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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大晚上不睡觉去刺探情报?”谢袄因男女有别加之年幼需补充睡眠,被周白雅亲自护送会房间,李四屠趁四下无人,正好问清楚谢骄这混小子做了些什么。
“我不是自愿的。”谢骄表明他的态度,“喜枝太吵了,我不理她她能叨叨我一晚上。”
“念你一晚上你能死吗?真是上赶着找事。”李四屠愤愤,他才不信谢骄的鬼话,要不是自愿,谁能拧得过他自个儿的大腿。
谢骄理亏在前,但他就是不愿在李四屠面前落了下乘,“睡眠很重好不好,要是有人在你睡觉时一直念叨你,你不揍他。”
“揍是要揍,可你得认清自己的水平。”李四屠直言,“你灵力多,可不会用就是白搭,这次算你聪明,知道通风报信,可下次,下下次呢,我能每次在你身边救场吗?”
“长点心吧谢骄,你今年几岁,过没过以身试险的年纪。”
谢骄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我以为我正在以身试险的年纪。”熊孩子熊孩子,不正好是他这个年纪的吗。
李四屠卡了壳,他自小是被大师兄还有周白雅这么训过来的,他小时候长得快,十岁顶人家十五岁,自然总被说年纪不小了,但谢骄,李四屠看着谢骄瘦小的样子,沉默了。
“你这身板不行,短命。”
“您还会算命啊。”谢骄不知道李四屠的脑筋是怎么绕到身板上的,但他不得不说李四屠算得挺准。
“会一点。”这点微末伎俩不值得李四屠多言,他按了按谢骄的身子骨,发现谢骄人瘦弱,骨头也脆,将来近身与人打斗,若对方实力不俗,谢骄就是个挨打的命。
李四屠郁郁,“看来体术的传承只能交给谢袄了,你说说你,但凡你争气点,体术的苦就是你受了。”他一拍谢骄后背,“以后让谢袄保护你,也不知道你臊不臊的慌。”
“我臊。”谢骄真不懂为什么李四屠周白雅如此爱拍人,“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李四屠:“你认真的,我现在就给你打个洞出来。”
以往日常被埋的李四屠对打洞颇有心得。
谢骄嘴角抽搐,“不了吧,师傅,何至于此。”
李四屠再三劝说,谢骄皆拒绝,他不免遗憾,“我还以为你好一口呢。”
你在遗憾个什么啊。
谢骄心里嫌弃,嘴上不留情,“我不是您,我不抗造,您把我埋土里,不要一个时辰,不要半个时辰,我一下子昏死给你看。”
“也是,你没我抗造,我当年可是被师傅埋了好几天,直到我老实了,师傅才放我出来。”李四屠感慨道。
谢骄:“……”
李师傅,我知道你是个刺头团宠,但没想到你是个清新不做作的刺头团宠。
人能做到了李四屠这份上,谢骄竟不知该可怜还是羡慕他了,这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吗?
“你在可怜我?”李四屠挑眉,他看样子真想知道谢骄对他过去的生活有何感想。
“……我本来想说是的。”谢骄梳理一下思路,“因为被埋听着就很痛苦。”
“但,以师傅你的脾性,若师祖所为意为欺辱,您真的会忍辱负重,接受摧残吗?”谢骄觉得这不可能,这太不李四屠了,“我认为您是个宁折不屈的人。”
李四屠:“……”
他说:“你还挺了解我嘛。”
谢骄心里五味杂陈,哪是他了解李四屠,是李四屠根本没想装啊,他的个人色彩太浓烈了,烈到是个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他脾气怎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人很好懂?”谢骄正想着,李四屠突然凑到他跟前来了一句,谢骄被李四屠没修理的大胡子糊了一脸,他一把把胡子掀开,李四屠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你自作聪明。”
谢骄气鼓鼓瞪了李四屠一眼,他没跟能当他父亲的男人这么近的接触过。谢骄不讨厌李四屠的胡子,但李四屠是不是太没距离感了,他离他这么近做什么。
李四屠见谢骄气鼓鼓的,就像打量一件从没见过的稀世珍品一般,“你这怪孩子,人快死的时候就没现在这么有活力,怎么,这么嫌弃我的胡子?怪事,我朋友他家的女儿小时候就看贴我的胡子,说这很好玩。”
“我能跟你朋友的女儿比吗?”谢骄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破防,“我不嫌弃你,但我也不喜欢你对我这么亲昵。”
“我们的感情还没这么好!”
