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请问,这里是李先生家吗?”一大清早,谢骄从敲门声里被惊醒,祖宅的大门是特制的,谢骄在房里都能听见敲门声。
什么旧时代门铃。
谢骄觉浅,敲门声刚响起,他就被吵醒了,人从床上做起来,谢骄裹着被子懵了一会,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代后,把按床头闹钟的手收了回来,认命下床去开门。
李四屠和周白雅昨天喝多了,指望他们开门,还不如指望门自己开呢。
都有旧时代门铃了,来个自动开门不过分吧,谢骄边走边穿鞋,在敲门声响五下的时候,把朱门打开。
清晨的阳光和风照在谢骄身上,谢骄一下子清醒了,也看清了来人,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竖着羊角辫,身着蓝色碎花襦裙,手里拿着一个竹子编的小篮子,见谢骄来开门,她先是甜甜一笑,待看清谢骄的脸后,她又“哎呀”一声,用手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谢骄。
谢骄:?
一个小姑娘清晨来半山腰做什么?
谢骄瞬间警觉起来,他先是踏出门左右望了望,确定没人后,他一把把小姑娘拉进门,再把门关上。
小姑娘中途一直捂着脸偷看谢骄,谢骄哪里顾得上她的小动作,直接跑到李四屠门前,敲他的门,“师傅,不好了,有一个小姑娘上山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别是被人I贩I子拐了。”
李四屠房里传来一阵东西掉落声,谢骄猜那是李四屠的酒葫芦,情况紧急,谢骄一直拍门,“你快出来管管啊,哪有让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上山的。”
“别拍了别拍了,什么小姑娘,哪个小姑娘。”门里传来李四屠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很快,李四屠打开门,谢骄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拉着小姑娘后退。
“你一身酒气,好歹洗个澡再睡觉吧。”谢骄抱怨道。
“我待会冲个凉就行了。”李四屠把外头的衣服理好,看了眼小姑娘,了然了,“你就是小棉花吗,你爷爷这么早就带你来送菜啦。”
小姑娘,也就是小棉花仍旧捂着脸,她看起来是不认识李四屠的,李四屠看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直到李四屠提到她爷爷,她才认真的说,“是我爷爷带我来的。”
小姑娘底气不足,跑到谢骄身后,抓着谢骄的手,“爷爷在后门卸货呢,”
李四屠挠挠头发,他知道自己面相容易吓到小孩子,就没有上前,但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被小棉花可爱的举止萌化了,“你爷爷这么早就来了,我跟他说过,可以晚上有空的时候送,这时候田里正忙着,你爷爷送了菜又要下地,太辛苦了。”
小棉花点头,赞同李四屠的话,“我也是这样跟爷爷说的,但爷爷说他收了钱,很多的钱,他说收了人家的钱够该办好事,不然晚上回会睡不着。”
“哎呦。”李四屠暗骂他自己没想到这茬,“好心办了坏事,我待会跟你爷爷讲,以后我们下山拿菜,不用送了。”
李四屠指了指谢骄,“这不,现成的大活人。”
谢骄无语,“您还是现成的大大活人呢。”
“你身体孱弱,上山下乡能锻炼你的身体。”李四屠一本正经的指挥人,偏偏说的有理有据谢骄无法辩驳,“谢骄,你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
小棉花好奇的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半头的谢骄,“谢哥哥的身体很弱吗?”
