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江还未从戏中回神,戚芜忽然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安抚,“别怕,她解脱了。”
怀抱好温暖,好安心。真实的触感和剧本里的心境融为一体了,有一瞬她竟然觉得戚芜是剧中走出来的苍滢,来安慰她的。
这种想法转瞬即逝,可戏就是戏,成不了真。枝江愿意流晴的故事是真的,相信这样的故事存在
她是演员,她尊重每一个角色的经历。
她喜欢自己的职业。
房内空调正好停在28度,是不开窗会觉得热的程度,窗把夜色圈成四四方方的一块,这已经是降温快的时候了,这几天太阳下山后就更为明显。
江城的夏末留不住热浪,秋意来的快,错落有致的楼宇挡住了这一点,反射了无数次才到眼前,望见时已不知道是几手的月光。
她贪恋这点刚入秋才有的风,夏天太长了。
“我演的还行吗?”她问戚芜。
她想贪心要到一点夸奖。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想问戚芜这些。
戚芜犹豫,“嗯……你想听好话还是真话。”
“我以为自己演的还不错,我很尽力把心思放在角色身上了。”
从枝江一个人撑伞走开始,路上能长久陪伴她的是这些故事里的人,是那些说起来很可笑的,虚假的,被她所认识并坚定当做同伴的角色们。
戚芜松开怀抱,“好话是你演的很好,真话就是你真的演的很好。赋予角色生命,是我们这个行业一直在做的事。无论是心理认同还是艺术创造……其实没有那么高深,我们相信这个故事,所以我们成为她们。”
戚芜的造诣果然很高,枝江自认为自己还没达到这种创造阿认同阿之类的心理境界,她单纯热爱着她们,所以在靠近她们。
这种想法回笼之后,她意识到戚芜离她好近,几厘米的距离,她们的呼吸声融合为一体,身体与意识此刻达成了高度的统一。
好近!
抛开所有不现实的主观的想法,单是这一瞬的心脏跳动就很好。
她能从戚芜眼中看到自己,这种真实感好过前二十年的任何一次自我认识。
“面馆初见那次,你知道我在苦恼什么吗?”
枝江想起那时候的犹豫和烦躁,破天荒的悔恨自己不坚定走近角色的每一次。每一次退缩,都值得受些惩罚。
“初见?”戚芜有点意外,又并不那么意外。
“你忘记了?你带着动动那次,在面馆。”枝江提醒道。
“记得。”戚芜说,但那不是她们的初见。
“我那时候接到消息,知道是给古云艟演丫鬟,要气炸了。”枝江离她这么近。
戚芜看久了她这张勾人心弦的脸,手摸上去,一寸寸略过,每一秒都在滋生,开始忍耐想调戏她的冲动,瞳孔中央,有一簇火苗越烧越旺。
抓住脸上不听话的手,枝江自说自话,“你应该没看出来。”
“那个时间,主演已经定了下来,你会遇见我也不全是意外。”戚芜从她掌心抽出手指,弦外之音在说她当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演苍滢。
面馆的相见并不完全是意外。
“我只是没想到,这部剧也会邀请你。”戚芜没想到自己转型电视剧的第一部,就这样幸运的遇到了她。
“我可不能说是邀请。”枝江想起自己为了工作兢兢业业的那段时间,“说出来也无所谓,我之前试镜过寄苍歌。”
“曦霖集团的大小姐,这么认真呐。”戚芜那种惊讶的口吻,掺杂了好多想要的逗弄她的成分在里面。
这种情况下枝江也生气不起来,无奈的接受。
“别捅出去,你算是我圈里唯一的朋友,这事有朝一日要是泄露了,我提着刀来见你。”
枝江像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在冲着她呲牙,可惜露出的并不是什么凶狠的撕咬猎物的牙齿,而是一颗可爱的虎牙。
“威胁我?你有这份底气吗。”
“怎么没有。”枝江底气很足。
“有吗?”戚芜双手固定在她腰侧,就此断了枝江逃跑的后路。
太近了。
这种姿势延续到此时枝江终于看出一些危险的成分在里面。现在不是在对戏,戚芜也不是柳下惠。
“……我刚刚演的应该还可以吧。”枝江岔开话题。
“还不错。”戚芜很给面子。
“那再来试试,我应该还有进步的空间。”枝江找准了时机借着话头推开了戚芜,从沙发上起身,溜达到窗户边儿上吹风。
可今晚的风实在是敷衍,吹在脸上没能给她一点清爽的感觉。
红着脸逃走了,好可爱。
戚芜落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忍不住来回划动,以此来慰藉难心底狂悦的念头。
就这样对了两三次戏,枝江想起戚芜还没吃过晚饭,拿起手机给小景打了个电话。
曾如岁提前拜托过得照料戚芜晚饭的事,她没忘记。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影后也不能这么造,光让人陪着对戏不给人吃饭,枝江可不是这么抠搜且铁公鸡的人。
