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弦锦不熟,二人又不是一路性子,同行这段时候已是艰难。
苏弦锦被“杨洲际”拿妹妹威胁,简繁华本该装作没听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苏弦锦的反应……
让简繁华心里不是滋味。
何至于此呢?
他和苏弦锦都有自己在乎的人。
若有一天,有人拿简繁华爱重的人欺之辱之,他会希望旁人无视他,在心底漠视他在乎的人吗?
我们只是所行的路不在一条,不必对对方如此苛刻。
简繁华想到离家后初见的谢袄,大仓山会面的谢骄,还有神秘登场的秋池,惯性冷漠的心门被撬开了。
他想试着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简繁华说,“可以。”
他和苏弦锦说话的语气称得上温和,但一面对“杨洲际”,他又变回那个不通人情的简大少爷。
“你挑拨离间的话,要说到什么时候?”
简繁华面若冰霜,“藏头露尾的鼠辈,不值得我审问。”
“杨洲际”:“藏头露尾的鼠辈?”
他还没被这么骂过。
简繁华冷嗤:“不道出全部实情,只敢给只言片语扰乱人心的,不是鼠辈,是什么?”
“杨洲际”:“你这人……”
简繁华拉弓,白色的火焰附着在箭头上,使不知何材质的银色箭头变得虚幻透明。
“这支箭,专克离魂,离开或魂飞魄散,你自己选。”
简繁华的强硬态度令苏弦锦惊讶。
木头人不木头了?
“杨洲际”:“你不在乎你师兄了?”
简繁华不屑多看“杨洲际”一眼。
“我在不在乎,只在我自己,与你何干?”
少年松开弓弦,带着白焰的箭矢化作一缕烟,隐入白雾。
杀机已成。
“杨洲际”歪头,松散的乌黑长发滑落肩头,明明是不同的魂灵,但他用杨洲际的身体做表情,却无一丝违和感。
好似这是它的身体一样。
危机逼近,“杨洲际”却无一丝惧色。
他仿佛看到极有意思的事一般,笑了起来:“我很好奇,当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坚定。”
简繁华:什么?
箭出无回。
简繁华想追究也晚了。
“杨洲际”抽身而去,那双和苏弦锦一样的眼睛褪去无光的漆黑,变回淡淡的琥珀色。
追魂的箭矢没了目标,白烟绕着杨洲际转了一圈,重新化为箭回到简繁华手中。
简繁华握住冰冷的追魂箭,他最不喜有话瞎说的人,不把话说全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呢。
“杨洲际”不着边际的话,简繁华不放在心上,左不过是离间之计。让简繁华真正在意的是,他为什么选谢骄和杨洲际,来当他装扮附身的对象。
若是针对他们一行的计划,选他们不熟识的诸位小姐接近他们才是上策。比起有针对性的步步为营,这位“异”出场的一言一行,更像是随意为之。
见到人,装一下;装失败,附身一下。
相当随意。
简繁华没从“异”的身上感受到恶意与敌意,这也是他两次未主动出击的原因。他想多观察一下对方的意图,好判断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依现在的情况看,“异”只对苏家祠堂冰封的女子感兴趣,想过夺取她的身体。
谢骄通过“谢骄”,告知过简繁华,冰棺中的女子,是破局的关键。
这是“异”拿苏弦鸢威胁苏弦锦的原因吗?
苏家祠堂的女子在苏弦锦的手上,女子在苏家祠堂冰封,算苏家的人,所以收纳冰棺的事是苏弦锦来做,简繁华没有插手。
“异”选择杨洲际,是因为苏弦锦和杨洲际关系好,想从苏弦锦那里入手,但因为演技太差而二次失败了吗?
简繁华有谢骄提供的远程情报,对“异”的动机能揣测几分,他看着试图将杨洲际放下的苏弦锦,一时不敢确定“异”是否离开,苏弦锦又是否会被策反。
“……”
占星雨是占星楼的少楼主,能观过去未来,他是看到未来将发生的事,才和任合意一起不理苏弦锦的吗?
