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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初看是圆形，但仔细看又会发现竖线般细小的叠影。这双眼睛在昏暗的环境里亮起，彰显其主人非人的身份。

谢骄触碰骨面具，上宽下窄的兽骨似蛇，却又显然比蛇类更高贵。谢骄能感觉到骨面具上摄人的威压，他顺着骨面向后划去，宽大的骨顶向上是修长的骨角。

树杈般散开的骨角被羽毛点缀，看不出一点鹿角的痕迹。

龙吗？

如果是小说的话，龙几乎是最受欢迎的题材之一。

谢骄的目光移到青色羽翼上，对神话涉猎不深的他困惑起来。如果是龙，为什么会有一双鸟翅膀？

设定太杂了吧。

谢骄看着眼前之人，因为要素太多，他暂时给他安了个“小骨头”的昵称。

起名废的谢骄心中默念，这昵称起码比“小龙人”“小羽人”“小鳞人”好听顺口。

从体型来看，小骨头比谢骄这具身体略小一两岁，可能在十二岁之间，骨面具之下裸I露的身体部分皆长着鳞片，谢骄捧面具前碰了一下，鳞片冰冷坚硬，呈暗青色倒三角形，尖锐的一头尤其锋利。

张开鳞片攻击敌人的话，修行不深的灵师很难抵御。

除开他的人形身躯，称小骨头一句凶兽也不为过。

谢骄看着小骨头，没有放下手。这是一种奇异的接触，不久前出现在他记忆里的小说人物真正出现在了谢骄面前，谢骄难以明说此刻的心情。

他不讨厌他，甚至很新奇于这种破次元的感觉。

但更多的，关于喜欢、关于爱的感情，没有在谢骄心中产生。

很微妙。

谢骄还以为感情会因为触发机制而恢复呢。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在亲眼见到眼前之人的那一刻，谢骄就做好了记忆或者感情再放送的准备——如果夺走记忆感情是一个局，现在不就是让他恢复的好时机吗？

眼前之人是“谢骄”喜爱的角色，如果能再度拥有那种感情，会自然而然想要接近他吧。

触碰小骨头的那一刻，谢骄灵台内闪过无数他设想的剧情分支，但设局之人显然很了解他，选择什么都不做，保持现状。

谢骄给未来的自己投了一票怀疑票。

如果设局的人是自己的话，此刻什么都不恢复顺其自然的事实才能得到解释。

敌人若知道谢骄心之所向，定会不惜代价让他动摇，左右他的选择。能有这般自信什么都不做的，唯有深刻了解谢骄内心的人。

在谢骄心中，这样的人除了他本人以外只有几个。

李四屠若要以他做局，肯定会直说。

秋池若有自己的私心，也会坦诚相待。

对付谢骄，直球远比阴谋有用。

如若在接触小骨头后恢复记忆和感情，谢骄虽不会刻意针对，但也不会对他有什么真感情——被嫁接而来的感情不属于现在的谢骄。

谢骄不会为二手的感情陶醉，自然不会真心接受小骨头。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设局之人还算有些良心。至少初见的这一刻，他们的感情是真实的，不掺杂任何前置剧情或利益交换。

谢骄无需利用小骨头，小骨头也不用担心披上别人的影子。

谢骄看着小骨头瘦小的身形轮廓，心想他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又如何呢，他又没有因为力量被好好对待。

人类不认为他是人，将他投入斗兽场，兽类不认为他是同类，撕咬他的血肉。

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如果因为记忆的影响就照顾喜爱他，无异于隔水探花，只得一片虚影。先入为主的感情是盲目的，片面的。

未来的谢骄如何想和现在的谢骄无关，他只想着从零开始就是最好。失去的记忆已然失去，纵使能再找回，他也不是记忆里的自己。

人能握在手里的，唯有当下。

“我是谢骄。”手心与骨面具的温度达成一致，谢骄报出了自己的真名。传送带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这里很安全。

“……吼。”谢骄报出名字，小骨头耸动着脑袋向前拱，骨面具凹凸不平的表面摩擦着谢骄的掌心，有些痒。

小骨头应该能听懂谢骄的话，不然他不会有所反应，但或许是和兽待在一起太久了，小骨头的语言功能反而退化了。

他有些急躁的“吼”着，不断拱着谢骄，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希望谢骄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我懂你的话，但我不会表达。

小骨头的眼睛会说话，那双非人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谢骄，他在期待谢骄与他交流，他在期待同等的对话。

“你把我当做同类了吗？”谢骄无法拒绝这种对视，他能从小骨头看到迫切和希翼，长满鳞片的少年需要一个同类，一个能缓解他孤独的同类。

小骨头“吼”了一声，往谢骄怀里钻，他身量小，人有没多少肉，没一会就把自己挂在了谢骄的怀里，像个中型挂件。

谢骄被小骨头面具上的羽毛挠得脸颊发痒，他忍住笑，把小骨头抱在怀里，顺着青色羽翼的白色边缘慢慢向后抚摸。

宽大的羽翼称得这具身体更小了。

小小一只抱在怀里，若不是有冰冷的鳞片在，真的感觉不到存在。

*

“你是孤儿吗？”