“晚饭要到了,你等会儿,我回去拿甜点。”枝江说着披上了外套,她刚刚觉得热随手脱下来放在了沙发上。
“还有甜点吗。”戚芜有点受宠若惊了。
“影后的饮食,我自然是不敢不推脱,也不敢怠慢。”枝江的眼神好似在说:我真的有很认真的在准备,请夸奖。
小景在屋里见枝江去而复返,忍不住问:“怎么回来了。”
“拿甜点。”
小景摇了摇头。
看来江江也要沦为戚芜的死忠粉了。也是,戚芜这样的存在,不换是谁都会沦陷,江江只是略迟一些陷入了这趟沼泽。
差不多离开了五分钟,房门再次被敲响,戚芜去开门,枝江拎着熟悉的甜点包装进了屋,轻车熟路的像进自家一样。
屋里的空调调低了一些,枝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拆开来,坐下稍稍抬头,“要吃吗。”
戚芜没有晚餐吃甜点的习惯,所以并没有接受,“我今天不太想吃甜品。”
“那你今天真没福气。”枝江说着拆开包装,看到里面按照一式两份准备的甜点,默默收回刚刚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福气。”
是该欣慰吗。小景竟然记得自己这个真老板。
枝江拿着叉子吃了起来,也没注意到自己吃这块小蛋糕的同时,戚芜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看着她。
她没有片刻察觉。
“这家甜品我很喜欢,你留一份尝尝?”
“你可以都吃掉。”
枝江这时候才察觉到戚芜在看她,戚芜收回视线,把桌上保温盒的盖子打开,兀自吃起了饭,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她还是很客气的留了一份。
照着自己房间的构造成功找到了戚芜屋里的冰箱,把甜点放了进去,“你记得吃,这个放不了太久。”
“嗯。”淡淡的答应。
这些结束后枝江就这样打算走了,察觉到她有这种迹象时,戚芜捏着筷子戳在盒子底部。
回房间小景再次意外了下,“又回来了?”
她拿起剧本放在桌上,视线深深看了一眼,“结束了。影后的境界还是高的,我跟不上她的入戏速度,要不是被带着,怕是很难走进去。”
余韵竟然是有点悲伤的基调在里面的。
枝江以前没觉得什么人是天赋型选手。
现在她见识到了。
枝江闷头倒在床上,趁着小景揪着自己细说之前睡遁了。
小景见状只能撤退,临走前说了句:“至少我们有进步的空间,别在意了,好好睡一觉。”
枝江没回话。
接下来一周的拍摄现场都很融洽,尤其是枝江和戚芜这两个人都参与的戏,顺利的过头。
摄像停止的同时,许导说:“小江底子不错,比以前那些作品放的开。”
“就是接下来这场戏,你要多代入角色,更情绪上来点。那些感情,一定要表现出来。我会给你特写。”
开始拍摄,苍滢在丞相府拦住即将顺便离开的流晴,两个人起了冲突,过了几招。流晴的功夫没有底子撑着,根本强接不了苍滢几下。
她最终被制服,苍滢捏着手腕转到身后,把人按在墙上。
正要说台词,导演喊了停。
上前指导她们的动作,“这块儿苍滢不能把人按在墙上,对待女孩子还是自己曾经的同门,你得客气一点儿。”
许言之说着就把她们的姿势改成了壁咚。
再次开拍,枝江被戚芜咚在墙上。
苍滢低头,在流晴耳边说着:“别跑了,你走不出这儿。”
枝江不明所以,动作一改怎么感觉更难入戏了……
杀青戏的关键部分进行的很顺利,枝江在戚芜的节奏里找到最好的情绪和爆发点。
两个人走了一段台词,随后枝放弃了逃跑,跟着苍滢再次来到丞相身死那夜起火的院落里,说起当晚她见到的全部经过。
“好!这场过。”导演喊了结束,“小江这场表现得不错,流晴额最后一场,是个不错的收尾。”
枝江离开刚刚拍摄的场景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有点不舍?”戚芜问她。
“觉得很突然。突然就结束了。”枝江回想自己进组待的这几个月,也不是很快,就是这样忽然结束了。
“我用短暂的几个月时间,演完了她的一生。”
枝江没再留恋,尽管眼角还留着戏中未褪去的颜色,情绪还沉浸在自己是流晴的空洞中,遗憾无限放大,因自己塑造的角色而觉得难过。
抹去再次模糊视线的水珠,枝江走了出来,她不再是流晴,她是枝江,不会吝啬眼泪,仰头迎着柔风。
“我这副状态,是不是有点难堪。”
“没有的事。”戚芜递给她一张纸巾。
这道坎枝江迈出来了,祝星遥也好,新角色的尝试也好,属于她的,今年的第一个角色,她做到了。
而未来,必将有更加值得付出的作品和故事等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