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叶卓站在行囊旁，做最后的清点工作。
李瑞衡已经运了批行李到楼下，气喘吁吁地上来，“叶卓，东西都拿齐了吧，我们出发？”
叶卓戴好渔夫帽，斜挎一个包，择了两个最轻的袋子，说：“走吧。”
两人做这个决定很久，从过年就开始计划出去自驾游，一路向北出发。
去年他们都没请什么假，于是这回批了一个月的报告，开启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叶卓做了非常多的攻略，笔记都写了好几章，夫妻两人几个晚上不睡觉，挑选出喜欢想去的地方。第一站是宁安，最后一站——斯缇安。
对，就是高二时学校组织过的研学地点。
叶卓还想再去一次。
梨市到斯缇安的距离很远，自驾估计也要好几天。她已经见过冬季的斯缇安，同样也怀揣着那边春夏季的风光。
他们并没有在其他地方停留太久，更没去游客巨多的景点，一路顺畅地到达本次旅程终点站。
……
到酒店的当晚，却发生了外出至今的第一件糟糕事。
“救命——”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求救声，李瑞衡立马停下手头动作，拧开卫生间房门就冲进去，“怎么了？”
他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心，脑海里把严重的事情全想了一遍，一瞬间脸颊、嘴唇苍白无比。
一进浴室，他就猝不及防地被喷头的水洒一身，眼睛也不可避免进了几滴。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他的脚踝，视线不清明的李瑞衡被吓一大跳，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小心踩到这双手。
软绵绵的。
“你……要谋杀亲妻？”
叶卓倒吸一口凉气，本来摔倒就痛，这下被李瑞衡踩到，心头的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啊啊啊！”
受不了了。
坏掉的喷头还在源源不断往外蔓延，整个浴室都被热气氤氲的什么都看不见，似来到天庭，白烟缭绕，喘都喘不过气来。
“叶卓？你在哪？”
刚才那几下子给李瑞衡带来心理身体双重冲击，有些不太美妙。
他的眼睛倏然湿润泛红，不计浑身的黏腻感，他感觉自己像条濒临溺死的鱼。
“咳咳咳！我就在你脚边！”
叶卓几乎声嘶力竭地呼喊，浑身光溜溜坐在地上，可怜又好笑，头发披散全部黏在皮肤上，情况很糟糕。
李瑞衡从来没觉得这么无助过，害怕也有，更多的是对叶卓的担忧。
上衣还有一块没沾到水，他掀起来抹了把脸，然后一个大步跨到水龙头那边，关掉，水流哗哗声停下来。
他也才摸索到叶卓所在的位置。
“你能动吗？我去打120。”
他也不敢触碰叶卓，只得蹲下来看她的状态。
“不用，没到那个地步。”叶卓抬起头，“嘶”了一下，“屁股疼。”
她的语气很可怜，抓住李瑞衡的衣服以寻求安全感。
那只手红透了，是被对方踩的。
李瑞衡除了满脸心疼不知道说什么，胡乱从一旁拿条浴巾盖在她的赤身裸体，然后将她公主抱回房间的床上。
来之前叶卓还幻想在酒店的浴室能不能发生点旖旎的事情，而此刻什么暧昧的氛围都没有，他们俩真是最倒霉的一对，出来开房还遇到这事。
叶卓摔倒前根本还没开始洗澡，此刻嫌弃得不行，紧紧环住李瑞衡的脖子，“我好脏好脏，床也脏了。”
李瑞衡脸色不太好，语气不容置喙：“没事，等会我再换一套。”
安置好叶卓，他转身去拿手机打电话，叶卓猜测应该是和酒店交涉。
他一进浴室淋到水就发现洗澡的喷头坏了，叶卓打开后受惊，加上没有防滑垫自然而然摔倒。于情于理，都是这家酒店的问题。
他不需要多少赔偿，先下最主要的是叶卓受到实质性身体伤害，希望对方给出合理措施。
明晚，他不会再住这里了。