谢骄:“……”什么屑哥哥啊,谢骄大囧,现代词汇的尴尬之处这不就来了,他都要脚趾抠地了。
“对,非常弱。”在李四屠眼里,谢骄就像小鸡仔一样孱弱。
“够了,”谢骄比了个停口的手势,小棉花年纪尚小,谢骄可不想给她留下一个坏印象,“菜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搬。”
“有觉悟。”李四屠比了个大拇指,“后门在厨房后面,你从厨房左边拐过去就成。”
谢骄牵着小棉花,“我去了。”
小棉花:“大伯再见。”
谢骄拐到后门,果然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在搬菜,菜是一筐筐的,一看就预订了半个月的量。老人见谢骄瘦小一个,只穿着里衣走过来帮他搬菜,立刻放下手里的篓子,一把夺过谢骄手里的菜篮,“小公子,使不得使不得,你身娇体贵,哪里做得了这种事。”
谢骄哪里抢的过老人,他保持拿菜的姿势,心想老人真是老当益壮,“老伯,我不是什么公子,这菜也不重,我拿得动。”
谢骄作势还要去拿牛车上的,老伯立刻拦住他。
“哎呦,我的天哪,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小孩子来做这种事啊。”老伯见谢骄没嫌弃他是庄稼人,为人谈吐也随和,说话就家长了一些,“这种事你一旁看看就行,我收了你爹爹的钱,肯定给你搬好。”
说完,老伯又动作麻利的把菜搬下牛车。
“里面那个不是我爹爹,是我师傅。”谢骄先阻止老伯给李四屠加辈分,再走过去帮老伯把牛车挪菜的木板按住。按个木板不是重活,老伯虽有些微词,但在谢骄搬出师命这座大山后,到底卸了货。
“累了就去歇着,这里真不用你。”老伯是质朴的庄稼人,卖体力为生,要是谢骄硬要替他搬菜,只会适得其反,把老人家气到。
老伯搬菜,小棉花就一直蹲在谢骄身边,她有时盯着树看,有时又在地上写写画画,看到老伯额头上都是汗,还会跑过去踮起脚,用手帕给老伯擦汗。
谢骄就一直扶着木板到日上三竿,这还是他穿越以后头一次站这么久,倒不是谢骄傻,不知道找地方坐。
谢骄看着老伯搬来搬去,像只辛勤的蚂蚁,心想人家一个老人家在搬流汗东西,他一个小辈倒找个地方坐着看人搬东西,算什么事啊。
他是什么大爷吗?
谢骄本能地抖了抖,他原身就是个社畜,没道理一朝穿越就学会踩人。
“我好了,我好了,小……”老伯拿着汗巾摸了摸脸和手臂上的汗,他的胸襟都汗湿了,整个人冒着热气。
“谢骄。”谢骄立刻报上他的名字。
“哦,小谢啊,我姓李,我们这一带的人啊,都姓李,哪家和哪家都沾点亲带点故,你叫我李老伯就成了。”李老伯喘着气,牛车已经被搬空了,他坐到原本放菜的地方,拿着水壶喝了口水,缓了缓,才问谢骄,“你是小李的徒弟,现在在跟他学什么啊。”
小屑,谢骄再次尴尬,还不如叫他的全名呢。
“我……学点拳脚功夫。”谢骄乖巧回道,心想灵师除异,本质上就是互殴,谁拳头大谁活,那他说他学拳脚功夫也是事实。
“你……”李老伯有些迟疑,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谢骄后天不太足,“你学拳脚功夫,可是要受点苦啊。”
谢骄能接受,“人活着做什么不苦。”不都是打工人打工魂,为了工资而奋斗吗。
李老伯捻了捻胡须,他挺惊讶谢骄会说出这种话,在他看来,谢骄的举止教养,最低也是个富家公子,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说“人活着什么不苦”,还挺讽刺。
李老伯到底活久了,不像一般的庄稼汉子那般仇恨贵人,在他眼里,管他高门大户,再富贵,勾心斗角内里阴司是一件不会少。他们庄稼人辛苦是辛苦,但到底不用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
活的时候干净,死的时候清白,这才是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李老伯只能劝谢骄量力而行,“你看着机灵,学拳脚的时候也多看看书,说不定将来不做武行,反而去考了状元呢。”
“哦哦,谢哥哥要做状元郎,骑大马游街吗。”小棉花听到她感兴趣的话,也兴冲冲加入进来。
谢骄:“额,我觉得状元不太可能。”那可是全国第一,古代的全国第一,就算是谢骄知道的唐宋元明清,他也没自信考状元,更何况一个架空的时代。
他拿什么考,拿他还脑袋里仅剩的几首唐诗宋词?