谢骄说完,房间一片死寂,等谢骄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后,顿时面无血色,他不敢抬头去看李四屠的脸色,也不想现在着急忙慌的和李四屠道歉,请求他的原谅。
谢骄在一些事上很执拗,而这些执拗并不会为他带来任何益处。他就像一匹孤兽,倔强而徒劳无功的守护着内心不让人踏足的角落。
上方传来李四屠的一声叹息,谢骄闭上眼,他并不想解释什么,因为解释了他也不会改,他就是这么个人,没人能让他改变自己。
“你和我很像。”良久,上方传来李四屠的声音,“我们都有不能让任何人触碰的地方。”
李四屠蹲下身子,他人高马大,蹲下像座踏实的山,“我比你大,所以我向你低头,请求你的原谅。”
“……这不是你的错。”谢骄说,他们都没有错,只是为人处世的方法不同。
李四屠:“这道理我知道,可对人不对事,我是你的长辈,就注定我要为你退让一些。谢骄,你能大吼大叫和犯错,这是作为小孩为数不多能做的事。”
“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
“但我不介意你当个小孩子,谢骄,你的来历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三个人清楚,你,我,还有谢袄。你是我的徒弟,谢袄是你的师妹,往后余生,我们的羁绊必牢不可破,无法斩断。你犯错,我们担着,我们出事,你亦要不远万里驰援。”
“我师傅说,师门是第二个家。在家里,每个人都能做自己。”
“你觉得我好懂,不装,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了家人。家人,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存在,如果你与我无甚关系,那我理都不理你,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懒得搭理。”
“谢骄,我知道,现在要你信这些太难,我不会逼你去接受我这个人。我的缺点多,我自己心里门清,人的劣根难改,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当个好师傅,让你走出门去不被打死是我的底线。”
李四屠的声音还是那么粗,没有掐出来的温柔——他退让了,但又没完全退让。
谢骄被李四屠丢给小儿领回房时,脑海里还回荡着李四屠的话。谢骄乍听此话,先是有些感动,然后有开始本能怀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有目的吗?可他没什么可以被利用的。
脑中天人交战,无数想法打得不可开交,突然,谢骄脸色一变,他用左手捏紧右手的指骨,狠掐那道伤痕。
“妈的。”
“怎么了?”小二听到谢骄快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还以为谢骄对他哪里不满意,立刻回过身询问,他可不想被掌柜的骂,“小公子,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谢骄头也没抬,他狠狠咬着唇,“没事,就是走得有些累了,还没到客房吗?”
“拐角就到了。”小二见谢骄年幼,信以为真,立马加快脚步领路。
一排红色灯笼穿过空间交叠秘籍的红色阁楼,谢骄模糊的看见它们一个个盘旋消失在折叠的夹层里。
“这是我们店特有的‘红信’,小公子若有什么事,可以在门外的灯笼上提字,写下要求,然后点燃灯笼,点亮的灯笼会自行寻到我们这些店小二,一旦我们看见,就会立刻赶来为您解决麻烦。”谢骄盯着灯笼不走,小二以为他好奇此时为何还有红灯笼,由不得主动解惑。
“原是如此。”谢骄收回目光,礼貌颔首,“劳烦你多费唇舌。”
“哪里。”
谢骄回过神,小二就忙不迭把他带到拐角的房间,门口的红灯笼端正的放在门前,小二见了,立刻拿起门侧的长杆,将红灯笼轻轻一挑,灯笼应杆而飞,宛如一片红云般落在匾额旁。
要是谢骄有精神,他还能惊讶一把小二深藏不露,可他现在走路都强撑着,又如何有闲心欣赏。
小二替谢骄开门,等谢骄全须全尾的进去,他才一声“晚好”关上门。
房内黑沉沉的,谢袄熄了灯,睡在床内,谢骄摸索到窗边,废了点功夫把鞋子蹬掉,径直倒在窗外围。
大约一柱香,他回过劲,才用左手把被子搭在他的腹部。
谢骄盯着床幔躺了一会,觉得穿着外衣睡觉不舒服——心理上居多,他费些功夫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栏上,用左手把外衣脱了大半,又轻轻一个翻身,把压着的部分和脱下的一起丢到床尾。
做完这些,谢骄才躺踏实了。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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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袄在身旁的谢骄熟睡后,轻轻翻了个身,正对着谢骄。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一会,她的指尖才触到那道狰狞的伤口。
这道伤口无法全然愈合。
昏黑中,谢袄凝视着仅有一个轮廓的谢骄,心颤抖之际,亦明白她余生该为何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