叶卓鲜少见到李瑞衡严肃的模样，一声不吭地为叶卓擦药，擦到她红了一大片的右手时，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叶卓哪见过这种场面，顾不得屁股疼，身子往前倾为他擦眼泪，“你干嘛呀？哭什么。”
李瑞衡摇摇头，避开视线，手上动作不停，只能看到红通通的鼻头。
豆大的泪水直接落下，不知情的还以为谁虐待了他。
叶卓觉得好笑，在一起那么久，一下子明白他为何这样，靠在软枕头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哄着：“我不是没事嘛，你别自责啦，明天我们去住其他酒店，这个酒店坏。”
还是迟迟得不到回应。
李瑞衡去拧热毛巾给她擦拭身上了。
叶卓继续安慰：“我真的不疼，明天咱们不是还要去动物园吗？想不想看大熊猫？”
“不能去。”李瑞衡突然开口，声音还是哑的。
“啊？为什么呀？”叶卓故意问。
“你待在酒店休息几天，再去。”
“奥～那谁照顾我呢？我现在肩不能提脚不能走的。”
“我。”李瑞衡闷闷说。
“你要照顾我吗？”叶卓惊讶地说，表情要多生动就有多生动。
“嗯。”
她笑嘻嘻：“你这可不是想照顾人的样子啊。”
“板着脸给谁看。”叶卓傲娇地嘟囔。
李瑞衡无奈地扯扯嘴角，“叶卓—— 别逗我了。”眼睛雾蒙蒙的。
叶卓眨眨眼，“没有啊。”
“我很担心你。”
他低下头，满脸自责和懊悔。
酒店是他订的，相当于是他造成的伤害。
不久前，他居然还踩到了叶卓，简直无法令人饶恕。
本来出来玩是一件很轻松愉悦的事情，旅途中却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扫兴得很。
叶卓忽然凑近捧住李瑞衡的脸，快准狠亲了下他的嘴唇，“说好要照顾我的，不许再难过了！”
她几近威胁地道：“你再这样，我就永远不理你。”
李瑞衡叹了口气，点点头说知道了，又来回走好几趟换毛巾给她擦身子。
他半跪在地上，那个姿势极其不舒服，等伺候完叶卓整条右腿都麻掉了，艰难地站起来，叶卓也心疼他，让他赶紧洗洗上床睡觉，自己举着手机查找其他酒店。
……
休息两天，叶卓完全可以下床，又变得活蹦乱跳，两人继续之前未完成的行程。
她在前面快步走，李瑞衡跟在后面提醒：“慢点叶子，你累吗？我们休息一会吧。”
叶卓无语地翻白眼，真是服气，谁像他走几步就休息。
“出来玩就是要走的，快点！”
她折回去拉着李瑞衡一起走。
他们来到动物园。
熟悉的地方，只不过整个场馆被重新装修一遍，更加精致，墙面都是焕然一新的。
叶卓站在门口拍照留影，还叫了工作人员帮她跟李瑞衡拍下合照。
“你还记得这里吗？”她问。
“记得。”
他一直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也是那份巨大的触动，让他产生赚到钱要资助有需要的人的想法。
如今的动物园不仅可以观赏动物，还专门划分区域作为餐厅。
李瑞衡舍不得叶卓摔伤才好就走那么多路，十点多钟就催促着带她去吃饭。
“急什么呀？饭又不会长腿跑掉。”
李瑞衡搂着她，好言相劝：“我饿了，你能不能好好陪我吃顿饭。”
叶卓噘着嘴，说好吧。
两人走了一路，挑挑选选，来到一家正宗的农家餐馆。
餐厅风格偏八九十年代，里面的服务员也穿着土灰色的布衣，叶卓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欢迎光临！”
两人随服务员小姐姐来到桌前，被递上一份菜单，叶卓很快就点了几个菜，都不用问李瑞衡的口味，反正问了也是白问。
上菜前，李瑞衡凭借习惯已经将两人的餐具冲洗一遍，碗盘上沾着水珠，他又认真擦干。
“辛苦你了。”叶卓客气说道，拿杯子喝了口茶水。
“不辛苦。”
“……”
相对于景区，这家店的的价格不算贵，根据份量来看，甚至很划算，味道也不错。
