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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骄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自然认识他。”山主一只手拂过灵泉，灵泉生生不息，灵芽自水中生，迎风疯长，一息之后，便结出两朵摇曳的彩花。
花中含露，露亦七彩。
山主自己摘了一朵，另一朵被他玉手一指，自发飞到秋池手中。
秋池：“……”
她指的不是这个。
彩花自动入手后，像个有灵智的小可怜般，紧紧贴在了秋池的掌心内。秋池还不至于跟一朵花计较，灵花含的灵露养人，喝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山主待客，必得客人先用了他的东西，他满意了，才会进入正题。秋池早年间不愿和山主交好，不喝他的灵露，两人硬耗上十天半个月不说一句话是常有的事。
长生种最不缺的是时间。
两个人对着沉默上十天半月后，先认输的总是山主。山主性喜静，可偏生耐不住寂寞，不见人还好，一见人要他不说一句话，半月已是极限。
秋池摸清山主的命门后，加之年轻气盛，常常跟他拖来拖去，故意在这些细微处折腾山主。
秋池轻握灵花，食指和中指掐着□□，薄唇碰着花瓣，优雅的一仰头，干脆的喝完。
灵露甘甜，还是往昔的味道。
秋池将花蕊翻给山主看，她都喝完了。
山主周身光华流转，唯有身着一袭素衣，他见秋池如此干脆，不免有几分讶异。
他于秋池，秋池于他，本就是一段孽缘。
秋池今日之举，大有几分释然的意味。
山主心下感慨，秋池性情冷淡，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她今日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你今日特地找我，所为何事。”山主眼波浅浅，像泛开的涟漪，无声而美丽。他这态度，大有秋池一说，他便满口答应的架势。
秋池：“河山溪山的事，你知道多少？”
“？”
山主愣了一下，难免侧了下身子，似乎为秋池先提这个感到诧异。因他这一动，一缕彩发倾斜一毫，山主府里，地震肉耳听不见的声波，山体滑坡的震动，地下水改道的哗啦声等等，一齐在山主和秋池耳边炸响。
山主身下的灵河泛起点点波澜，照出大山各处的变化。
山主是山的化身，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和大山离不开。但一个侧身便引起这般反应，实在怪异，秋池疑惑，“你这是怎么了？是哪座山要衰竭了，你才自身与其同化？”
山寿有终，山主统辖群山，若有大山灵力枯竭而死，他便会吞噬死山，为新生的山腾出位置。秋池见过一次山的死亡与新生，她记忆深刻，因此联想到此处。
但正因记忆深刻，她才疑惑，即便是同化了死山，也不至于一个小动作便搞出如此大动作。
山主这般，不像是他同化了山，而是山同化了他。
还是恶性那种。
山主笑了笑，他在所有人面前，都以神秘优雅示人，秋池从未见过他另外的面孔。
“我如今这般，与你所提的河山溪山两山，脱不开联系。”
“那位四当家，真是你从前的侍者？”谢骄询问秋池抓的男人时，秋池听了一耳朵，她对谢骄的事上心，记得特别牢。
山主：“是。”
“我听说了一些事，莫非河山溪山的异状，是因你而起？”
“是，也全不是。”山主说，“竭泽做这些事，一是恨我，二是想绕开我，走他自己的路。”
“他自己的路，”秋池不懂，“什么路，要把你这位山主逼上绝路？”
“还有，他恨你，他凭什么恨你？”
秋池二连问，她不待见山主是因为她为人时，所有的苦难都阴差阳错，由山主而起。除开私人恩怨，秋池得承认，山主很好。他做到了山之灵能做到的极致，千年如一日的守望着山民，从未懈怠。
秋池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山主，他还是自由的。
他当时在河边洗头发，炫丽的发丝随河水飘荡到很远，但现在，因为他给自己划定的职责，他将自己困在了山主府，他用他最珍爱的头发做联结，用他最宝贝的眼睛去看浊世。
他献出他诞生时群山给他的礼物，这是他唯二拥有的东西。
山主的侍者皆从山民中挑选，不会有山外人。作为山主庇护下平安长大的山民，居然憎恨山主，秋池实名困惑，四当家竭泽怎么敢的。
他可以不信奉山主，但没理由恨山主吧。
