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后,皇帝命众人重新启程,在傍晚时到了围场,因为太医要随时做好被传唤的准备,所以众太医的帐篷就在皇族的帐篷附近。
陈昀的小帐篷紧挨着陈太医帐篷,里面仅有张毛毡,毛毡上铺着被褥,陈昀对住的地方向来没有太大的要求,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躺倒在毛毡上就迷迷糊糊地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有小太监来传,说一会儿有晚宴,让她随他去参加晚宴,她有些奇怪为何父亲没有叫她一起。她让小太监稍候,将头发简单的拢了拢,然后换上一身绿色长裙,此处陈设简单的连镜子都没有,倒是省的她对镜梳妆了,她掀开门帘,对小太监福一福,“麻烦公公带路了。”
小太监对她送去赞赏的眼神,心想即使对他这等地位的太监都礼数周全,难怪这位太医之女能入得四殿下的眼,派自己来通传她参加晚宴。
晚宴设在草坪上,众人围着篝火堆围成一个大圈。还未到,陈昀就看到最上首的的位置空着,毋庸置疑,那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皇帝。
而在皇帝左手边依次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右手边依次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此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来了,小太监领着陈昀向陈太医的位置走去。
陈昀看父亲已经在了,却只呆呆地坐着,双眼在篝火的映照下发着奇异的光,不过不仔细察觉根本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她从没有见过父亲这般有活力的双眼,好似这许多年的精气神都汇聚了来。
她觉得父亲今日与往日不同,待她走近了,陈太医才发觉,看到是她,招呼她快来坐。陈昀坐于陈太医后方的小桌后,因此离着篝火堆更远了,光线更加暗沉,她自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慢慢饮着,不料一抬头却撞入了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眸,随即他对她一笑,转开了视线,然后又撞入了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眸,只见那人举起酒杯遥遥对她提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而一旁紧紧盯着皇子中未娶王妃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众位官家小姐,看到五皇子冲着陈太医的女儿笑,而四皇子又对她提酒,众人都向陈昀投来探究、鄙夷的目光,不知这位小小的太医之女有何能耐,能得两位皇子的青睐!
陈昀顺着一道最为冰冷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柯秦秦,她此时已换下白天时穿的红裙,换了一身素色白裙。
看到陈昀看过来的视线,柯秦秦却对她一笑,那是一种与下午时的嫉恨完全不同的春风和煦的微笑。
陈昀心中起了一丝凉意,好像被毒蛇盯住了的感觉,但仍旧回之一笑。
然而正在此时,外面太监尖细的嗓音吟唱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都对皇帝皇后跪拜行礼,皇帝命平身,再都向皇帝皇后祝酒,然后再齐齐向各位皇子祝接风酒。
酒过几巡,众人都不似开始般拘谨,都纷纷想要撮合自家儿女与皇家攀上姻亲,有的说自家女儿的书法好,有的说自家女儿的画好,有的说弹的一手好琴,有的说下棋好,总之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落。
“陛下,臣妾从外面得来个精巧的小玩意,今日正好拿给各家女儿赏玩一番。”皇后对皇帝提议道。
“哦?说来听听。”皇帝笑问。
皇后拍了拍手,便有侍女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方形块状物。
将块状物拿起,皇后道:“陛下,你看这个锁,臣妾给它取名叫六面同心锁,共有六个面,每一面都是方形,且每面都是由九个小方块组成,所以这个大方块一共是由五十有四个小方块组成,且每九个小方块的颜色是相同的,只有通过旋转这些小方块,将相同的九个小方块旋转到同一面,也就是说六个面中、每个面的颜色都相同时,这个锁才能打开……每个锁打开后,里面各有《九华算术》里的各一题,须得在一炷香内将打开锁并解答出题目才算赢。”
皇帝兴致颇高,拍掌大笑道:“好,既然今日是为朕的儿子们办的接风宴,那就怎么尽兴怎么来!琴棋书画固然是好,但是今日便要看看各家女儿思虑才情如何?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诸位大小官员本来打算推荐自家女儿的强项,但现在是皇后提出的意见,大家自然不好拂了皇后的面子,况且也对这新奇玩意都很好奇,便都点头称好……想要看看各家女儿的聪慧程度如何。
就在众人好奇目光中,一声娇俏的声音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陛下,臣女愿意一试。”
是柯秦秦。
“不愧是柯爱卿的女儿,有胆识。”皇帝见柯秦秦最先站起,夸道。
而其他大臣见状也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不错,既然敢于起身一试,想必是胸有成足十拿九稳了。不愧是柯大将军的女儿,有勇有谋。”
见有人如此说,还有人也不甘示弱:“陛下,臣为我朝有这般才情的女子而骄傲,此乃陛下之功、社稷之福啊。”
实在是越说越离谱,陈昀抿着酒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还有谁愿意参加?”皇帝适时打断了众大臣。
互不相让的各位官员纷纷制住了话头,无女儿的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有待嫁女儿的都眼神瑟缩,没有敢站起的,虽然都对这六面同心锁颇感好奇,但是也都怕自家女儿在一炷香之内解不开,那还不如不出来出丑……
然而只有柯秦秦站起,此时她挺着胸,向在座的扫视了一圈,不禁腰板挺得更直了,她挑衅一般地看了眼陈昀,见仍然没有人站出来要与她比试,柯秦秦眼神中已经露出胜利的光芒。
这时有人插嘴道:“据说陈太医家女儿思维敏捷,很是厉害。”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在座的都能听到。
这话就说的有些不怀好意了。
陈昀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之前对她鄙夷的人中的一个,只见那人带着嘲弄神色看着她——她就是要让她出丑,谁让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病秧子,也想攀高枝?
