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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袄醒来时，已然月上中天。她躺在她的一方小床上，足足呆滞了一柱香，才缓过劲来。

她缓缓坐起，月光从木窗的缝隙里溢出，向她延伸而来。

谢袄伸手握住一捧月光，她神思未清，只是看着这月光如水，皎洁明亮。

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四屠甫一进门，见谢袄如此，不禁眉峰微敛，“小袄，你没事吧？”

既要当谢袄的师傅，那师徒之礼自不可废，谢袄遭此一劫，李四屠不由对她多上心些，“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谢袄被李四屠问了三四次，才堪堪回过神，“……师傅？”

谢袄被谢骄的雏形灵域冲击，哪怕有所防备，终是力所不及，难免被灵域所影响。

李四屠没亲身体验过谢骄的灵域，以谢骄的水平，他的灵域定当尚未成型。李四屠走到谢袄身前，食指亲点谢袄眉心，他缓缓将谢袄身上谢骄的灵力抽出。

李四屠盯了被抽出的黑色瘴气好一会，“倒是比我想的还快。”

灵鬼双修有利有弊，利在灵鬼并行，弊在鬼气问心。鬼气易修，且损心性，若无强大的灵力和灵智将其压制，日后必当后患无穷。

谢骄灵力强盛，他尚未修行鬼气，灵力自然压过鬼气，今日食人鬼之事是引子，不知怎么的让谢骄无师自通使用并助长这股力量。

李四屠本想徐徐图之，先修灵力，再行鬼气，但以谢骄如今的状况，这番打算自然不成。

李四屠将他温热纯粹的灵力注入谢袄体内，谢袄和谢骄情况不同，谢袄虽灵力不多，但她的鬼气乃后天强行灌入，身体会自然排斥鬼气。鬼气在谢袄体内讨不着好，会在她灵力逐渐增长的同时，主动寻求并存之道。

谢骄胜在天赋，谢袄胜在稳定。他俩但凡中和一下，李四屠都不必如此忧心之后的传道。

“……师傅？”李四屠正感叹他俩个徒弟绝不是白收，这厢谢袄便悠悠转醒，她看着李四屠的眼神懵懵懂懂，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夕，李四屠又为何在她的闺房内。

“你灵识受了点损伤，谢骄那小子除祟便罢了，还没轻重的波及到你。”李四屠知道谢袄对谢骄诸多包容，以当下看，师门兄妹齐心协力自然好，可按长远计，谢袄此等顺从迁就，难说好坏。

所以李四屠决定长期给谢袄灌输正确的思想——他谢骄哪里能全都好，他也有错，你不能惯他。

“等明天，明天我就教训他，让他长点心。”

“你……”

“……”

谢袄默默盯着李四屠，把李四屠给看沉默了。

李四屠轻咳一声，“小袄，不要惯着谢骄，这个习惯很不好，他错了你就要说他，他是救过你，但这不代表他做的所有事都值得你去维护。”

“可食人鬼的事，是我下的主意。”谢袄迎着李四屠讶异的目光，说出事实，“谢骄当时犹豫着要不要叫师傅你，我怕错失良机，便建议他和我一同冒险一次，我以为食人鬼在乎小棉花，小棉花在手，他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可等我们真的把他引出来，才发现……总之，这件事是我不好，我打错了算盘，连累了谢骄，他会误伤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师傅，此事乃我之过，我当时应该立刻与你通风报信，谢袄说机不可失虽有道理，但我们完全可以在机不可失时加上您这道筹码。’

‘是我不信任您，自大的认为自己能解决一切。今日之事发展至此，主要责任在我，我比谢袄年长许多，当看顾好她。我没有照看好她，反连累她受此一劫……我实在羞愧，没脸见她。’

刚回祖宅，李四屠来不及给谢骄看伤，他便一股脑承认了错误，其认错之丝滑，态度之好，让李四屠知道其中内幕必然是两人都有责任。

谢骄魂魄非此世之人，他的阅历远在谢袄之上，却犯错此等自大狂傲之错，不说他自己羞愧，李四屠也有想让他长点教训的意思。

聪明可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笑话。

李四屠笑着叹了口气，“你和谢骄，这叫什么？共担罪责？莫不是将来谢骄杀了人，你也要跟着捅尸I体几刀，与他一同被人追责，承担杀I人之罪？”

李四屠也曾有亲兄弟姐妹，他知道血浓于水，却看不透谢骄和谢袄之间算什么——最亲密的陌生人？谢骄拒不承认他的魂魄是谢袄的哥哥，谢袄也并不穷追猛打谢骄。

他们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这道默契让他们可以为对方生死与共，共担责难。

李四屠相信谢骄的尺度，他担忧的是谢袄，谢袄明面上有女儿家的稳重，但真论起心智，她没有谢骄坚强。

她仍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孩。

“……我不确定。”谢袄思虑半晌，她的脸色因细想李四屠的“如果”而更苍白了几分，她犹豫着，挣扎着，最后仍给了一个不确定。

“谢骄于我，是救命的稻草，溺水的浮萍。他有恩于我，不止在身，更是在心。我知我今日所言是非不分……但人活一世，哪能处处分清对错，明辨是非。”谢袄顶着李四屠的实现压力，握紧拳头，“我非圣人，只愿从心而活。是非于我……”

她闭了闭眼，“如过眼云烟。”

李四屠：“……”

痴儿，他心中悲叹。

谢袄的过去，不消细想，便看她今日脾性，便能略知一二。

“你今日所言许多，我不会记得。”李四屠叹道，“谢骄不是会背地里捅人一刀的人，我很庆幸。”

谢袄：“……”

她轻轻微笑，“我也庆幸，救我的人，不是将我继续推下深渊的人。”

“有力气吗？”李四屠扶住谢袄，他往外努努嘴，“有力气，就去看看他吧，他在外面扎马步呢，我让他扎的。”

“我好多了。”血色回到谢袄面颊，她站起来轻飘飘的，却又每一步走得很坚定，“师傅，我现在就去看他。”

李四屠摆摆手，“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