回想与苏弦锦会面时,任合意和占星雨的态度,简繁华似乎抓到了真相。
简繁华没有偏向谁,因性格所致,他和苏弦锦无话可说,自然沉默。
但……任合意性格随意,可随意不是粗鲁,占星雨不问世事,不问世事也不是漠视他人。
这两人对苏弦锦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不正常。
“简大少爷,能把杨兄放下来吗?”
简繁华没有不作为,苏弦锦对他改观不少。木头的材质不同,人对木头的态度可不就不同了。
苏弦锦没有催促简繁华,而是同他商量。
简繁华猜测的真相过于……
以至于他无法以平常心待苏弦锦。
简繁华将解开锁的箭矢交给苏弦锦,他用了极大毅力让自己的嘴和手不颤抖,“苏公子,用灵力催动,即可解开杨公子的禁锢。”
苏弦锦接过箭矢,“好。”
他看着简繁华,还是要问一句,“为什么……”转变了态度?
他以为简繁华会无视他的话,让他自己和“杨洲际”撕咬,直到一方露出破绽为止呢。
简繁华也在想为什么,他以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话到了嘴边时,说比想象中容易,“因为我也有在乎的人。”
简繁华只是试着,将心比心。
苏弦锦:“……”
精彩的回答。
看来是一块好木头。
苏弦锦心里的气勉强平了,和简繁华再同行一段,也未尝不可。
他说:“家主交代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之后我要去约定的地方,找到我妹妹。谢公子与她同行,一路无事的话,必定会去约定的地方等我们。”
“不知简大少爷可要同去?”
苏弦锦身上有冰棺,于情于理,简繁华都不能让他一个人走了。
简繁华点头,“自然同去。”
但是,“苏家和剑阁的灵师,你不管吗?”
简繁华急匆匆出祠堂,一是急谢骄的事,二是要将简家灵师召集起来,再做安排。地火危险,谢骄能自己处理,那些随他而来的灵师不行。
苏弦锦思考,“苏家灵师不是我的人,死活与我无关。”
迎着简繁华诧异的眼神,苏弦锦解释,“你不要觉得我冷漠,我这个苏公子,只是外表光鲜,内里没什么实权。我想管他们,他们也得听我的才行。”
“至于剑阁……他们可是群剑疯子,一个苏家祖宅,困不住他们。”
苏弦锦拍拍简繁华的胳膊,心道是一块结实的木头,向杨洲际走去,替他解开束缚。
苏弦锦用箭矢将杨洲际勾了下来,将人单手扛起,他现在看简繁华很顺眼,“杨兄醒来还得一会,我会一路留下标记,等你出来。”
简繁华即答:“好。”
苏弦锦得了简繁华的回答,也不管其他人,潇洒地走了。
“他走了?”
苏弦锦扛着杨洲际走远,任合意也不沉迷撸兽了,拍着兽灵的背,走到简繁华身侧。
“任师兄这么对苏公子,是故意的吗?”
简繁华没藏着掖着,自家师兄,他有什么问什么。若任合意因此事对他不满,错的是任合意。
任合意“嗯”了一声,“你看出来了。”
“任师兄不是小气的人。”
苏弦锦做的再不对,打一架远离就是了,何必做挤兑人的事。
任合意满意一笑:“不愧是我的师弟,说话就是好听。”
简繁华:“过誉。”
他问:“任师兄如此,可是与谢师兄有关?”
任合意一手抱着灵兽,一手往占星雨那一指,“你问小少爷,小少爷让我这么干的。”
简繁华:“任师兄,莫开玩笑。”
任合意不满:“师弟,你是我的师弟,怎么护着外人呢。”
简繁华说实话:“占星少楼主,绝不会说让你怎么干。”
占星雨说话的风格,是事情+结论,他不可能让任合意做什么。
任合意:“他怎么没说?”
