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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出门后找到严范姐弟,对谢骄而言是意外之喜,天知道他出门前多怕他一个人在大仓山走丢,他想了想他蹲在路边等谢袄来接他的画面。
谢骄:什么学前儿童。
“谢骄,不知你的妹妹谢袄在哪?”在谢骄庆幸时,严范阿梓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位少年天骄,她记得山主给她的消息是这俩兄妹向来形影不离。
谢骄灵力强盛,但身体不好,需要他体术造诣极高的妹妹谢袄保驾护航才可。
山中闭塞,但山主耳听八方。严范阿梓下山前,山主就提醒过她不要轻视谢姓兄妹,他们年纪虽轻,但本事、心性却是最上等的。
“他们一定能最为公道的解决大仓山的事。”
山主受制于规则,不能亲自干涉尘世,只能在山中推演,最后选定有交情的李四屠新收的弟子。
“时也命也,他们终要来大仓山,带走拘禁于此的魂灵。”
大仓山中也有遗憾,山主并非万能。早在严范阿梓与严范阿律选择留在山主身边时,他们就选择背负大仓山山民的罪孽。
山民有举止粗俗不讲道理的陋习,也有遵守诺言两肋插刀的意气。人最为复杂,不能以一面定义。山主守护大仓山山民千年,严范阿梓不过二八年华,她之所见太少,所以她选择在山主身边,去看山中事,去看山外事。
如果错在大仓山,她亦会承担罪责。
谢骄。
严范阿梓看着眼前的少年,山主将功过交由他们来评价,是否有失公允,便让她看看吧。
谢骄感受到严范阿梓炙热的目光,他颇有压力地退后一步。
“谢袄是我师妹,”他澄清。
然后道,“我师妹去接我三师叔的记名弟子简繁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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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骄和谢袄在李四屠祖宅修行,一修就是五年,期间每到一个阶段,李四屠就把他们俩一起派下山除祟。一来一回的次数多了,谢骄和谢袄倒靠着年轻和李四屠徒弟的身份,渐渐在灵异界多了些莫须有的名气。
谢骄把这些名气称之为捧杀。
谢骄在除祟时听灵异界专供客栈的人谈论过他们。
他当时和对着他坐的谢袄吐槽,“没一句话是真的,流言果真不可信。”
谢袄则是温和一笑,“出身,天赋,作为,虽有夸张,但其中八成是真的。你做了好人好事,怎么反而不许别人夸了。”
谢骄和谢袄出世除祟,每到一处,谢骄比那些遭难的人还紧张,生怕把怪物放跑了砸了招牌。谢袄暗中观察过几次,她发现谢骄就是典型的事前慌事中稳事后妥帖。
“你为那些人将田中祟气消除,让他们能在春种前播种,这不是善心?你怕邪祟跑了危害更大,日夜不休蹲守它,这不是善行?”
