-

“师姐，方才那个便是玄羽吗？”温晓问道。

温烛才缓过神来，待到确认狸花没事了，才回答道：“我没看清。”

她只顾着被困在怀里的狸花，根本没注意到那人的面孔：“你看见了吗？”

温晓思量了片刻，也是摇了摇头：“看不清脸。但是是红衣，半扎着头发。”

“红衣？”

“嗯。”

还未来得及深思，身下的狸花便剧烈咳嗽起来，悠悠转醒。

“小池！”

“阿狸。”

狸花像是有些后怕，将脸埋在了温烛的手心：“师姐...项链....”

温烛轻笑了声，将其抱了起来，温声安慰道：“我再送你一条便是。”

“那师姐，那水妖...”温晓欲言又止地看向幽深的河底。

温烛看向怀里有些虚弱的狸花，又抬头望向那庞大的结界，良久，才道：“先去洛西那村庄看看吧。”

的确，别说那人了，就是那逃窜的水妖，也很难再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