“一个丑八怪,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就是,那个丑八怪陈太医能吓死个人,还能教出什么好玩意?”这一声压得极低,但是仍传进了陈昀的耳中。
陈昀眼睛一眯,微微一笑,说她可以,但是说她父亲,不行!
“哦?陈太医家女儿?”皇帝也听到了刚才那句话,他看向陈太医身后。
陈昀起身行礼,大方道:“臣女陈昀拜见皇上。”
“起来吧!你可是才思敏捷?”皇帝道。
“回陛下,才思敏捷算不上,只是不至于蠢笨。”陈昀道,“虽不妄自菲薄,但也没有自视甚高。”
“好个不妄自菲薄不自视甚高。”皇帝含笑说道,“将锁拿上来!”
侍女分别端着两个六面同心锁,以及笔墨分别走向柯秦秦和陈昀,二人分别起身接过后向皇帝谢恩。
待侍女分别站在陈昀和柯秦秦身旁后,站在皇帝身后的随侍太监高福,走上前来问道:“柯小姐,陈小姐,可有准备好?”
柯秦秦面露自信微笑,“臣女柯秦秦已准备好,随时都可开始!”
陈昀简单回道:“已好。”
听到二人回答的高福点点头,然后用尖细的嗓音说道:“开始!”
伴随着一声开始,柯秦秦便开始左右上下快速旋转六面同心锁,只是越到后来越慢,每转一下都需要停下思考……
而陈昀却一手托着腮,一手把玩着六面同心锁,看了一会儿才开始旋转小方块,一开始转的很慢,到后来却越转越快,只见六面同心锁在她手中如同一个五颜六色旋转的花……
柯秦秦见陈昀竟然拿到手便一直看,心里不禁鄙夷一声,这个六面同心锁本是自己得到的,皇后是自己姑母,她知道自己喜欢四皇子,开始时皇后是不同意自己喜欢他的,只因他是皇帝义子,并非亲生儿子,将来很难继承大统,但是拧不过她的再三哭求,所以皇后才同意今日帮她将此物拿出……
这个精巧的玩意自己单独在家练习了不下百遍,此等精妙的设计,须得记住六个面的位置和颜色,缺一不可的。
更何况,就算勉强将六面同心锁解开了,还有里面那难度不亚于行军打仗的《九华算术》,这可是她从小就一直让师傅教自己锻炼才思的,只是里面的题目大多难以理解,想要计算出一个题目,需要大张篇幅的演算……
只此两项要想在一炷香之内完成,实在难如登天,而那些没参加的女子们,她心里不禁鄙夷一声,也算他们有些自知之明。而看陈太医之女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定是完不成了。
然而在柯秦秦还在转动手中的六面同心锁,边思考方位,边思考颜色时,那边陈昀手中的六面同心锁在她最后一次的旋转中,完成了每个面的九个小块的颜色一致,赤橙白绿蓝紫六色,伴随着“咔哒”一声,一个木制小球从里面掉了出来。
在座众人见陈太医之女这般快就完成了六面同心锁,不乏传来阵阵唏嘘声,想不到这陈太医之女竟有这般思维,但也有人不过面上不显,心中闪过一丝鄙夷,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而柯秦秦没想到陈昀这般快就完成了六面同心锁,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但她也与有些人想的一样,不过是凑巧罢了,如何都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被人碰上,而那陈昀就是这其中运气较好的那个罢了。
陈昀并没在乎他人的眼光,她将六面同心锁中滚出的小球接住,将其扭开,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1]
看到题目后陈昀勾唇一笑,提笔便在下方的纸上写下了答案和名字。
而那方柯秦秦看陈昀已经搁笔时,她才将六面同心锁解开,她心下有一瞬的紧张,这《九华算术》乃是大儒见了都会皱眉的题目,在陈昀那里竟然看了一瞬便写下回答,柯秦秦再次放下心,她定是不会,随便写写罢了!
柯秦秦快速打开小球和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2]
她皱眉,这道题目,她之前好像见过,她记着还让大儒帮她讲解过,只是她忘记了如何演算和答案,她不禁闭上眼睛用心回忆这道题目的答案,可是仍旧想不起来,她只记得最后是个三,但具体前面的数字是多少她真是忘记了,只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是个二或者是三,她不禁在纸上演算,可是她完全忘记了大儒给她讲解的过程,她不禁有些懊恼,当时为何不直接把答案记住!
算了,就二十有三吧,最起码二是个成双成对的意思!
就在她刚完成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那边便传来太监高福唱出的“结束”二字。
高福一一将纸条收回,递交给皇帝,皇帝皱眉又将纸条递给高福,高福将名字盖住后,将纸条递给大学士杨常清。
杨常清起身行礼接过后,唤人要来了笔墨纸张,开始在纸张上演算……
在此期间,高福将纸条收回,然后一一传阅给在座人查阅。
有的摇摇头不明其就里,有的也和人要来了笔墨纸张,在纸张上演算,还有的连看都未看,直接传阅给下一人。
而传阅到景宇淳手中时,他看了一眼便勾唇一笑,抬眼看向陈昀,而陈昀此时正低头为自己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