叶卓静下心来也觉得肚子有点饿，待菜上齐，拍完照片，跟李瑞衡两人风卷残云地扫荡着桌上的食物，一共四个菜，最后竟一点也没有浪费。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两人聊聊天休息了会，打算结账离开。
走到收银台，叶卓发现坐着的不是原先那位服务员，看她穿着气质，像是这家店的老板。
李瑞衡付钱时，她毫不吝啬地赞道：“菜很好吃。”
老板起初没有抬头，听到这话开心地回答：“谢谢，欢迎下次光临，祝你们下午玩得开心。”
叶卓挽着李瑞衡的手臂高兴地走掉了。
心想老板真会说话，因为对方长得挺漂亮，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很熟悉。
思绎过后，她摇头，一定是看错了，自己怎么会认识斯缇安的人呢。
继续往还没观赏过的展区前进。
就在这时，叶卓李瑞衡身后传来喊声，急迫又期待。
“等等！”
两人当然不会认为是来找他们的，头也没回。
等那人拍了叶卓一下背，她才奇怪地转头，“老板？”
叶卓和李瑞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读到诧异。
李瑞衡开口：“老板，是刚才的钱哪里算错了吗？”
“不是不是。”她疯狂摆手，一颗心砰砰乱跳，亮起的眼眸盯着叶卓：“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叶卓这下更加凌乱，“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们认识吗？”
她与李瑞衡的手紧紧相握，掩饰内心慌乱。
对方一闪而过眼底的失落，弯起眉眼徐徐讲道：“姐姐，你是不是xx年的时候来过这里，塞给一个小女孩两百块钱，还写了纸条，我也记得这位哥哥的。”
她的视线移向李瑞衡，不过目光更加平淡。
叶卓瞳孔微微一震，变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你…你……”
她话都说不清楚，分辨不了这是天意还是缘分，或许他们重来斯缇安也是冥冥之中的事。
“你都长这么大啦？”她脱口而出这句话。
李瑞衡也吓得不轻，看向面前的人多了些探究。
其实能确定这就是当年的女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叶卓觉得眼熟。
她邀请两位到旁边休息的地方坐着，告诉他们以前发生的事。
不难看出，她现在过得不错。
叶卓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从那个家逃出来了。
“我那天晚上洗衣服的时候就看到姐姐留给我的纸条和钱了，也一直有有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后来那对男女不让我上学了，但是因为我成绩太好，他们拿到我的奖学金觉得我还有点价值，又让我继续读书……”
她仿佛在叙述一段别人的故事，脸上毫无波澜，早就释怀。
不释怀的话又能怎样，痛苦得过一生吗？
她又没有错，为什么要伤心难过。
叶卓听到这个结果很欣慰，问她：“那两百块钱呢，你藏得好吗？”
她手一挥，一点不在意：“没几天就被发现了，他们把我打了一顿。”
叶卓屏住呼吸，又听到：“姐姐，你别担心，我早就从那个家逃出来了，你留给我的那张纸我一直有带在身上，我特别幸运能遇到你。”
“是你自己努力，你最应该感谢自己。”叶卓握住她的手，“你现在生活得如何？那家店是你开的吗？”
谈起这事，她露出幸福的微笑，“我跟我丈夫一起开的，他家有钱，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
她穷怕了，一心只想赚钱，几乎在每行都打过工，对餐饮这行挺感兴趣，就决定开家餐厅了。
至于为什么开在这里，当然是执念，希望再次遇到帮她的姐姐。
那张纸条，改变了她的一生。