在谢袄眼里,谢骄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肯正视自己的好。
“毁誉由人,现在夸我的人,将来也会骂我。”谢骄摇头,“我虽然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改变,但我内心很脆弱的。别人说我的坏话被我听到了,我是会哭的。”
谢袄习惯谢骄偶尔的丧气了,她熟练的安慰谢骄,“没事,你要是哭了,我就在一边给你递手绢。”
“不要伤心了,小谢骄,姐姐在这里呢。”
谢骄:“……”
他被谢袄绝杀了,只能笑出声,“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以后都不好意思哭了。”
谢袄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五年,谢袄最大的改变,应该是她的心境。
体术的修行提上日程时,谢骄就生动的告诉李四屠,他在体术上毫无造诣,只能做到比凡人强一点的水平。但谢袄不同,她于体术着实有天赋,她在一点点的进步中,掌握了守护的力量后,内心的痛苦日渐减少了——她终于有一次、有一处可以保护“谢骄”了。
谢骄体术不强没关系,谢袄在他身边,她会守护他。
曾经弱小无力的少女抓住了向上爬的力量,她从一无所有到掌握自己,这对她的人生无异于翻天覆地。
用谢骄的话说,谢袄在这五年里,等同于重塑了她的人格。她内心深处的裂痕或许一生无法治愈,但幸运的是,她为她的未来亲自铸造了一层堡垒。
那是由谢袄自己举起矛和盾,由谢袄自己建造的精神世界。在她的世界里,无人可以击败她。
谢骄无比确信,哪怕是五年后学有所成的他,都敌不过谢袄。
谢袄就像一面镜子,一杆不倒的旗帜。
五年,谢骄看着谢袄在五年是如何将自己塑造成现在的样子,他亲眼见证了谢袄的破茧成蝶,所以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他体术平平,但仍有自保之力,他灵力强盛,那就追寻强者更强之处。
天下人谈论美事多提男子,可每次任务都是谢骄和谢袄一同前往,如遇到需近战的邪祟,也是谢袄一力承担。
美言皆指谢骄,谢骄听着实在尴尬。
“他们都没提到你。”看谢袄一脸赞同这些流言的态度,谢骄忍不住了,他知道谢袄不在乎这些名声,但他在乎谢袄的付出啊,“没提到你的事迹,不是流言是什么?”
不出谢骄所料,他话一出,谢袄就一脸无所谓的姿态,“我并不在乎外人如何看我,倒是你,该是你的你就坦然接受,这样不好吗?”
谢骄:“……”
他突然有点生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为谢袄一边热,当事人还觉得这样挺好,“师妹,在你说我前,也请正视你的付出没有被人记住还不好。我是做了那些事,净化田地,彻夜蹲守,但这些事里都有你陪着我,要不是我们有两个,又如何做得成这些事?”
谢袄:“……”
她感觉到谢骄态度的转变。
自认从头到脚都为谢骄考虑的谢袄也不高兴了,“师兄,你为什么要生气?我明明是好心请你正视自己,结果你说我不正视自己。”
“你不识好人心。”谢袄给了谢骄一锤。
谢骄闪避,“我没有,我也是陈述事实,你不能剥夺我说话的权利。”
谢袄这几年也摸清了谢骄的说话习惯,她不和谢骄讲道理,因为他的道理太多又总是能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谢袄在这方面比不过谢骄,于是她直接掀桌,“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她无理取闹了,“如果你不说这是你的错,那我今天就不帮你做饭,你自己一个人整四菜一汤去吧。”
这四菜一汤还是加加大版。
谢骄:“?”
他没想到谢袄直接耍无赖了。
虽然有他靠谢袄性格取胜的原因——谢袄太讲道理,但这也不是谢袄进化成不跟他讲道理的理由吧。
“何至于此。”谢骄试图挽回谢袄。
谢袄抬了抬眼皮,“说你错了,我就原谅你。”
谢骄必不可能退让,“我不。”
要是换个人在这里从头到尾听完,就会觉得这个架吵得非常好笑。两个当事人为了对方跟对方进行辩驳,试图要对方正视/接受自己做的事,承认自己是个不错的好人。
明明两个都是一样的不肯承认,但内心都觉得对方比他/她的问题更严重。
这叫什么,一叶障目?
谢袄听完直接起身,谢骄看到她给了自己一个隐晦的白眼,谢骄不可置信,“师妹你……”
“没什么好谈的了。”谢袄心说我这次还不能让你服软,率先离开客栈,“等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再见面吧。”
谢骄:“……”
他看着谢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不知道该不该去追。
因为这个追吧,你要是立刻去追,那不就是默认自己错了吗。谢骄不觉得他有错,就算他有错,优先级也是谢袄的问题更重。
这五年的磨合,让谢骄更了解谢袄,在发现谢袄的内心远不是朵娇花后,他对谢袄就不再是事事插手的态度了——谢袄需要私人空间自己成长。
而这种放手效果显著,在谢袄立起来后,谢骄也就露出了一些小脾气——他不可能装一辈子,与其后面发现他问题很大,还不如趁早磨合。
谢骄坐在凳子上,死也不挪步。他把剩下的菜吃了,付完钱,才慢悠悠出了客栈。
我没错。谢骄告诉自己,没有错就不能认错,这次是谢袄不讲道理。
自我调解的谢骄一回到家,就看到李四屠坐在树下石凳上喝酒。他挪到李四屠面前,心想这可不是让步,“师妹回来了吗?”