“那就探花。”小棉花明显听过不少话本子,“探花好看,谢哥哥也好看,你们都好看,谢哥哥就是探花。”
谢骄:“……”感谢信任,但实在不可啊。
李老伯又歇了一会,站起身,“小谢,你带我去见见你师傅,我跟他说一声就走了。”
“好。”谢骄跟着坐了一会,见李老伯站起来,他也赶忙起身,给李老伯带路,小棉花在前面一步一跳走着,谢骄看到小棉花,记起小棉花一个人敲门的事,他把这事跟李老伯说了。
“李老伯,您下次一定要把小棉花看好啊,她这次是敲了我家的门,下次要是敲了别家的门,被有心人带走就不好了。”谢骄是真担心人I贩I子,现代孩子被拐都找不到人,更何况信息闭塞不通的古代。
“唉,”李老伯听了,也只能叹气,“我人老了,精力不如以往,小棉花人小爱动,我也不能把她关在家里,索性我们这地方不大,邻里间都认得,有时候看到了,还会帮我把小棉花送回来。”
谢骄知道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李老伯也不会把小棉花就这么带着,“那小棉花的父母……”
李老伯身子骨虽硬朗,但须发早就白了,小棉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他们……一年前,出了事,不在了。”李老伯几乎是几个字,几个字把话蹦出来的。
谢骄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凉气,那是冲天的愤怒和不平,但只是一瞬,李老伯就把情绪收了回去,他又变回了那个邻家老伯,“我们家就只剩我和小棉花了,我人老了,只希望能多活个几年,攒点钱,给小棉花找个好人家嫁了,那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谢骄不知如何接话,或者说这话本就不该他接。以李老伯说小棉花父母时的态度,足以可见小棉花父母的死又隐情,可,谢骄看了看李老伯到底上了年纪的蹒跚的脚步,心想就算有什么隐情,李老伯他一个人带着小棉花,又能怎样呢。
难道要他一个老人家携幼女去争个不死不休吗?
谢骄没能在院子和房里找到李四屠,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周白雅也不见了。李老伯没见到人,又不能随便走了,只能被谢骄留下来。
刚落坐,谢袄就端着几盘小菜出了厨房,她把小菜放到石桌上,“李老伯,您一大早就来送菜,肯定没吃饭,这几样小菜不费什么事,都是家常菜,您千万不要客气,就和小棉花将就着吃点吧。”
说完,谢袄给谢骄一个眼神,谢骄会意,给李老伯和小棉花添了碗饭,就借口去厨房帮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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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他们下山去了解情况了,”谢骄一进门,就看到谢袄原地踱步。
“是李老伯家的事?”谢骄只能想到这个。
“是,小棉花父母的死,和灵异界有关。”
谢骄:“我感觉我错过了好多。”
谢袄:“多亏你拖住了李老伯,师傅和师叔才有空偷溜下山。”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谢骄都不好意思说他这么久只撑了块木板。
谢袄摇头,“李老伯为人实在,你能留在那里就很不错了。我早上一大早起来给你们做饭,就看到李老伯和小棉花在后门卸菜,当时我一进门对着一老一小,差点以为进贼了。”
谢袄心有余辜,“好在解释开了,但我不管怎么说,李老伯死活不要我帮他搬菜,我只能回厨房给他炒几样小菜,作为回……你怎么只穿着里衣就出来了?”
谢袄现在才注意到谢骄的穿着,她立刻把谢骄拖出厨房,“快去把你的衣服穿好!你这样算什么样子,会带坏小棉花的。”
“啊?!”谢骄看了看自己的里衣,寻思他没露肉啊。
“快穿好,谁让你衣衫不整见外女的,你不要脸,小棉花还要呢。”谢袄一副谢骄男德0分的样子,把谢骄拽回他的房间,啪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不穿好不准出来。”
谢骄一阵茫然间,听见外面小棉花脆生生问,“为什么要把谢哥哥关起来啊。”
谢袄在外面回答,“因为他不好好穿衣服,好孩子要好好穿衣服。”
小棉花回答,“我有好好穿衣服,没有像谢哥哥一样不穿衣服,谢哥哥羞羞,只穿里衣就到处跑,这放大街上是要被抓走的。”
谢骄:“……”
谢骄:“……”
谢骄:“……”
别说了,让他挽点尊吧,谢骄蹲在地上,双手捂脸,艰难的“呜”了一声,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