这是现代读书时谢骄填问卷时经常被问到的问题。提问者的意图难辨，有的单纯好奇，有的话含恶意。

没有父母的孩子在学校里太少见了，他们身上会被动的带着很多标签，不管符不符合实情。

尤其谢骄这种能在小县城里几十年都有人记得的情况，更是特殊。

善良的孩子听大人说过也不会多言，但与谢骄有摩擦的孩子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他们会刻意的大声告诉别人——

看，他也没那么好。他会成为孤儿，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

现实不是童话，没有人会当英雄拯救别人。谢骄每升学一个阶段，就会陷入新的循环，因为他的出生实在是很好的谈资，容易引起大家的关注。

有时候忍受不了的时候，谢骄会想，如果他将来长大了遇到像他这样无依无靠的人，他会做那个伸出手帮助他人的人吗？

谢骄在现代没有找到答案。

工作后的他有给福利院捐款，但杯水车薪，他能做的太少。

他有想过收养一个孩子两个人相依为命，但后来综合考量下来，他发现自己不适合养孩子，他太负面了，一个无法调节自己情绪的人如何能照顾别人，于是此事作罢。

现在的我可以吗？

谢骄抱着小小一团孩子。

五年了。

换了个世界，换了个环境，谢骄明显比现代的自己强上了不少，至少能笑能闹精神状态基本良好，如果装的不错的话，能给孩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谢骄撕开小骨头，认真的看着他，“你要跟我回家吗？”

他态度认真，现在的他有房可住，有钱可用，虽然工作环境危险了一点，但现阶段是死不了的，能把小骨头养到成年。

“唔……”被撕开的小骨头不情愿的想凑回去，被谢骄坚决抵制。

“你得先回答我才行。”

不是他家的孩子，他不会对他付出超过的感情。

“唔…吼…嗷？”小骨头换了好几种叫声，希望和谢骄沟通，但很明显谢骄听不懂。他金色的眼睛熄了光，失落地甩着尾巴。

谢骄：“……”

他把小骨头往怀里塞，“算了，等你会说话我们再聊。”

现阶段孩子都不识字，就算点头答应了也做不得数。

话说这个时代的收养有流程吗？

他和谢袄好像是先捡现养的。

但后面上了户籍应该是走了法律程序的。

要不之后问问师傅吧，很久没见他了，还怪想他的。谢骄想。

谢骄一边盘着小骨头，一边回忆现代的育儿指南。要先从喂奶粉开始吗？这里好像没奶粉，那牛奶羊奶可以吗？

孩子长到这么大该怎么教认字呢？多说多练行吗？还是说要专门去山下找个师傅教，但小骨头的外形也不好去上学。

小骨头的鳞片可以收起来吗？按照玄学定律，一般这些外置身体器官应该都可以收起来吧。

话说这孩子穿衣服了吗？

谢骄一摸，都是光溜溜的鳞片。

所以孩子一直裸着的吗？

谢骄从“金角大王”里找了件自己几年前穿过的衣服，不会断舍离的人就像他一样，几年前的旧衣都得留着。

谢骄把衣服给小骨头比了比，正合适。他准备给小骨头穿上，但小骨头身后的翅膀是个问题。

谢骄指了指翅膀，比了个缩回去的手势。

小骨头歪头，“唔？”

确认了，收不回去。

谢骄想了一下，把衣服收了回去，穿得不伦不类还不如不穿，等回去量身定制了衣服再给孩子穿吧。

小骨头目露失望，“唔？”

“这件衣服你穿不了，等会去我给你……行吧，你现在拿着玩玩也行。”谢骄顶不住小骨头的眼神攻势，把衣服又拿了出来。

小骨头被衣服迎面罩在了自己头上，似乎很喜欢衣服上的味道，抱着衣服在谢骄怀里滚来滚去。

谢骄汗颜，洗着衣服的香料味有这么好闻吗？

一番折腾下来，谢骄的困意又窜了上来，他看着漫长的传送带打了个哈欠，心想这传送带哪里是个头。

灵异界基础设施就这点不好，空间距离设计的时候没考虑过时间。

“唔。”小骨头见谢骄困了，从他怀里站起来，抱着他的头把他往笼子里拖。

谢骄顺着小骨头往后滑行了一段距离。到了笼里，小骨头把谢骄的衣服铺在地上，囚笼应该是刚被刷洗过，很干净。

小骨头将右翅膀放在衣服上，指着翅膀，“吼。”

“你让我睡觉吗？”谢骄想婉拒，“我现在还……”

小骨头左翅膀把谢骄卷住，直接放在了右翅膀上，他靠在谢骄的身侧，翅膀一合，仅剩的光亮被羽翼吞噬殆尽。

谢骄：“？”

小小年纪还搞强制这一套。

谢骄摸了摸翅膀，很好，很结实，想推开至少有手提大货车的握力。谢骄尝试，得到闭的更紧的翅膀后，遂放弃。

小骨头没一会挪到了他的胸膛上，他的头抵在谢骄的心口，听着谢骄的心跳声安然入睡。

仅能容纳两人的空间里，谢骄没一会也听到小骨头的心跳。

心跳声强壮，有力。

能破除一切的孤独。

谢骄坚持了一会，但舒适的黑暗环境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不多时便让他睡了过去。

谢骄陷入了无梦的黑暗里。

在他身侧，有人和他依偎着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