李四屠瞅了他一眼,这五年里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就是烂性格对烂性格,李四屠和谢骄倒没有什么磨合期,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骄没少挨揍,李四屠没少喝酒。
“呦,稀奇事,这次怎么是你差了一头。”李四屠教谢骄谢袄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这两个小的唱反调,他百看不厌,甚至在观看中自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谢骄跟李四屠反而能拉下脸,“师妹对我使出无理取闹。”
“那你输定了。”李四屠说出他的经验之谈,“讲道理的女人一旦开始无理取闹,除了你道歉外,不可能有别的出路。”
谢骄:“啧。”
他知道李四屠说的是实话,但他也不服气,所以他小怼李四屠,“师傅,您又没接触过女人,您怎么知道女人怎么想的。”
不是谢骄偏见,而是李四屠一直都散发着孤寡气质。
“什么没接触过女人,你三师叔,我三师姐就是女的。”李四屠喝了口酒,他回忆起三师姐林槐华,对谢骄说出他的血泪史。
“真的,不要小看讲道理的女人。有一次我看着三师姐脾气好,故意和她开玩笑,结果闹到最后没把持好尺度,玩笑开过了,我三师姐直接开哭。”
李四屠头痛,“她那个嗓子啊,我从没想过,三师姐她会哭,她能哭成那样。”
李四屠拍住谢骄的肩膀,“听我的,在小袄想到对你哭前,服个软,把她哄好,不然事情到我说的那一步,你就完了。”
谢骄:“……”
他屈服了,那点意气一点不重要,“师妹在哪里?”
不就是道歉吗,小意思。
谢骄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他听不得女人哭,他怕他也跟着哭出来。
“噢,小袄她人啊。”李四屠发誓他没有看好戏的成分,“我让她去接你三师叔的记名弟子去了。”
李四屠把信丢给谢骄,“这是大仓山山主的来信,他相中了你和小袄,要你和小袄去解决他的问题。”
谢骄接住信,一时听到信息量这么大的话。
他首先怼李四屠,“师傅,您真的是我的亲师傅。”
然后理智问,“危险吗?大仓山山主是谁?既然是我和小袄去,那位记名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李四屠也一一回答。
“我是你的亲师傅。”
“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打不过跑的了。”
“大仓山山主是谁我不知道,有交情,但不多,你量力而行即可。”
“人家确实只要你和小袄。你三师叔的记名弟子是顺带的,没办法,那小子世家出身,身负家族传承,不能入你三师叔门下,只能学些皮毛。”
“那小子姓简名繁华,虽是世家出身,但个性太过纯良,他家里乌糟糟的,你三师叔怕他被宅斗被斗死,想送我这里来学点不要脸的匪气,好回去帮他妈收拾他父亲的小妾。”
谢骄:“……”
信息量更大了。
于是他选出优先级。
“所以师妹走了?”
李四屠:“对。”
“那我怎么及时道歉?”谢骄苦涩的笑笑,“师傅,您看出师妹和我斗气,为什么不留下她,让我和她一起去接简繁华?”
李四屠:“我没有理由拦住她,惹小袄生气的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给你兜底。”
硬了,拳头硬了。
要不是这辈子这个身体没有打赢李四屠的可能性,谢骄真不介意以下犯上。
“您真是我的亲师傅。”谢骄磨牙再次道,他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四屠,“万一我哄不回师妹,您以后就自己孤家寡人,对着冷锅喝酒吧。”
“何至于此。”李四屠学到谢骄的精髓,他给谢骄指条明路,“你先去大仓山,小袄的性格,她一到你就给她服软,肯定没问题。”
“你别说没问题。”李四屠出的馊主意太多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