“难道你哪次动了一下，阴差阳错把竭泽的亲人害死了？”秋池声音平淡，但她心里还是挺关心的。这是竭泽可以恨山主的唯一理由，除开这个，竭泽用任何理由，秋池都要骂他狼心狗肺。
山主：“没有。”
“那你怎么不杀了他？”秋池生出一点火气，“你是山之主，竭泽不过是个灵师，你要杀他，易如反掌。”
要是山主早杀了竭泽，事情也发展不到这一步。
山主：“不可，竭泽是山之民。再者，他犯下的错，根源在我，如今我受反噬，也算一报还一报。”
“什么一报还一报，你欠他了？”秋池感觉她体内不存在的青筋要爆出来了，竭泽她没见过，但山主对山民有多包容她是见识过，还亲身体验过的。
就山主对山民的有求必应，秋池生怕他一个头脑不清醒把自己给卖了。
山主：“我不欠他。”
如果说秋池说话语气很淡，那山主说话的语气就是平稳，稳的一批，绝无感情起伏。
秋池呼吸停了一瞬，虽然她不需要呼吸。
果然，她还是讨厌山主，她和他就合不来，秋池不存在的肝也疼了起来，她不想咒骂山主，只能忍了又忍，生生把火气憋了下去。
她平静了，“那你就杀了他。”
山主：“还是不可。”
秋池：“……”
山主：“竭泽本就走了一条绝路，为的是向我复仇。如果由我亲自动手，他恐怕便会不惜一切代价，采用极端手段……真到了那一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你……”秋池正在组织语言，平熄火气。
“竭泽将自身与多处灵脉一齐堕化，若是他贸然死了，坐落在灵脉上的山怎么办。到时候多座死山现世，别说是我，哪怕是再来十个我，要想救活灵脉枯死的大山，也是不成……秋池，你怎么了。”山主平稳的问秋池。
秋池：“……”
她缓了一下，“以后，说话抓重点，不要大喘气，好吗？”
山主的气是喘匀了，她可没有。
山主：“我说话的方式不对吗。”
秋池：“……”
如果谢骄在这里，他会说“说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所以，重点是不能让竭泽贸贸然死了，对吧？”秋池抓重点，“竭泽可以死，只是要讲方法。”
山主：“其实我们可以把他抓住，看管他。”
秋池装听不见，“好了，我懂了，你一定想到了办法，快把杀竭泽的东西给我。兵贵神速，你能等，那些死去的人，正在赶去的谢骄可等不得。”
秋池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快。”
山主：“谢骄一行实力极强，他们不会有事，或许这点时间，我们可以想个对策。”
秋池：“你给不给吧。”
山主：“秋池，不要着急，我能看到山中发生的一切，谢骄他们很安全。”
秋池：“你给不给吧。”
山主：“他们真的很安全……”
秋池：“你给不给吧。”
山主：“他们……”
“你不给，我就走了。”秋池使出杀手锏，她不存在的大脑生疼。
秋池和山主的交谈总是这么窒息，归根结底，山主不是人，秋池见到他的时候也不是人，两个不是人的物种凑在一起，会导致的现象只有一个——他们说人话，但听不懂人话。
什么叫无效交流，这就叫无效交流。
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秋池转身就走。这一代的山侍是严范姐弟，他们俩不在山主身边，山主就没有可以说话和替他做事的灵师。
河山溪山那么危险，秋池不信山主会派没有灵力的山民去。
山主：“……”
山主：“……”
山主：“……”
山主：“等等。”
秋池停下，她转过身，“东西给我。”
山主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手了。静止的灵河开始流动，饱和度高得看不清的水下，一条条七彩丝线鱼贯而出，缠绕上山主的十指。
山主十指灵巧，丝线在他指尖相互纠缠，反转，不多时，一根约手指粗细的长鞭织好了。
长鞭如蛇，一成型，便自动游入秋池手中。秋池想握住长鞭试试手感，长鞭不肯，它灵活走位，在秋池身上绕来绕去，长长的鞭尾化为七彩流光。
秋池捉了几下，没捉住，便作罢。
“用这个杀竭泽，被竭泽堕化的灵脉便不会枯竭？”她问。
目露怀恋的山主回过神，“是，但抓住竭泽就……”
“好了，我走了。”秋池本来想问问杀的原理，但看山主这样，她调头就走。
山主：“等等，还有一件事。”
秋池停下，“不是竭泽的事吧。”
“不是。”山主说，“我说的事，和谢骄有关。”
秋池走回来了，“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