少年不满地围着简繁华转圈,“他说了,苏弦锦,麻烦,杨洲际,麻烦。两个人都是麻烦,那我还不得拿出应对麻烦的架势,让麻烦自己走呀。”
“你看,我做的多成功。一个麻烦带着另一个麻烦走了,师弟,你该夸我。”
简繁华听任合意跟他胡搅蛮缠,无奈道,“任师兄,你这解决麻烦的方法……真是直接。”
速度,但伤人。
任合意面无愧色,他这人护短,眼睛里只装着几个人。苏弦锦如何想他,他不关心。
任合意抱着小兽晃荡,“简师弟,别太认真。”
“那小子算计我们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能不能抵御地火,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他很爱他妹妹不假,但一个爱妹妹的哥哥,就得被所有人接受,所有人原谅吗?你可别忘了,简家的灵师还在地火里烤着呢。地火一日不灭,他们只有等死的下场。”
任合意的话说得不好听,但是是实话。苏弦锦算好哥哥,但他对其他人的漠视,也是肉眼可见的。
怕地火之行出差错,这小子可是一个传送阵,把所有随行的灵师都卷到了苏家祖宅里,受地火灼烧。
这样冷硬的心肠,果决的执行,任合意想想都心惊,更别提对苏弦锦有好印象。
简繁华被任合意说得哑口无言,他对苏弦锦态度的转变,是不是没考虑到自家灵师的痛苦呢。
“简师弟,这不是你的问题。”
“你只是看见了苏弦锦的孤立无援,并支持了他一下,这不是什么坏事。”
简繁华能共情苏弦锦,很大程度上是他心软,他看见了苏弦锦对他妹妹的在乎,不希望人心被辜负。
任合意欣赏简繁华的心软,因为人心是肉做的,没有人能做到绝对理智。师弟心软不是大事,他这个师兄心硬就行了。
任合意的安慰收效甚微。
简繁华心情低落,“我应考虑得更全面。”
作为简家的继承人,他思考的角度应当更全面才是。
任合意:“……”
怎么办,他不会安慰人啊。
占星雨弄出动静,他踩着断枝,循声走到简繁华这边,银色的光辉在他眼中淡去,但副作用仍然存在。
占星雨用一双无神的眼,精准捕捉到任合意。
他对任合意说,“你,麻烦。”
任合意:“小少爷,这个时候,你先别说我了。”
他眼神示意占星雨,希望他安慰一下简繁华,但他眼神抛给“瞎子”看,注定不好成功。
占星雨没有安慰简繁华,而是给他新的难题,“他没骗人。二选一,是真的。”
简繁华一惊,占星雨不会骗人,但他的话太简洁了,简繁华想问的更清楚,“谢师兄和苏小姐……一定要在他们中间做选择吗?”
占星雨:“谢骄没来,苏弦鸢死;谢骄来了,苏弦鸢有选择。”
简繁华一时难以理解,“占星少楼主,你让我缓缓。”
占星雨说话的水平,和附身杨洲际的“异”有得一拼,初听极具冲击力,细想叫人心神惊。
简繁华以为他理解了大概,但占星雨的话又让他迷惑。事情的关键不是冰棺和苏弦锦吗,怎么又扯到苏弦鸢和谢骄身上了呢?
师兄是做了什么,必须得和苏小姐绑在一起“你死我活”吗?
谢骄和占星雨的话,谁比较真,简繁华已经分不清了。他假设他们的话同时成立,那问题的关键:冰棺女子,苏弦锦,谢骄,苏弦鸢,又会怎样联系起来呢?
简繁华听到了大地震动的声音,他过了好一阵,才发觉抖的不是他的灵智,是他的身体。
地脉在震动。
恐怖的震感打断了简繁华的思绪,他现在必须召集简家灵师,把人安全转移出去。
简繁华看着摇晃的亭台楼阁,急道:“任师兄,占星少楼主,我要去召集族人了。”
简繁华只是简家的少爷,占星楼和逍遥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